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金澤滔三人就乘早班車回到了東源財稅所,邵友來直接中途下車轉車去了三水鎮。
一上午金澤滔就把自己關在辦公室里,他今天要做的事很多,崗位責任制考核方案早就草擬好,他今天主要是給省城西州大學的畢業論文指導老師蘇子厚教授寫封信。
蘇教授現任校黨委委員、教務處長,曾擔任過財政系主任,但沒有給金澤滔他們這一屆財政班授過課。在撰寫畢業論文時,金澤滔選擇了鄉鎮財政這一課題,九十年代前,自上而下對鄉鎮財政理論和實踐研究都比較薄弱,在西州大學唯一對鄉鎮財政有過專題研究的就是前系主任蘇子厚教授,這也是該系當年畢業論文導師為非本系老師的唯一特例,在蘇教授的指導下,金澤滔的關于鄉鎮財政論文獲得了優秀論文獎,并且還在校刊上發表。
離校前,蘇教授還特地交待了一個任務,就是盡快在實踐中再完善一下,寫出一篇既有理論高度又有實踐意義的有分量的關于鄉鎮財政研究的論文。
為了盡快完成這個課題,上個星期他還特地向財政總會計李相德要了一份全縣鄉鎮財政總體數據。在家里休息的空暇時間,結合前世的記憶,已大致理出課題提綱。
他先是表達了對老師的思念之情,然后把自己工作的一個星期的基本情況簡單做了個回顧,并把自己參與的崗位責任制情況簡要作了介紹,他知道蘇教授會對這份方案感興趣,如果不出意外,蘇教授很快出任副校長,明年就轉任財政廳副廳長。
蘇教授做官比做學問厲害,他一直做到省長,在省長任上退了。前世他和蘇教授雖有一段師生緣,但一來自己也沒有很好地完成老師交付的課題任務,二來老師當副校長后自己主動遠離。幾年后,他對蘇教授只能遠觀,不能近交了,這是他上一輩最為遺憾的事。
寫完了給蘇教授的信,連同論文提綱和崗位責任制考核方案初稿封進大信封,金澤滔吁了口長氣,就象過了一門必修課一樣心里就踏實了大半。
接下寫給省稅務局的學長章進輝的信就輕松多了,他和章進輝也算相識已久,剛進大學那會兒,他是校詩社負責人,金澤滔跟在他后面寫了一年多的朦朧詩,一年后,二人幾乎同時離開詩社,但走得反而更近了,經常就一些社會弊端和財經理論爭得面紅耳赤,后來兩人還合作在校刊發表過一篇財經短論文,這些都是善緣。章進輝比他早兩年畢業,畢業后留在省稅務局辦公室,現在都已是副主任科員了。
金澤滔就稅法宣傳談了自己一些看法,并說自己已在著手搞一個宣傳平臺,屆時還請學兄指導云云。金澤滔知道,國家稅務總局正在策劃推出全國稅法宣傳月活動方案,自己的提法一定會引起章進輝的極大關注。
快到下班時,邵友來風塵仆仆地回來了,東源路況不好,這一路也夠嗆,但看他的神情卻極是興奮,興沖沖地說了一句:“這事得干,還要快干,我馬上回家,辭了工程隊的工作,下午就回來,你得催著點把錢貸到手,落袋為安。”還沒等他回過神來,邵友來一陣風似地飄得無影無蹤。
乘著還有點時間,金澤滔把方案初稿送到老方辦公室,老方匆匆翻看了一遍,拉著金澤滔直奔隔壁達所長辦公室,二人湊著頭一字一句地推敲著方案全文,金澤滔看一時間結束不了,在辦公室陽臺讓阿蘭婆給他們三人留飯。
老方點了點方案說:“達所長,我看這方案行,直接可以操作,有理論,有數據,自成體系啊,崗位都可以直接考核到你所長了,全所的工作也有總體的評價體系,這事不能緩了,明天就送縣城,我們所一個星期吧就拿出完整方案,估摸著其他二個試點所連個頭緒都沒理出來,早送早有利,把方案敲定,以后全縣的基層考核就要用我們這個方案作藍本了。”
達所長沉吟了一會:“行,就明早,我們三個一起去。”
老方搖了搖頭說:“方案是澤滔作的,你是所長,你們去就行了,我雖然掛了個牽頭的名,但之前的調研也是你領著澤滔去的,我去算什么。”
達所長不理會,揮了揮手:“同去同去,這是大事,你是指導員,隊伍建設歸你管,這幾年不論我們工作做得怎么樣,但隊伍總歸沒有走錯方向,這是你的功勞,方案涉及的就是人事的考核,你說你該去不該去?”
金澤滔有些開心,在這樣的領導下面工作,心里踏實:“兩位領導一個管全面,一個管隊伍,都該去,最不該去的是我。”
達所長瞪了他一眼:“你要不要去我不管,但你的思想好象有問題,而且是大問題。”
本來這是件美事,領導一轉眼就怎么變了臉呢?金澤滔有些驚疑,瞅瞅老方那張微微漾著笑意的撲克臉,不用想這是達所長對他上星期在區公所小會堂舞會打架的事的敲打。
他只好老老實實地低頭:“雖然這是李明堂那伙小流氓主動挑釁的,并且還先動了林文錚,這些都是次要的,重要的是眾目睽睽之下對我們財稅干部大打出手,嚴重踐踏了我們財稅干部的尊嚴,嚴重踐踏了我們財稅部門的威嚴,不打不足以平民憤,不打不足以樹威信……”邊說邊注意到達所長的臉越來越黑,連忙打住。“但打人總是不對的,我愿意深刻檢討。”
達所長這才臉色稍霽,微微點頭:“有這個態度才好,作為國家工作人員,特別是作為一個財稅干部,不能用拳頭和人民群眾說話,要以理服人,要是所有的干部都象你一樣收稅的時候拳打腳踢,那還不亂套了。”想想李明堂那幫二流子確實代表不了人民群眾,達所長就一語帶過,不再在這事上糾纏。“我說你的思想有大問題,這是其一。”
金澤滔臉都綠了,這還是其一?難道我還做過別的什么傷天害理的事情?我怎么不知道呢?
達所長、方指導看著金澤滔的臉色都樂了,你也有害怕的時候啊!達所長扮起臉:“中午好好用心寫一份心得,還大學生呢,上班都一個星期了,怎么不見你向老方或者我匯報過思想,這是你應該有的態度嗎,向組織靠攏,不能在腦子里想想,還要體現在行動中,明白嗎?”
金澤滔的心情就象坐過山車,一個詞:悲欣交集。這是領導對他這些天來辛勤工作最大的獎賞,雖然對自己來說一點也不辛苦,但落在領導眼中,那都是苦勞,現在得到了領導肯定就變成功勞了。
他幾乎下意識地雙腿并攏,挺起胸膛,“啪”地嚴肅地敬了個標準的軍禮,大聲喝道:“是!保證完成任務!”
這個軍禮是他們這些經過動亂的學生集中三個月軍訓的產物,自此后,軍訓成了大學生入學的慣例,后來還擴大到中學,始作甬者就是八十年代末的那場動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