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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明熏愉悅的拍了拍戰馬,戰馬的馬頸下已經吊著兩顆首級,這是他今天的戰果。半個時辰之前,他親自帶領懷約聯軍暫編騎兵二營甲都的百名騎兵巡弋在草原之上,遠遠的發現了契丹人的兩名游騎,于是高明熏催動戰馬,帶領手下的渤海兒郎們興奮的追擊了半個時辰,終于將兩名契丹游騎堵截下來。當時高明熏一馬當先,在兒郎們面前展現了他精妙的騎射功夫,只發出七箭,便將這兩名契丹游騎射落馬下,然后親自上去割下了首級。
在兒郎們如潮水般的諛辭聲中,高明熏得意洋洋的大聲傳令回撤,這里已經超出他負責游弋的地區太遠了些,離饒樂山契丹人的大營很近,屬于非常危險的地帶了。欺負欺負落單的小股契丹游騎不是什么大問題,真要遇到了契丹大隊,那可就糟糕之極了。雖說身后有了營州軍作為倚仗,自家的渤海騎兵也曾經接受過營州軍教官三個月的調教,但作為世鎮渤海西陲的邊將,高明熏是和契丹人打過多年交道的,一想到那些呼嘯而至、兇悍異常的契丹人,他就仍然會習慣性的忍不住心頭發怵。
向東回撤了數里地,高明熏感覺稍微安全了一些,便命令就地歇息。兒郎們補充食物、喝點水都是次要的,關鍵是要讓戰馬休息好,恢復一些體力。
秋末的草原最是養馬的好處所,大片大片的牧草漸漸泛黃,甚至不需要割草曬干,就能夠讓戰馬直接食用,其功效比讓馬匹吃那些新鮮的嫩草要強很多。放任戰馬吃了些牧草,取下水袋掬了捧水讓戰馬舔干,高明熏下令全體上馬,繼續返回。
一小隊騎兵出現在遠方的視野中。他們向高明熏所在的位置奔了過來,高明熏立刻下令警戒,然后手搭涼棚,凝神觀察。等這隊騎兵奔至兩里外時,高明熏終于看清了對方的裝束和數量――十二騎,契丹人!
契丹騎兵也終于看清了高明熏等人的身份,立刻以高明熏聽不懂的契丹語鼓噪起來,旋即慌亂的調轉馬頭,匆匆忙忙的奔東北方向逃了開去。
“少將軍。追么?”高明熏的親衛、一名高氏子弟看著逃開的契丹騎兵,不禁有些眼熱。
高明熏也十分眼熱。他又默默等了一會兒,見那些契丹騎兵逃跑的方向是東北,而非西北的大營,終于咬了咬牙,道:“追!”
騎兵追擊戰術并不是拼命攆著對方加速狂奔,戰馬狂奔五六里地后馬力就會耗盡,如果一直保持這種速度追擊,自己胯下的戰馬也會跑得脫力,嚴重一些的甚至會導致戰馬的大量死亡。就算最后將對方追上,也屬于得不償失的事情。因此,騎兵老手們追擊中一般保持中低速,哪怕對方逃得沒影了也不用怕,馬蹄印、被踩踏過的草叢、馬糞等等,都可以輕易辨別出對方逃跑的路線,只要不停咬著這條路線跑。總有追上的時候,而且追上后還能“以逸待勞”。
高明熏的甲都騎隊就這么不疾不徐的綴著契丹騎兵追了下去,契丹騎兵一開始發力狂奔,很快就跑出了高明熏的視線。但高明熏卻不著急,他反而期盼著對手就這么狂奔下去,對方跑得越快,追到對方的時間就越短。這些經驗都是高明熏被契丹人,準確的說是被契丹烏隗部追了幾年才得到的,相當寶貴,也相當有用。
追出去幾里地后,前方又看到了契丹騎兵的身影,那些契丹騎兵回身看到高明熏追擊的騎隊,又立刻打馬狂奔,不多一會兒便跑出了視野范圍。繼續追了兩里多地,再次出現了契丹騎兵的身影,這次契丹兵似乎沒有那么多馬力狂奔了,他們耽擱了不少時間,讓高明熏追近了許多。然后,然后那些契丹騎兵再次打馬狂奔……
高明熏忍不住笑了,這么愚蠢的逃跑方式實在是太符合他的胃口,他相信再來這么兩三次,契丹騎兵就會成為自己的下一個戰利品。與高明熏同時發笑的還有身邊的十多個親衛,這些親衛也是陪高明熏打過很多仗,好吧,其實是逃過很多次的人,他們與自家的將主一樣,具有豐富的逃跑經驗。
其中一個忍不住大笑道:“這幫兔崽子,真是沒有見識的草包!”
