維克托在音樂界、在貴族眼中的名聲和地位,直接關系到洛特、菲麗絲等人以后的成就和生活,因此他們無法保持貴族們強調的優雅從容風度,臉上充滿了煩惱、擔心、苦澀的表情。
菲麗絲雙手交握,在琴房門外來回踱著步,不時擔心地看一眼緊閉的木門,聽到洛特的話后,有些控制不住情緒,聲音略顯尖利地道:“怎么勸?難道告訴維克托先生,您冷靜下來,靈感肯定會有的?新樂曲一定可以寫出來的?要是普通勸說就有作用,那維克托先生又怎么會這樣?”
洛特皺著眉頭,看了看琴房木門:“或許該勸勸維克托先生,為什么一定要用新寫的樂曲呢?維克托先生以前有許多出色的交響曲,完全可以從里面再挑選一首。”
對這次至關重要的音樂會,維克托已經寫了兩首新的樂曲,并且從以往的樂曲中精心挑選了代表自己過去最高水準的、完全可以和新的樂曲媲美的一首,而由于目前的交響曲都是嚴格的四個篇章的結構,樂曲長度往往都在幾十分鐘,一次音樂會只需要準備四首交響曲就行了,所以維克托還差最后一首。
“不行,我曾經勸過老爺,但他說新的兩首樂曲是他音樂靈魂和靈感的結晶,以前的交響曲只有一首與它們在同一水平上,再挑選一首其他的,只會降低整個音樂會的格調和水準,成為無法回避的、被人放大批評的瑕疵,因此他完全不同意。”管家艾斯不知道什么時候,出現在了樓梯附近,蒼老的臉顯得非常無奈。
希羅多德揉了揉自己的額角:“是維克托先生太追求完滿了,其實他以前的交響樂曲非常不錯,被很多貴族和音樂家推崇,否則怎么會邀請他到圣詠大廳舉行音樂會呢,我們再勸一勸吧?”
他目光看向洛特和菲麗絲,征詢著他們的意見,至于路西恩,則被他下意思忽略,一個才學習音樂不到兩個月,只能彈奏非常簡單樂曲的貧民小子,在這上面,可沒有什么發言的權利。
路西恩也確實不知道該怎么勸說,因為明顯可以看出,維克托先生對這次音樂會是投入了自己所有的靈魂和熱情,根本不是別人能夠規勸的。
“艾斯先生,您怎么認為?”菲麗絲很清楚,在場所有人里面,對維克托先生最了解的,肯定是陪伴了他接近三十年、看著他從十歲出頭的小孩一步步成為音樂家的管家艾斯,所以目光懇切而擔憂地看向艾斯。
艾斯搖了搖頭,充滿感傷和惋惜:“老爺是不會聽你們勸說的,這次音樂會對他非常重要,一方面是涉及音樂界的地位和以后的發展,一方面則是夫人的心愿,夫人過世前一直很遺憾,自己沒能看到老爺在圣詠大廳舉行音樂會,因此老爺想要一個完美的、沒有缺陷的音樂會,哎,希望老爺想到夫人的期望,會慢慢冷靜下來吧。”
“可是,我們也不能什么也不做啊。”比起菲麗絲還有成為某位貴族的夫人的可能,洛特已經是將音樂上的發展當成了自己未來唯一的方向,難免與維克托一樣焦躁不安。
路西恩對維克托一直是心懷感激,同樣跟著點了點頭:“或許我們可以找一些有助于睡眠和平穩情緒的藥劑、食物?”
作為一名魔法學徒,思考相關問題最優先考慮的除了魔法,就是藥劑,路西恩將這一點展現得非常充分。
“不行,老爺特別吩咐過,不能讓他服用類似的藥劑,因為會壓制靈感和思維。”艾斯嚴肅和凝重地否決了路西恩的提議。
路西恩略微擔心地道:“難道只能期待維克托先生自己戰勝自己?我們什么也不能做?”
