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淶水縣城和淶水之間相距很近,出城行上兩三里地,繞過一個小山頭便能抵達姚記筑橋之處,非常便于李小喜和張公慶“溝通”。
這幾天里,李小喜充分展現了一個“老兵油子”的圓滑之道,先是給張公慶所部送了幾只肥羊勞軍,又邀請張公慶出城敘舊,等張公慶戒備之意逐漸消除后,干脆在淶水河邊設宴,請張公慶及易州軍高級軍官十數人共聚飲酒。當然,這些費用李小喜都向韓延徽申請“報銷”了,錢不多,但能少掏一點是一點。
酒宴之上,李小喜還當場贈送張公慶兵甲若干,等張公慶收到這些由幽州所產,印著“郭記”標志的優良兵甲后,對李小喜的戒備完全消除,兩人稱兄道弟,連日對飲,暢談人生、理想……以及女人。
義武節度使王處直親自趕到了淶水縣,隨同他來的,還有招討使行轅袁象先門下的一名幕僚。
尋了個機會,張公慶單獨向王處直稟告了姚記在淶水上筑橋的來龍去脈,王處直不禁大奇,沉吟片刻之后,道:“莫非此中有詐?”
張公慶早已倒在了李小喜的“銀彈”之下,此時不由自主的反過來替李小喜辯解,并將對方送給自己的兵甲取出來,請王處直過目。末了,張公慶將李小喜所言“河北人治河北”的理論拿出來向王處直兜售,王處直怦然意動。
王處直祖籍京兆萬年縣。出身天子腳下的大族,所以王家不是嚴格意義上的河北人。但王處存節度義武時。年幼的王處直便跟隨兄長遷居定州,自小在河北長大,雖非河北人,但卻以河北人自居。
這個時代的鄉土地方觀念頗重,又經歷過上百年的藩鎮割據,李誠中的這套說辭還是頗有市場的。尤其是義武,這個藩鎮自成立之始,便從來沒有自己說了算的時候。起先由朝廷控制,好不容易脫離朝廷掌控了,又依附于河東,緊接著王處直上臺,又靠向宣武。義武是個貧瘠的節鎮,王處直從來沒有想過能夠真正自立,如果不依靠強鎮的話。義武軍就什么都不是。但就算要尋找靠山,找一個河北強鎮豈不是比依靠外藩要來得更容易接受呢?說到底,義武仍舊是河北系中的一員!
當然,“河北人治河北”的理論只是一面旗幟,真的論到具體事情上,是不能解決任何問題的。王處直是個聰明人。他不可能僅僅因為這面旗幟就向盧龍倒戈,原因很簡單,在他的認知中,宣武勢大,盧龍勢微。這是個不爭的事實,究竟該作何選擇。明眼人一望可知。
王處直雖然僅僅是怦然意動,但這么一點“意動”卻已經足夠讓他接受眼前的事實,即放任姚記筑橋。除了上述原因外,讓他做出這個決策的關鍵,還是利益。
好吧,既然這是生意問題,那就當成生意來談。姚記想筑橋可以,我王處直能得到什么好處呢?
王處直還沒張口,張公慶已經向他轉達了李小喜的邀請,還是老地方,河邊設宴。
“赴宴恐怕不行,袁招討的人就在身邊盯著呢,萬一他以為某等私通盧龍,則大事不妙啊。東平王的怒火,咱們義武是絕計擋不住的。”王處直搖了搖頭。
張公慶想了想,道:“大帥,不如這樣,某請李小喜喬裝入城,咱們當面商談?”
這個主意好,但是人家會來么?王處直對此抱有疑問。
李小喜當夜就入城了,和他一起來的還有姚記東主。李小喜和張公慶作為中間人,將姚記東主引薦給了王處直。一切都談得很順利,姚記東主表示,只要王處直不干涉筑橋,姚記將贈送義武軍一批質量上乘的幽州兵甲。這批兵甲明面上是姚記所贈,但其實卻出自統戰處的特別軍費。
王處直表示滿意,但這還不夠,他希望能夠撈到更多的好處。
對此,姚記東主表示,在淶水上修筑三座木橋,以此征收的過橋費收益并不是很高,所以想要從中得到更多,姚記是承擔不起的。眼看王處直就要發怒,姚記東主連忙補充說,但是――
一聽“但是”兩字,王處直的怒火被暫時壓了下去。
姚氏東主說,但是,如果王節度能夠將淶水到易縣、易縣到定州的官道交給姚記來修,他保證,每年向王處直提供不低于“這個數”的收益。“這個數”是多少,姚氏東主伸出了兩個手指。
“兩千貫?”張公慶動容了。
姚氏東主搖了搖頭,笑道:“兩萬貫!”
