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在榆關已經有了兩都近兩百士兵,還有一百民夫青壯,只要關門搭建完畢,單就兵力而言,小小的榆關便可保無憂。但李誠中知道這只是表面上的無憂,這些新兵蛋子是什么德行,他很清楚。若是契丹人真的狠下心來攻城,不需要那些構造復雜的攻城設施,單只以木梯蟻附,便不是這些被契丹人殺破了膽子的難民所能抵擋的。
眼見著關門已經差不多竣工,李誠中也不打算再次冒著巨大的風險出城列陣了,因此,他打算抓緊時間整訓這些新兵守城。
李誠中首先把姜苗、張興重和周砍刀三個隊官召集在一起開了個會,為了更好的貫徹他的守城方案,他要將甲都和乙都打散編制重新調整。按理說他是當前周知裕指定的榆關最高軍官,有這個重新進行臨時調正的權力,但三個隊官都是和李誠中一路從魏州撤回來,并且又來到榆關戍邊的弟兄,他不想為這個事情生了嫌隙。
讓李誠中欣慰的是,這三個隊官對他的建議都很支持,紛紛表示愿意聽從調配。李誠中建議是,將現在甲都、乙都的一百八十名士兵分成五隊,其中兩隊為槍兵,一隊為刀盾兵,還有一隊弓箭手和一隊預備隊。
張興重和姜苗各領一隊槍兵,分別帶領五十人,臨戰時防守關墻正面。周砍刀帶領三十名刀盾兵在城墻上待命,哪一處吃緊或者被契丹人突破,周砍刀就帶人上去填補防守上的漏洞。
李誠中又抽調能夠開弓放箭的二十名新兵組成弓箭隊,由孟徐興和焦成喬帶領,登上山坡上的要塞。那座要塞比關墻還要高出許多,敵人從下往上是很難攻擊的。因為山坡的位置稍微突出,要塞又可俯瞰整個關城,在這里安排上弓箭手,其射程可以控制住整個防守正面。最后剩下的三十名士兵交給王大郎統領,李誠中打算留在身邊作為戰略預備,等戰事危急的時刻再行投入。
隊伍分配完畢后,李誠中開始練兵。他對于練兵的要求非常細致,也非常機械。
他要求將槍兵分為一個個小組,每兩人一組,防守一個關墻垛口。其中一人為指令長,站立于垛口正面,另一人為組員,站立于垛口側面,當看到敵人登上城墻后,指令長發出指令,兩人一起挺槍擊刺。他對這個步驟作了進一步分解,要求必須等敵人露出大腿部以上的身體時,指令長才發出指令。指令長發出指令后,兩人必須同時擊刺,其中,指令長刺敵胸口,組員刺敵大腿根部。因為敵人很可能手持盾牌,指令長擊刺敵人胸口部位是佯攻,組員擊刺敵人大腿根部的位置才是真正的殺傷。對于每個槍手邁步前刺的動作,李誠中也按照穿越前部隊上學來的刺刀動作進行了示范,然后要求兩人一組開始反復訓練。
對于周砍刀率領的刀盾近戰士兵,李誠中沒有過多的講述,在刀盾的使用上,他自認為不如周砍刀。他只是向周砍刀強調,將刀盾兵以三人為一組,到時候要做到動作迅速,要么將登上城頭的敵人迅速格殺,要么將其推下城墻。
周砍刀眨著眼,咧嘴笑道:“李郎放心就是,迅速格殺不一定能做到,推下城墻么……某倒是有些法子。”
李誠中沒有過多的問他有什么法子,他相信周砍刀的武勇應當是沒問題的,一路從魏州向北的后撤中,他已經見識過了。他接下來關心的是孟徐興和焦成喬率領的弓箭隊。契丹人善射是出了名的,和對手比拼箭術是典型的以己之短攻敵之長,所以李誠中打算按照穿越前部隊上了解到的炮兵覆蓋方法來訓練這幫弓箭手。
他帶著孟徐興和焦成喬來到榆關外的城下,找來許多小石子釘入土里,這些石子將關墻下從一步到一百步的地面分成了九個區間,李誠中按順序作了標注。他對孟徐興和焦成喬解釋:“射擊的時候不要濫射,你們各自帶領十人開始練習,每次齊射的時候由你們兩人發令,要求十支箭同時射出,覆蓋一個區間。”
見兩人似乎有些不明白,他沉吟了一會兒,道:“打個比方,孟大見到一區有敵人,就發出命令,讓你手下十名弓箭手同時向一區射箭,只要每次發箭能夠傷到一個敵人,這次射擊就算成功。”
兩人眼前一亮,忙興高采烈的回去組織人手開始訓練了。這種射箭的方法不要求箭手射擊精準,對于這些新兵來說,稍加練習便能掌握。
于是,榆關內開始了一番大練兵,這些新兵分別按照所要擔負的職責,開始做起反復的機械式練習,榆關內響起了一片片喊殺聲。