“能做什么?難道你還能代替維克托先生寫交響曲?”本來就很討厭路西恩的希羅多德,現在情緒非常煩躁,忍不住帶著怒意地諷刺。
他諷刺的話一說完,所有人都安靜了下來,因為確實不知道能夠做什么,路西恩倒是被激發了一些想法,一方面肯定是讓維克托先生自己尋找靈感,譜寫樂曲,另外一方面自己也要做兩手準備,免得關鍵時刻什么也幫不上,可具體該怎么做,還要再仔細思考一下。
安靜了一段時間,琴房的門吱呀輕響一聲,維克托走了出來,眼窩深陷,帶著深深疲憊地說:“我去協會練習前面三首樂曲。你們也跟著,學習樂隊是怎么在指揮下配合的,然后就在協會的琴房內練習自己的樂器吧。”
看到在短暫的崩潰后,維克托很快恢復了過來,洛特和菲麗絲等人都悄悄地松了口氣,看來確實不一定需要自己等人做什么,維克托先生畢竟是在各國宮廷都有過演奏、見過世面的出色音樂家,自己懂得調節,不過關于第四首交響樂能否成功譜出的陰霾,還是殘留在眾人心中。
…………
在五樓的演奏大廳內,樂隊在維克托的指揮,萊茵這位首席的協調下,將一首交響樂曲完整而優美地演奏了出來,四個樂章莊嚴、宏大,結構嚴謹,又帶著一些宗教音樂的味道,給人非常美妙的聽覺享受。
等到這首交響樂曲結束,維克托走到在臺下專心聽著、觀察著的路西恩等人身前:“好了,你們去琴房練習吧,我等等過來指導。”
他剛說完,路西恩等人還沒有轉身,忽然有一陣鼓掌聲在安靜的演奏大廳內響起,雖然大廳結構特殊,有非常好的回音效果,但這掌聲太單薄,還是顯得稀稀落落。
“非常不錯的交響曲,想不到剛回來一段時間,就能欣賞到這么優美的樂曲。看來維克托你的音樂會已經準備好了?呵呵,一定會非常成功。”贊揚的話中卻是掩飾不住的嘲諷笑意。
路西恩聽著這耳熟的聲音,回頭一看,果然是外出歸來的沃爾夫,他靴子般的下巴高高揚起,一副趾高氣昂、得意滿足的模樣。
維克托的臉色沉了下來,看沃爾夫的表現,顯然是打聽到了什么:“沃爾夫,似乎你這次接受邀請外出,收獲很大?”他不想提起讓自己煩躁的音樂會準備,因此沒有正面回答。
可沃爾夫怎么會放過他,從別人口中知道維克托最近一段時間的狀態后,沃爾夫不用想都能猜到,維克托的樂曲準備肯定是出了大問題,于是直接就找了過來:“維克托,上次你不是要我聽聽你的樂曲,提出一些意見嗎?我想了想,大家都是阿爾托的音樂家,沒什么無法消除的仇恨,所以決定答應你的要求,恩,將四首樂曲完整地演奏一遍吧。”
“你!”維克托已經徹底明白,沃爾夫就是過來嘲笑自己的,可他正要發怒,大廳外又走進來兩個人,一位是滿頭銀絲白發的老者,穿著黑色禮服,杵著一根黑色拐棍,嚴肅古板,另外一位則是金發耀眼的俊美年輕人,正是路西恩見過的麥坎茲,洛特的堂兄。
“奧賽羅理事。”維克托和沃爾夫都收起情緒,向這位老者致意。
路西恩跟著行了禮,心中暗道:原來他就是音樂家協會的理事,麥坎茲的老師,奧賽羅男爵。
在漫長時間形成的貴族法律規定里面,并非激發了血脈的后裔才能繼承爵位,只是在擁有同等繼承權利的人中,有騎士實力的,天然勝過其他人,而奧賽羅就是那種沒有激發血脈,但由于是獨子而繼承了爵位的人,不過他音樂天賦不錯,擅長嚴肅題材的作品,加上幾位同伴貴族的吹捧,很快就成為了音樂家。
“維克托,我聽說你第四首樂曲還沒有譜寫出來?”奧賽羅走到維克托面前,表情嚴肅地問道。
維克托沮喪地點了點頭:“是的,奧賽羅理事。”
奧賽羅揚了揚手中的拐棍:“維克托,這是在圣詠大廳舉行的音樂會,是在大公陛下、公主殿下面前演奏,絕對不能出任何問題,你明白嗎?”
“是的,我明白,奧賽羅理事,我一直在努力。”維克托情緒低沉地回答。
奧賽羅搖了搖頭:“我寧愿音樂會上的樂曲沒有那么震撼,也要保證音樂會的順利舉行,維克托你以前有那么多出色的樂曲,完全不必這么癡心在譜寫新樂曲上。最后一個禮拜前,我要看到四首樂曲的名單出現在我的桌子上,要知道,不能讓樂隊沒有練習樂曲的時間,維克托,你有什么意見?”
維克托艱難地搖了搖頭:“沒有,奧賽羅理事。”
他明白這是協會為了保證音樂會的正常,在給自己施加壓力,讓自己在最后一個禮拜前,不管是寫出新樂曲,還是挑選舊樂曲,都要做出決定,否則,現在就要換人舉行音樂會了。
“你能明白就好,維克托。”奧賽羅的臉色緩和了下來,轉過身,慢慢地走出大廳。
麥坎茲則趁奧賽羅提前走了幾步的機會,和藹地對洛特說:“我親愛的堂弟,看來你在音樂上的道路,也不是那么順利,恩,幾個月后的樂師考核,我這位考官之一,很期待你的小提琴演奏,當然,我是正直無私的人,不會因為你是我的堂弟而放低要求。”
無視洛特憤怒的雙眼和緊咬的牙齒,已經是出色樂師的麥坎茲,又看著路西恩:“對了,還有你,一位貧民能夠成為樂師是多么幸運的事情,這是主的恩賜,你怎么能浪費這種幸運,總是去糾纏女孩子,而不好好練習呢?我作為未來三年樂師考核的考官之一,鄭重地提醒你一次。”
路西恩被說得莫名其妙,不過很快醒悟,艾琳娜因為想要攢錢學習音樂,所以這段時間,一有空,就向自己請教一些音樂上的知識。
說完,他滿懷笑意地轉身追上奧賽羅,在格里菲斯家族里面,洛特可是一直在討好第一順位繼承人的。
“歐,原來維克托你還沒有將第四首樂曲寫出來。”沃爾夫作出剛知道的驚訝表情,不過他很快就壓制不住喜悅,臉上露出了歡暢的笑容:
“好好享受吧,維克托,這是你第一次,也許也是最后一次在圣詠大廳的演奏。”
“呵呵,還有你據說天才橫溢的貧民學生,不要連幾年后的樂師考核都通過不了。”
肆意的笑聲中,沃爾夫同樣往大廳外走去。
而路西恩注意到,維克托的雙手緊緊握著,連淡青色的血管都凸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