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側妃閨名丁善善。面相很是和善,面如滿月、膚似瑩雪、杏眼柳眉。這個長相屬于傳統的富貴相,乃封建時代家長都喜歡的端莊有福之貌。再看身段,前凸后翹,豐腴潤澤,典型的好生養型。兩相對比,比林若拙還像正妃些。
看著眼前端著茶,羞怯了雙眼,走路微有不便的女子,林若拙惡意的想,赫連熙昨晚定是飽飽的吃了一頓大餐。瞧把人家女孩子折騰的。
為了表示正式,她特意從三省居出來,早早坐在正院,即之前的三省居原址接待。其實是不想她們踏足自己的地盤。畢竟赫連熙發話,非王妃相請,后宅其它女子皆不可進三省居。
接過茶,在唇上抿了抿,又用帕子拭去。從畫船手上取過一方雕刻了多子石榴的玉佩遞過去:“今后要努力為府中開枝散葉。”
丁善善羞紅了臉,輕聲應了一句:“是。”
段娉婷在一旁將手中帕子攪成麻花。
赫連熙很滿意于這種妻妾和睦的場面。除卻段娉婷,林若拙和丁善善都是上輩子和他無關的女人。想來不會那么糟。林若涵之后,府中不再有絕育女子,段娉婷手中的藥的確只有一份。丁善善他上輩子沒關注過,不過也聽聞過丁瀾韜有兩個嫡親外甥。應是好生養的。如此,只要看住段娉婷,日后府中應會干凈些。
林若拙目光掃過屋內一眾衣著華貴的俊男美女,嘴角浮上一絲冷笑。
妻妾和睦?赫連老七,你慢慢玩去吧。
于是乎,靖王府的好日子就這樣開始了。不過兩年,靖王爺同學便名聲鵲起,什么樂善好施、什么謙謙君子、什么名士再現、什么端方仁心。好名聲跟不要錢一樣往他身上砸。若說以前只是一個新升起的閃亮之星,那么,這顆星星的光芒隨著時間而逐漸耀眼。
赫連老七同學的確干了不少利國利民的好事。比如安撫西南少數民族,舉賢不避親。力保丁瀾韜主持西南軍務。丁瀾韜果然有能力,自他主理,西南各部土司開始和漢人互通商貿,再無動亂。
同時,他竭力支持陳頊治理黃河。途中幾次發生彈劾擾民、賬目不清等問題,赫連熙都在朝堂據理力爭。始終相信陳頊。最后,在升任成刑部右侍郎的郭大人協助下,案情一一真相大白。黃河治水工程終于圓滿完工。同時,二皇子、四皇子派系官員貪污河款、欺壓民眾的事也都暴露了出來。楚帝勃然大怒。
二、四皇子遭到楚帝狠狠的訓斥,不但罰俸三年。原本的親王爵位也被降為了郡王爵。
春風得意的靖王同學在家事上也是其樂融融。正妃林氏自從受傷難孕后,便深居簡出,極少露面。府中事務都由丁側妃打理。這位丁側妃福氣極好。進門后不到三個月就懷上了身孕。然而年輕女孩不當心。摔了一跤后小產。不過不要緊,一年之后,丁側妃再度有孕,這回小心了,十個月后爭氣的生下一個男孩。取名赫連暮祈。
京中人閑談起來,也頗覺得靖王殿下處處皆好,唯有子嗣方面不盡人意。可見天下間沒有十全十美的人。正妃是受傷不孕。另一位段側妃沒受過傷,卻也一直未曾有孕。運氣真是差極了。好在丁側妃是個能生的。靖王府總算有了一個生母尊貴的男孩。
對了。靖王還有個通房生養的長子,養在段側妃身邊,名叫赫連暮真。又有一個歌姬生下的女兒。養在丁側妃身邊。神馬?你問正妃?哎呀!京中誰不知道,靖王妃自從受傷不孕后,就心灰意冷。一心向道,隱居不出。都快成半個仙人了。要不是娘家還有幾個做官的,誰還記得她呀!