槍兵的練習動作是比較簡單的,就是向前邁出一步,順勢挺槍刺擊,只是這些新兵都沒做過這類動作,準頭很臭,常常一槍擊出,就歪到一邊,離目標相差甚至可以達到半個人身子。但這并不是什么難以解決的問題,只要練習多了,準頭自然會慢慢調整過來,最難的地方在于克服緊張。
面對敵人,緊張是誰都避免不了的,但緊張到無法將手中的木槍刺出,在臨陣的時候是會要命的。為此,李誠中又將這些槍兵分成兩撥,其中一撥扮演假想敵,也就是契丹人。他讓士兵們在地上用土堆建了一些一人高的高臺,模擬城墻的垛口,讓一組兩名士兵站在高臺一側,讓扮演契丹人的士兵舉著盾牌跳上高臺,模仿契丹人登城。
演練得多了,士兵們逐漸適應了這種擊刺,也不再緊張得刺不出手中的木槍。但是緊接著問題又來了,士兵們一見扮演契丹人的同伴露頭,便會忍不住刺出木槍,根本不等敵人全身暴露出來。李誠中解決這個問題的辦法就是采取嚴厲的懲罰措施,凡是沒有達到預定效果的小組,便要求加做三十個俯臥撐。
刀盾兵的訓練李誠中沒有過多干涉,他奇怪的看到周砍刀去找民夫營制作了十面大木盾,這種木盾足可罩住大半個身子,需要雙手一起才能舉起。然后他看見這些頂著木盾的士兵玩起了相互頂牛的游戲,琢磨了片刻,才恍然明白了周砍刀的思路,不禁一笑。
弓箭手的訓練主要是開弓發力的問題,至于準頭,倒是沒太大關系。孟徐興和焦成喬找了一些木樁,放在十步開外,要求這些新兵射出的箭矢必須扎在木頭上。好在這二十名士兵是在甲都、乙都中優先挑選的關外牧民,平素大都射過箭,這一項很快就都過關了。然后兩人將他們召集到了要塞處,開始練習按區域投射箭矢。因為每一片區域的目標都很大,所以準頭問題不用太過擔憂,這些新兵找到感覺后都基本能射到指定區域內,形成一道略顯稀疏的箭幕,相信假以時日,效果會更好。
就在榆關內大練兵的這幾天里,契丹人每天都派出游騎前來探察。這些游騎一天出現兩次,上午一次,下午一次,遠遠的離榆關大概三、四百步的距離上,觀瞧片刻,然后掉頭離開。
孟徐興和焦成喬頭一天的時候還向李誠中請命,騎上民夫營拉車卸下來的馬,沖出城去挑戰。這兩位是關外游俠出身,自負武勇,騎術箭術都很是了得,想要捉幾個活口回來。但契丹人根本不接戰,見到兩人騎馬出城后,便遠遠的兜開。兩人騎的是拉車的馬,比不上契丹人正經的戰馬,因此根本追不上,出城挑戰了兩次無果后,便干脆泄氣的不再請命出關了,只是加緊訓練手下弟兄。
等到關門終于固定在關口處,正式封堵上關門之后,契丹游騎再也沒有出現過。隔了兩天,李誠中派王大郎和孟徐興、焦成喬兩個出去打探,卻發現十里外的契丹軍營已經不在了。
契丹人就此撤了?李誠中有些不敢置信,招來姜苗、張興重、周砍刀等軍官商議了一番,大伙兒對此完全摸不著頭腦,他便又去問馮道。
馮道想了想后告訴李誠中,契丹人的主營地應該還沒有動過,很可能還在原地,或許是醞釀著更大的舉動。
“如果說他們還有后續動作,這幾日里怎么沒有游騎過來了?”李誠中有些不解。
“契丹人到目前為止,還沒有真正和咱們接過仗,就此撤離的話,似乎有些說不過去。”馮道解釋著,“另外,這些時日來,仍然沒有一個百姓從關外逃過來,說明契丹人的營地還堵著外面的通道。”
對于馮道的眼光和判斷,李誠中已經越來越信服了,因此他在練兵的時候要求更加嚴格,和幾個手下軍官說話的時候,也時常把契丹人就要來了的言語掛在嘴邊,時刻提醒大伙兒一定要加倍警惕,萬萬不能松懈。同時,他讓王大郎向更遠的外圍開始查探起來。
就在李誠中加緊準備的時候,契丹人已經拔營離開了榆關,他們順著玄水的下游,趟過清淺的玄水支流,向北行了三十里,來到一座營地。這座營地位于水邊,大大小小的皮帳加起來足有上千頂,鋪滿了整片草場。在營地正中,立著一座巨大的帳篷,無論是帳篷外延伸出來的巨大細絨地毯還是帳篷頂上插飾的珍貴鷹羽,都透著一股奢侈的華麗,顯示著帳篷主人尊榮的地位。
在榆關城下和李誠中對峙了片刻的契丹大胡子帶領手下來到營地旁,匆匆忙忙搭起營帳,然后自己趕到了大帳之外,請求入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