第五十九章我們已經，長大了……
黑暗在對我耳語著……
一切都不會再回來……
壞掉的東西，再也不能恢復原樣了……
死掉的人，再也不能復生了……
要放棄的話就只有現在了。
這些都不是別人幫忙就能解決的事。
只有時間，才能撫平一切。
只有時間……
嚓、嚓、嚓……
沒有回答，而是繼續挖土。
真是無聊的家伙……
我罵了自己一句，聲音剛說出口就消失在黑暗里。
花壇的土全部挖出來了。
扔開鐵鍬，我躺進草叢里。
夜色越來越濃。
本以為很快就會到來的黎明，眼下卻不知在哪里。
四周被泥土的氣息籠罩著，我試著調整呼吸。
無云的夜空中，群星密密地聚集在一起……
比在街上看到的多了很多。
一個一個、此起彼伏地閃爍著，像在演奏著一首安詳的曲子。
眼皮打架，最后干脆閉上了眼睛。
星光仿佛透過了眼瞼的遮擋，離我越來越近……
再睜開眼睛時，星星又回到了遠處。
就這樣消磨了一段時間。
忽然，一顆星星飄落到草坪上……
“嗯？……什么？”
我從草叢里坐起身來。
修剪過的草坪上，豆粒大小的光點慢慢升起。
“螢火蟲嗎？”
光點淡淡的，忽明忽暗，仿佛訴說著什么。
那樣子輕飄飄的。
更無從知曉它的冷暖。
唯一肯定的是它確確實實地存在。
那搖曳不定的、純粹的光點。
我不禁靠近過去……
那果真是星星的碎片。
難道這是……夢境？
是預兆？還是記憶的殘影？
光點終于開始暗淡起來。
不知不覺間，我把手伸了過去。
碰觸到了，暖暖的，就像是有著深厚的羈絆一樣……
就這樣，我進入了夢鄉。
我在鳥鳴聲中醒了過來。
睜開眼睛，眼前是湛藍的天空。
朋也「……？」
被子不舒服不說，還冷冰冰的。
伸手摸了一把，才發覺原來是濕潤的草叢。
為什么我會睡在這種地方？
……對了，這是琴美家的庭院。
似乎是做了個夢。
那是……
剛要抓住夢的殘影，它卻靈巧地從身邊滑走了。
“……唉，不管了……”
伸了個大懶腰，直起身子。
露宿一晚后，身體十分輕松。
在晨曦中瞇起眼，看著琴美的屋子。
靜靜的，看起來還是和沒人住一樣。
“早上好，琴美。”
然后，環視了一下還在整理中的庭院。
得想辦法在今天之內完成啊。
“那就開始吧。”
我站了起來。
早上最主要的工作，就是修剪樹枝。
看著昨天買來的書，我擺弄起修剪樹枝的剪子。
雖說算不上專業，不過把枝條剪短后感覺還是好了許多。
把扎眼的樹枝全都剪好后，陽光就能灑滿整個庭院了。
不知是上小學還是幼兒園的孩子們，正喧鬧著經過門前上學去。
卡車的聲音響了起來，在樹籬外停下。
我放下剪子，向院門走去。
果然，停在那里的是寫著‘日用雜貨店’字樣的卡車。
一位司機模樣的高個子男生，正盯著門牌。
“辛苦了。”
“岡崎先生……是吧？”
“對，是的。”
他又看看門牌上的名字，看來是為二者的不同而感到困惑。
“給您送來昨天訂購的商品了。”
“能放到門柱那里么？剩下的我自己來就好了。”
“呼……”
全部搬到庭院的角落后，呼一口氣。
腐葉土、肥料、更換用的花，和一堆袋子──里面有我之前缺少的工具和其他小物件。
這是用我全部的家當買來的東西。
花則是把在園藝角見到的全部品種混雜著買來的。
塑料缽里的花兒活力十足，庭院仿佛一下子恢復了生氣。
我用軟管從水龍頭把水引過來。
把花壇那又黑又臟的磚頭，用子仔細洗了一遍。
倒上腐葉土。
和昨晚挖出的泥土混在一起，用鐵鍬好好地攪了攪，晾在陽光里曬起來。
然后是修整草坪。
沒時間來更換草皮了，但是剪短還是能做到的。
給剪草機換上刀片，足足地上了油。
把剪草機搬到草坪一端，用力按下手柄。
咔啦咔啦──皮帶帶動刀片旋轉的聲響。
青青的草葉像噴水一樣嘩啦啦地撒進收集器里。
花了好長時間才總算把整個庭院弄好。
單單是把院子里的草叢剪短，就已經讓這里給人一種煥然一新的感覺。
剛才還是四處陰沉的庭院，現在看起來既寬敞又明亮。
最后是花壇。
從塑料缽里面取出花株，一邊考慮配色一邊一株株地種下去。
把磚頭圍成平緩的曲線。
初春盛開的花，鮮艷水靈的香氣和色澤。
剪得又短又齊的草坪。
在它們的中央，是潔白的桌子和兩張椅子。
我把夢中記憶的碎片仔細地拼接起來，竟然吻合得令人難以置信。
不去多管，我繼續專心地修整庭院……
正午稍過，全部的工作都完成了。
恢復成原樣的庭院。
這是我和琴美第一次相遇的、重要的地方。
能完成這個工作，連自己都覺得難以置信。
雖然像花的種類和草的長度之類細微的地方可能不一樣……
但這已經是我所能做到的全部了。
應該沒有什么落下的了。
不，不對。
還有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沒有做。
但要做到那個的話……
只能等待了吧。
工作完成，疲勞的感覺一下涌了出來。
睡意陣陣襲來，圍著眼睛打轉。
但是還不能睡。
在庭院恢復原樣后，還有要做的事。
走近和以前一樣潔白的椅子。
在坐的那一面用手指按了按，確認油漆是否已經完全干了。
然后，慢慢地坐下。
放下袖子，在口袋里找了找。
在那里，裝著琴美交給我的那本書。
用皮革包起來的封面。
像用舊的字典一樣，頁角已經卷起來了。
翻開封面，粗略地看了一下里面的情況。
書頁已經褪色，呈現出烤面包一樣的焦黃，上面到處是被蟲蛀過的痕跡。
為什么琴美會希望我不去讀這本書？
答案的話，應該就在這里面。
“對不起，我還是要看一看……”
我自語著，甩開輕微的罪惡感。
翻過扉頁，我開始讀起來。
這大概是短篇小說集吧。
由于翻譯得晦澀，讀起來一點也不容易。
最初的幾篇略讀過后，出現了新的篇章。
自稱來自未來的少女，和中年男子相遇……的故事。
心思很快就不在書上了。
“呼啊啊～……”
伸了個大懶腰。
忍不住要睡了。
一定是因為待在這座院子里感覺很舒適的緣故。
再次把目光轉回到書本上。
回過神來時，才發現連手指都不在書上了。
微風輕拂，書頁啪啦啦地翻回去了。
忍不住，閉上了眼睛。
朦朧的睡意漸漸襲來。
像漲潮一樣，遙遠的回憶涌了上來。
那時……
對了，我和琴美……
不，不對。
那本書還更新、更大，裝幀更精美……
像退潮一樣，意識又模糊起來。
前天是小兔……
這是哪里，現在是何時，已經不知道了。
昨天是小鹿……
即將睡著的那一刻，我終于想到了。
啊，對了。
不是書太大了，而是我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