紛紛擾擾間,時間一晃晃去了七年,承平43年八月十六。靖王府合家中秋賞月。
正妃林若拙照例不在,沒人奇怪。昨天宮里的賞月宴她都沒去。這幾年,這位王妃就跟隱形人似的。成日關在三省居。偶爾出門去道觀、染坊,也是另開角門從前院進出,并不與后宅相連。要不是每年除夕宴能見到一次,下人們險些不記得還有這一位正主。這位的愛好也怪,要么搗鼓染布,要么折騰織布機。都是上不得臺面的事,因王爺下令禁止議論和外傳,便對外只宣稱王妃好道。
儼然是女主人風范的丁善善笑盈盈的坐在赫連熙右邊,小腹微鼓。她又懷了身孕,原本就圓潤的臉更豐滿了些,紅撲撲的光彩照人。
坐在赫連熙左側的段娉婷狠狠掐了一把赫連暮真的胳膊,用眼神暗示他。
八歲的赫連暮真眼底閃過一絲陰霾。很快又消失,站起,喏喏道:“父親,兒子新學了一篇文,有幾處不懂,想請父親指點。”
赫連熙微微頷首:“好,等宴散了來我書房。”
丁善善不屑的瞥過一眼,柔聲道:“王爺,雖是哥兒好學,也不可過于勞累。小孩子晚上得早些睡才身體好。”掩口不經意的一笑,埋怨,“真兒的夫子也真是的,功課都講不好。學生不明白也不管。真不知是不是糊弄咱們。祈兒也該進學了,可不能請這樣不負責任的先生。”
赫連熙表情淡淡,并不言語。
六歲的赫連暮祈立刻嚷嚷:“娘,我不要上學,不要上學!”
丁善善恨鐵不成鋼的瞪他:“胡說,誰家孩子不上學的。上學才能學本事,以后和你父王一樣做個頂天立地的男兒。”
赫連暮祈大聲哭泣:“我不要學本事,我不要頂天立地。我不要上學!”
段娉婷笑的開心:“祈哥兒還小,丁妹妹,你得慢慢教,性子急可不好。”
丁善善利眼一剜奶娘,奶娘趕緊抱住赫連暮祈哄。一旁四歲的女孩赫連暮晴老老實實窩著,半言不發。
赫連熙突然起身:“你們慢吃。”對赫連暮真道,“你跟我來書房。”
“王爺,螃蟹還沒上席呢。”丁善善一怔,急著開口。
赫連熙看她一眼。
丁善善頓時一凜。赫連熙的眼神冰冷無情。好似冬日寒冰。八月時節,她竟驚出一身冷汗。訕訕一笑,松開了拉著他衣袖的手。
段娉婷在一旁冷笑,又喜又驚。喜的是丁善善這個賤/人不過生了個兒子,就狂妄的不知自己是誰了。果然在表哥這里吃了憋。驚的是表哥這兩年越發凌厲冷淡,到了內宅。連個笑臉都沒有。女色上也十分不經心。縱是丁善善撈不到好臉色,她也沒強幾分。
赫連熙哪里管那幾個女人的小心思,到得前院小書房(并不是他處理重要公務之處),落座,問:“講了哪一篇?”
神色算不上親和。卻也絕不能說冷厲。偏偏赫連暮真站在他面前就噤若寒蟬。若是可能,他根本不想來面對這個有時一個月都見不上一面,從來都是板著臉他的父親。可惜。段側妃絕不會允許。話就說的有些磕巴:“賈誼所著《過秦論》……”
赫連熙皺眉:“怎么講這個,先秦諸史你都看過了?《左轉》《春秋》都讀完了?”
赫連暮真呆了呆:“沒……”
赫連熙眉峰鎖的更緊,揭開書:“哪里不懂?”
赫連暮真更磕巴了。他哪里都不懂。夫子說的每一個字他都認識,意思也懂。偏偏連在一起就怎么也聽不明白。
見他磕巴了半天都啃不出一個字,赫連熙干脆指著第一句“秦孝公據崤函之固,擁雍州之地”問:“這句何解?”
赫連暮真趕緊回憶,幸好是第一句,還記得些:“秦孝公占據著崤山和函谷關的險固地勢。擁有雍州的土地。”
赫連熙又問:“崤山,函谷關,雍州在何處?”
赫連暮真無言以對。他怎么知道在哪里?