這句話引發了甲都騎兵中更大的嘲笑聲,但在一片嘲笑聲中,高明熏卻忽然心下有些異樣。這種異樣的感覺是高明熏這個逃過無數次的“老將”不知不覺中培養出來的戰場嗅覺,他猛然意識到問題似乎不太對勁,至于哪里不對勁,他一時半會人也說不好。
高明熏稍微偏轉了一絲前進的方向,然后眼睛緊盯著前方,奔出兩里地,前方契丹騎兵的身影出現,他們此刻已經到了甲都騎兵正北偏西的方向。親衛們提醒高明熏,似乎方向有些偏轉,是否需要改動,高明熏不置可否,仍然照著這個方向追下去。很快,當前方再一次出現契丹騎兵身影的時候,這些騎兵卻出現在了甲都騎兵的正前方。
高明熏沉著臉再次向右側偏轉了方向,他身旁的親衛們也意識到了一絲不對勁,這次的偏離沒有人再主動說話了。接下來的情形印證了高明熏的猜想,契丹騎兵自動修正了逃跑的線路,再次居于高明熏的正前方!
阿平坐在草地上,口中咀嚼著一塊肉干,手上捏著一根干草,在泥土上劃來劃去。他的黃彪鐵力馬在身后幾步外低頭啃著牧草,不時用馬尾驅趕飛來飛去的蠅蟲。
一騎如飛而至。騎者來到近前,甩蹬下馬,沖到阿平面前稟報:“阿平大人,懷約聯軍百騎就在十五里外,阿古郎君引著他們過來了,有一面將旗!”
聽說有一面將旗,阿平滿意的點了點頭。這一年來,營州方面在通過不同渠道打探和了解阿保機等人兵力及指揮情況的同時,阿保機等人也在側面打探和了解營州軍的情況,雖然收到的消息很模糊。但對于營州軍方面的消息還是得到了不少。阿平尤其關注營州軍的指揮體系,知道對方只有營級指揮以上的軍官在場,才會打出帶主將姓氏的方形將旗,營級以下的都一級編制則只有一面三角旗,旗上只有隸屬編號,至于隊一級,則是連編號也沒有的空白小三角杏黃旗。
對方既然有將旗,又是大隊騎兵,那么不是突舉部叛逃的解里。就是渤海國歸附的高明熏,應當算是很有分量的將領了。只要能抓住或者消滅掉,就不枉費自己三千戰士布置的口袋,更不會讓自己三天的苦等白費。
“來的是誰?解里還是姓高的?”
“呃……阿平大人,小人不識字……”游騎赧然道。
阿平也不以為意,誘敵的阿古雖然粗略懂一些唐文,但阿古是負責誘敵的,這些游騎是隱藏在一旁哨探的,兩邊碰不到一處,所以也不能怪這個游騎。畢竟識得唐文的契丹人還是很少。
只聽游騎又道:“阿平大人,阿古郎君的誘敵方向有些偏東。”
阿平一愣:“偏東?偏東多少?”
“大概三里多地。”
阿平一皺眉:“阿古怎么搞的?被追得很急么?連方向都辨不清了!”隨即道:“繼續去探!”
那騎兵上馬而去,阿平起身吩咐:“讓赤臺和溫金率軍向西平移三里,唔,赤臺向南再移一里。”又是兩名早就等待的游騎上馬,一騎向東、一騎向西。
兩名騎兵離開后,阿平招呼道:“勇士們。上馬!”數百名契丹騎兵嘩啦啦起身,各自牽過戰馬,飛身而上,緊隨著阿平向西奔去。
奔行到位后。阿平命全軍下馬歇息,然后自己在草地上踱來踱去,不時抬頭向南方遠望。過不片刻,游騎再至,這一次,游騎也不下馬了,直接在戰馬上喘著氣喊道:“阿平大人,又偏了,偏東四里!”
阿平氣得一跺腳:“距此多遠?”
游騎道:“還有十里!”
阿平喝道:“再探!”
等游騎去后,阿平忍著怒意,再次派出傳令兵,知會赤臺和溫金兩軍繼續平移,自己也招呼手下戰士上馬,繼續向東。
等好不容易將伏擊圈再次布置妥當,前去誘敵的阿古終于帶著十來騎趕了過來,阿古徑直來到阿平面前,喘著粗氣稟告:“阿平大人,來了,就在身后!”
阿平喝道:“你怎么誘敵的?居然偏離這么許多!來的是誰?”
阿古道:“是姓高的,應該就是那個高明熏。阿平大人……這次……”他想解釋一下這次誘敵方位偏離的原因,卻聽阿平不耐煩道:“速速歸陣!……回頭再收拾你!”
阿古張著嘴想要解釋,被阿平狠狠瞪了一眼,頓時嚇得縮了縮脖子,不敢再說,耷拉著腦袋繞到后面去了。
“侍從親軍上馬!”阿平大聲命令。隨著他的口令,數百名契丹騎兵全體騎上馬鞍,等待接戰。
“弓箭準備!”阿平又道。數百名契丹戰士牽著戰馬繞行到撻馬侍從親軍準備沖陣的數百名騎兵隊列兩翼,將馬身橫過來護在身前,然后取出箭壺,將箭矢一根一根倒插在草地上,又將弓身上的牛筋重新緊了緊,調整著力道。
左右兩翼的弓手陣列中各自走出一名撻馬,對著天空拉滿了弦,然后將弓的角度平落下來,依照不同角度連射三矢,三支羽箭分別落在不同遠近的三處。后方弓手都仔細盯著這名射箭的撻馬,按照他斜射的角度和弓弦的滿度虛空比劃了幾次。
一切就緒,就等懷約聯軍騎兵撞入羅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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