王處直和張公慶同時倒吸一口冷氣,李小喜則在一旁笑吟吟的喝茶。
義武軍所轄易、定二州較為貧瘠,恒州又是戰場,每年節度府征收的稅賦折算下來,不到八萬貫,僅僅修一條路就能獲得整個節度府兩成半的收益,令王處直和張公慶有些不敢置信。
姚氏東主解釋說,如果僅僅是依靠修路來征收過路費,肯定達不到這個地步,必須同時具備兩個條件才成。其一,義武軍不干涉、不察驗在官道上通行的商旅,要保證商旅們的人身和貨物安全;其二,義武軍要通過民間渠道默認與盧龍之間的非戰狀態,為兩鎮的民間溝通和來往創造條件。姚氏東主進一步解釋,只有這兩個條件達成,義武和盧龍之間才能建立起正常的貿易關系,這條官道才能真正“旅客如織、車馬如龍”,換言之,以義武的貧瘠,只有依靠盧龍的繁盛才能真正“脫貧致富”。
王處直和張公慶都是聰明人,他們敏銳的從姚氏東主的話里抓住了兩個關鍵點。第一,義武貧瘠,如織的旅客和如龍的車馬來義武做甚?很顯然,是要通過義武前往河東;第二,要達成所謂的“非戰狀態”,就必須和盧龍節度府取得共識,而所謂的“通過民間渠道”,則是盧龍方面答應,不需要義武公開雙方的關系,只需私底下溝通即可,這種做法給了王處直轉圜的余地,不至于令義武軍在明面上惹怒東平王。
事情已經很明顯了,王處直有八分把握,眼前的李小喜和姚氏東主都是盧龍節度府的人,或者說至少得到了盧龍節度府的授意。一個小小的商賈,哪怕是有雄厚財力的商賈,再加上一個同樣做生意的李小喜,哪怕做的是護衛生意,可以調動上千名武士,也絕對沒有能力來談這種事關河北格局的大事,對方的底氣何在?自然來自盧龍節度府!
一瞬間,王處直的腦海里閃現出四個字――左右逢源!那位素未謀面的盧龍節度使李誠中,竟然給了自己左右逢源的余地!由此可以看出,李節度打通河東通道的決心有多大,李節度抗衡宣武的信心有多強,李節度的胸懷有多廣!
姚記東主接著道:“只要王節度答允了某的請求,除了每年向節度府解送兩萬貫外,某還可雇請節度府的軍隊,仿照盧龍例,看護官道,一應罰沒,由姚記與節度府平分。就如李總的幽燕保安總公司一般。”當下,又把盧龍各州內正在實行的同類治策介紹一遍。
李小喜也適時插言,將自己的幽燕保安總公司向王處直詳述一番,然后道:“義武貧瘠,但盧龍富裕,只需兩鎮溝通密切,義武憑借獨特的位置條件,必可獲得豐厚回報。某甚至建議王節度,也可讓義武軍嘗試做做護衛的營生,這條路子很是好走。”
王處直和張公慶雙眼相望,默默思索,李小喜繼續慢條斯理的喝茶,姚氏東主則在一旁含笑不語,等待王處直的答復。
張公慶問:“姚東主,這官道何時能夠修繕?”
姚東主早有成算:“原定州至易縣、易縣至淶水早有官道,只是無人拾掇,荒廢了不少。一旦修起來就會很快,三個月內,某便可保證官道開通。真正需要費工夫的,是擴充道路,某擬擴充至可容三駕馬車同時通行,這需要八個月或一年的時間。當然,擴路不影響官道使用,三個月后,便可開通官道,第四個月,某便可以預交頭半年的費用,一萬貫!”
王處直心中掙扎、糾結了良久,他心知一旦做出這個決定,勢必影響到整個河北的勢力格局。但,一想到自己除了每年要白白出兵出糧,為宣武封鎖河東外,還要定期解送大量軍輜到魏州,同時向袁象先贈送禮物后,他最終還是倒在了每年兩萬貫收益的面前
王處直已經被打動了,最后時刻,他喃喃道:“可招討行轅的使者怎么辦?萬一事機不密,袁招討罪責下來,恐義武擔當不起。”
姚記東主從容道:“明日晚間,某欲于河邊設宴,邀請王節度和那位使者,只要王節度能將那位使者請來,姚某定可說服使者。”
王處直看著信心滿滿的姚記東主,好奇的問:“你有把握?”
“與王節度的協議自然不能告知他的,但若是只需讓招討使行轅默認筑橋一事也不難。”
“你的意思是?”
“素聞袁招討使善為營生,姚某想要和他做一筆大生意!”。如果您喜歡這部作品,歡迎您來起點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