赫連熙平靜無波的合上書:“你回去吧。明日休息一天。不用去上課了。”
赫連暮真頓時一喜,不用上課?太好了!又想到什么,喃喃道:“段娘娘。這幾日似不大舒服。父親,父親……”在某人冷厲的目光下,再吐不出半個字。
赫連熙冷冷道:“明日吩咐長史去請太醫。還有什么事?”
赫連暮真被他一眼看過來,只覺血液都要被凍住,結結巴巴丟下一句“沒了”,落荒而逃。
赫連熙坐在那里,盯著被合上的房門看了許久,起身,帶上貼身長隨,前往丁善善的院子。
丁善善正哄著赫連暮祈:“……明日見了父親就說想上學。只要你說了,娘就給你買你看上的那盞琉璃玉兔燈……”
聽見下人傳報,喜不自勝。果然王爺還是念著她的,段娉婷再養著長子有什么用,她的暮祈,還有肚里的小的,才是身份尊貴的兒子。
赫連熙走進來,就聽赫連暮祈脆生生迎上去:“父親,我想上學。”回頭就看丁善善,“娘,我說……”
丁善善一把捂住他的嘴,笑:“行了行了,有話明天再和王爺說,天不早了,如鸝,讓奶娘帶他快去睡了。”一連串的吩咐,喚人帶走了赫連暮祈。
赫連熙一動不動的坐著看,等她忙完了,才道:“老大今年八歲,也不小了。該是時候遷到前院住。明兒你和長史商量著,把這事給辦了。還有,段氏身子似有不適,給請個太醫回來好好瞧瞧。”
丁善善笑的嘴差點合不攏:“是,妾一定照辦。”心道,定是段娉婷偷雞不成蝕把米,也不知哪里露出了馬腳,被王爺看破。糟了埋怨。趁機訴說:“去了前院,總不好似后宅有那么多丫頭的。身邊得另選小廝。這人選,您看如何安排?”
赫連熙道:“我會吩咐長史,你們都不必操心了。”
丁善善笑的歡喜:“是。您安排的人一定是好的。”命丫鬟上茶,“如鸝,沏茶過來。”笑言,“這丫頭最近新學了一手茶藝功夫,您給掌掌眼,嘗嘗味道如何?”
身段窈窕的如鸝端了茶具,旖旎走來。指尖纖長潔白,衣裙拂過香風。
赫連熙站起:“天色太晚,今天就算了。你還是早些睡吧。”竟看也不看那漂亮丫鬟一眼,徑自離去。
如鸝咬唇,目光幽怨。丁善善看了她兩眼,心里冷笑,面上和煦:“這可是沒辦法,王爺估計最近應是忙的厲害。你下去吧。日后再說。”
另一間院子,段娉婷關了房門,只留李媽媽在身邊,狠狠的用簪子頭扎一下赫連暮真的肩頭:“真沒用!話都說不周全!”
赫連暮真咬著牙低頭,一絲戾氣劃過眼角。
外頭傳來敲打聲,丫頭隔著窗戶稟報:“娘娘,王爺出了丁側妃的院子。回了前院。”
段娉婷停下手,暢快大笑:“好!”丟下簪子,厭惡的看一眼赫連暮真:“還不回你的屋去!傻站著干什么?一點兒眼力都沒有。難怪王爺不喜歡你!”
赫連暮真悶頭離開。回到自己房間,關上門,乳母焦急的拉過他檢查:“哥兒,可有傷著?”
赫連暮真撲進她懷里:“媽媽,我疼。她拿簪子扎我。”
乳母嘆氣,解開他衣襟,用冷水輕輕擦拭看不出傷口卻微微紅腫的肩頭:“哥兒,忍著些。等你長大就好了。”
赫連暮真仰頭:“媽媽,我親身娘親,到底是段側妃害死的還是王妃害死的?”
“噓——”乳母趕緊捂住他的嘴,“別亂說。”緊張的看看四周,“是難產病死的。”
赫連暮真想到在花園偷聽到的丫鬟閑談,垂下頭:“我知道,你不敢說。她們兩個都有份對不對?”
乳母為難:“哥兒,我真不知道。我是后來進府的,你都三個月了。我真的不知道。”
赫連暮真垂下眼睛。
丁善善在房中給心腹吩咐:“明兒給大公子搬家,路邊安排兩個人閑談。不必有證據,只將疑點說出來就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