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課題
韓家兄妹對于父親有著極大的崇拜,韓雁將事情牢記在心。只是她用不著下帖子,因為沒過兩天,林若拙就自動送上了門,帶著全套畫具和特殊的厚紙。她想要盡快定下月夜百合圖的定稿。
還是在韓家的繡房,兩人琢磨了良久,初步定下四張畫稿,林若拙一遍又一遍的修改顏色,放至遠處看透視表現。國畫顏料的特性和油畫顏料簡直是兩個概念,雖然和傳統工筆有了很大不同,然而還是沒有達到林若拙想要的效果。
也有現代技法創新的國畫,但林若拙上輩子沒接觸過,技法什么的完全不知道,只能憑印象中看過的幾幅畫去模仿。
“要不,找我哥幫著看看,他畫技比我好。”在又一次失敗的嘗試后,韓雁提出建議。
林若拙想了想,同意了。韓雁便提議去韓玉的小書房:“就是父親給他們上課的地方,你哥也在呢。”
這樣就更沒什么問題了。林若拙跟著她來到小書房。韓夫子不在,韓玉和林若謹各據書案一頭,拿筆在寫著什么。
“哥,你幫我看看這副畫。”一進房間,韓雁就熟絡的直奔韓玉而去,獻寶一樣在他面前攤開畫紙:“快幫我想想,到底是哪里不對勁。”
因上次拜訪見過面,韓玉便只對林若拙笑點了點頭,算是打招呼。林若拙也就順勢點點頭,走到林若謹身邊看他在寫什么。
“先生布置的課業……”林若謹愁眉苦臉道的攤開面前紙張,只見空白的紙面上最右邊寫著三個大字:論衛鞅。
林若拙一口血差點沒噴出來。衛鞅就是‘商鞅變法’里的那個商鞅。雖然上過初中歷史課的人都知道。但是專門論述商鞅,似乎不該是九歲學童的課業?
“這個題目也太大了。”她脫口而出。語氣中的不滿清晰可辯。韓夫子該不是想拔苗助長吧。
林若謹道:“夫子說了,這篇策論能寫多長就多長,時間最寬可以放至明年二月底。”這也是他無從下筆的原因,如果沒這么個很有深意的前提條件,他早就下筆了。
林若拙這回有點明白韓夫子的意思了。這是典型的教學生自主學習,提出一個課題,讓學生自己尋找資料寫論文,從而掌握知識。夫子在最后給予補充和解釋。這種方法天朝學校很少用到,西方卻是很流行。
果然,小課的待遇就是和大課不一樣。她道:“哥,夫子有沒有說一定要自己獨立完成?”
林若謹吃了一驚:“課業不能尋人幫忙的。”
林若拙笑道:“我不是這個意思。我是說,如果你和韓家哥哥都有同樣的策論題目,何妨大家一同找資料、一起探討,有所啟發也不一定。百人讀文百樣見解。便是一同探討,最后寫出來的文章也是不一樣的啊。”
韓玉笑著道:“林妹妹這個建議好。若謹,不若我們試試,父親并沒有說不可互相交流。”接著,他又對林若拙笑曰:“妹妹既然一言驚醒夢中人,何不再給個建議,依你看,這千頭萬緒從哪里著手比較好?”
林若拙不疑有他,道:“當然是要先了解當時六國的各個現狀……不對,還得往前,最好從春秋起始開始。”
歷史書上關于周朝正式衰敗分裂的時間,用了一個關鍵事件來定義,便是為搏美人褒姒一笑,周幽王烽火戲諸侯:“……就從那個時候起。”
“為什么?”韓雁不解的問,“那個離衛鞅變法隔了三百多年呢。為何這么遠的都要知曉?”
林若拙便問:“衛鞅變法的內容有哪些?”
林若謹背的很流利,張口就來:“廢井田、重農桑、獎軍功……”
“停!”林若拙打斷他,雙手一攤:“井田制是什么?怎么劃分的?誰最受益?為何秦國一開始并不重視農桑?獎軍功,可激發將士士氣,為何其它五國做不到秦國這樣完善?”既然不是搞應試教育,那么,故事總得從頭說起。其實,韓夫子挑商鞅這個‘點’,是想開啟春秋戰國時代這個大的‘面’吧。
一連串的問題問的林若謹無言以對,他停下思索,片刻后,恍然大悟:“我明白了。難怪先生給了這么久的時間。”隨后,又是緊張:“天哪,好多資料要查,韓兄,我們得加緊了!”
韓玉微微一笑:“是得加緊。小妹,你看,我忙的很,沒時間幫你修改畫稿。”
韓雁不依,嗔道:“你又不是刻刻埋頭苦讀,休息的時候幫我瞧著改改又能累到哪里去?”
韓玉沉吟:“我倒無妨,只是會耽誤若謹兄弟。”
“不就是找資料么?”韓雁拉過林若拙,“我們也可以幫忙的呀,若拙,你說是不是?”
林若拙沒什么意見,怎么樣她都行:“我回去問問母親,她同意就行。”
回去后,林若拙便向黃氏匯報申請,黃氏仔細問了韓夫子教給林若謹的課題,當即拍板定案:“你只管去。”稍后,又道:“你別怪我說話直,謹哥兒性子有些擰,讀書怕也是不易轉彎。韓家哥兒顯是個伶俐的,人真誠,是值得一交的良友。少年同窗,將來同臀為臣,有良師益友,終身受益不盡。”
林若拙也是這么看的,韓家人是很值得一交的朋友,韓夫子更是難得的良師。黃氏看重,大約也存著為林若信和林若慎幾年后讀書的打算。
于是,莫名之間,一個不定時的四人學習小組就這樣古怪的誕生。
有了韓玉的加入,月夜百合圖修改的很快,當他掌握了透視技法、以及光線明暗的表現力后,一通百通。沒幾日,四幅畫作基本完成,剩下的,便是韓雁的任務,將它們繡到綾羅上。
“用深色的料子。”兩人先拿了一小塊來做試驗,林若拙指手畫腳:“月夜的光暈不要那么整齊的針腳,你試試亂針繡。”
“亂針繡是什么?”韓雁發問。
林若拙這才知道,這個時代尚沒有亂針繡。少不得又搜腸刮肚,憋出幾句久遠的記憶:“就是色彩不一定要套色、亂一點沒關系,針腳可以隨意一點,就像畫筆涂抹。遠觀效果非常好……”
韓雁拿著繡花繃想了半天,下了幾針,看看,皺眉,又改。半天后道:“這個得慢慢琢磨。你別虎視眈眈的在一旁瞪著,若閑了就幫我哥他們理資料去。”
因為是四人小組,他們的活動地點便在書房。林若拙也知道自己在韓雁這邊能幫的忙有限,便去了林若謹那邊,替他抄寫找出的資料。很自然的,她多次引用了排表的形式,一句“哥哥在外頭學來了”便交待了出處。
然而在韓玉眼里,林若拙的表格運用遠比林若謹來的主動、靈活。縱排列、衡排列,圓形比例劃分。沒一張圖表,都直觀的表現出內容。
“所以,秦國由于地理位置原因,經常受到匈奴的sao擾。也就是說,秦國的兵,時時刻刻可以得到戰場鍛煉。”對比完一張地理圖,林若謹很清楚的指出問題關鍵點。
林若拙欣慰不已,傻二哥終于學會正確的學習方法了。
課業進度一日千里。掙錢計劃卻因為新刺繡方法的研究而暫時擱淺。黃氏此時正在籌備繡坊,韓太太被拉了合伙。韓雁知道的消息反而多一些。
“最近正在籌集布料。派了人去江南、蜀州采買的。只是有些頂級的料子一時籌集不到。人家都是早早下了訂單,一年就織那么一點兒。還有貢品料子,目前也沒有門路弄到。”
林若拙心中一動,忽然就想起了她收到的那幾匹‘賠禮’料子。據說都是很難得的貢品。
韓雁又道:“聽說,二太太連嫁妝里壓箱底的好料子都拿出來了。說是她用不了這些,料子白放著壞了可惜。唉——女孩兒家的嫁妝料子,可是娘家母親從小一點一點積攢來的,指望女兒穿一輩子呢。二太太也真不容易。”
林若拙對此不予置評。黃氏一向是個有氣魄的,新創業不投資怎么行。嫁妝料子放著也是放著,轉為資金運作有什么不好,總比要用錢的時候沒錢,三文不值二文的賤賣衣料的好。咦?
她“啊”了一聲,終于想起有件很重要的事被忽略了。
嫁妝!秦氏的嫁妝!那是實打實屬于林若謹和她的財產!
秦氏出身江南大族,江南絲織品歷來就是貢品的大戶。秦氏會沒有壓箱底的好料子?
想到這里,她再也坐不住,匆匆找到林若謹詢問:“母親的嫁妝你可知道何在?”
林若謹一愣:“怎么突然問這個?”
林若拙便解釋:“……母親(黃氏)將自己的嫁妝料子拿了出來,我想著,咱們母親(秦氏)的嫁妝里應該也有,若是數量多,珍品多,何妨取出來算作股息入伙。一來幫了母親(黃氏)的忙,二來你日后就有進項了。再不用為錢發愁。”
林若謹大吃一驚,斷然拒絕:“不成,絕對不成!若拙,那些料子都是很難得的珍品,有銀子也買不到的。將來都要留給你做嫁妝。”
哎呦我的傻哥哥!絲綢是動物蛋白質,不禁放的!林若拙急的冒火:“放在箱子里就是死錢,我才六歲,等個十年,再好的綾羅綢緞都悶壞了!你這是白白損失了一大筆銀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