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門經濟財政情況今年以來,一直萎靡不振,單憑自身的稅源,局長也分析過了,根本沒可能完成市長的任務。
做強盜雖然名聲受損,但總好過頭上的烏紗帽被摘,抱著這種死道友不死貧道的心態,他頂著地區局的喝斥,癡心不改地做起了職業稅務強盜。
南門市委書記也和王如喬嘆苦,財稅局長也是被逼上梁山,沒奈何,市政府那邊也有壓力,作為地區所在地,轄區行政主官不能不考慮這個政治影響,南門市總不能落后于南邊幾個歷來落后的經濟薄弱縣吧。
王如喬都氣笑了,當即就摔了電話,什么理由?被逼上梁山都能成為強大的理由,這都做強盜了還他媽的振振有詞!要不我讓胡勝文到南門市也開家財稅所好不好?
他向地委反應,地委也很惱怒,這不是朝自家人下手嗎?你有想法,可以到別的地市挖稅源嘛。
這些話反饋到金澤滔這里,他良久都沒有反應過來,這也太過了吧,難不成到別人家里挖稅源是從地委到縣市的共識?
不從自己身上找原因,想方設法發展經濟,共度難關,反而上上下下都打起了這種損人利己的主意。
金澤滔沒辦法,去趟地區吧,這股風潮如果不抵制,再默許南門市如此胡作非為,接下來,南門市真會把稅務所開到東源來。
金澤滔在永州地委只認識副書記溫重岳和趙江山,至于組織部長鄭昌良只一面之緣,趙江山副書記因為海鮮碼頭酒店的事,倒有過幾次接觸,他對自己印象頗佳,觀感不錯,但還沒熟悉到能隨意進出辦公室的地步。
唯一能說得上話的是溫書記他也正要借這機會跟溫書記聯絡一下感情,鞏固一下關系,跟曲向東說過這事后曲書記也支持他當面向溫書記反映。
正巧何悅的母親不知道從哪兒得來的電話,都打到財稅所的所長室,嗔怪說這么長時間也沒來串門老頭子都提過好幾回了,每回何悅都說你工作太忙,要是有空就過來坐坐。
金澤滔雖然感覺不妥,畢竟女未嫁男未娶的,這貿然上門還真讓人誤會,但老人家相邀也是威情,何悅沒邀請,這是女孩的矜持,難道一個大男人也要矯情,他連忙答應盡快前來拜訪。
金澤滔說走就走,準備了一些上門拜訪力人的禮物,直接自財稅所出發。
在去何悅家之前,他去了趟南門市財稅局,出面接待他的是一個副局長副局長態度很好,只是言明這絕對不是市局的安排,已經狠狠地批評了下面的財稅所。
金澤滔婉轉地提出是不是能跟局長見一面副局長臉色就有些不善,你也不過是個黨組成員,難道我接待你還跌了你的身份?
副局長借口還有事,就拂袖而去把金澤滔一人晾會議室里干瞪眼,只好悻悻地離開。
從財稅局出來,一咬牙,就奔南門市政府,先是被門衛盤問了好長一會兒,好不容易進了政府大院,找到市府辦,言明身份,要求拜見市長大人。
接待他的一位市府辦副主任,很奇怪地看了眼金澤滔,仿佛在說,這人誰呀,懂不懂規矩啊,南門市財稅局的副局長,都沒資格想見市長就見市長,你一個浜海財稅局的黨組成員,卻跑到南門市要見市長?
副主任還算厚道,沒有給他臉色,只是委婉地說,市長很忙,今天行程都排滿了,一整天都抽不出時間接見你,你看要不改日再約約看。
金澤滔走出南門市政府大院時,扭頭望著大樓門口高懸的國徽,心里想,什么時候,如果連平民百姓想什么時候見市長,就能見到市長,那我們國家的政治或許就清明了。
這事情還真不是自己能解決的,算了,聞天跟溫書記匯報吧。
何悅家住地委家屬樓,這些樓多是四五層樓,差別是領導住得大些,朝向和樓層好些,進門還要登記,跟后世的小區管理差不多,但對現在的人們來說,就顯得戒備森嚴,莊重大氣
金澤滔登記了名字,填上的探訪人是何軍,門禁沒有多問,就伸手放行,金澤滔車開了幾米,忽地又停了車,伸出頭問:“考你個小問題,答對算你合格,知道何軍主任住哪幢樓嗎?”
剛才還很和藹的門衛頓時就臉色一緊,不屑道:“7號樓刃1室。”
答罷,隨即回過神來:“回來,回來,連何主任住哪都不知道,你探訪個啥子啊?”
金澤滔哈哈一笑:“算你還算稱職,我知道何主任住七號樓,謝謝啦!”一踩油門,車就嗖地箭一樣離去。
門衛猛追了幾步,忽然就止住了腳步,苦笑著搖頭,這年輕人有點賊,自己也是豬腦啊,媽的,這就給套了話。
金澤滔跟門衛一逗,心情舒暢,敲開何悅家大門時都還樂呵呵的,何母開門一看是金澤滔,就樂得回頭大叫:“老頭子,有貴客上門了。”
金澤滔在門口一鞠躬,恭恭敬敬地喊了一聲:“阿姨好!”
行完禮,就大包小包地往何悅家搬東西,何母一邊說著一邊伸手幫忙:“哎喲,串門就串門,帶什么禮物啊,這多費錢啊?”
何軍就站客廳門口,看著金澤滔他們搬東西,上次金澤滔看到他時還躺病床上,只覺得健壯,這一站在門框下,卻顯得精瘦,身材也不魁梧,但一頭白發,四方臉膛,神情嚴肅,不怒自威。
金澤滔忙乎完事,這才對著何軍又是一個鞠躬,卻是按規矩稱呼:“何主任好!”
何軍從鼻腔里哼了一聲,算是應答,何母卻越看越是喜歡:“老頭子,你瞧瞧,這孩子多禮貌,多懂事!”
何軍又是哼了一聲,算是對何母的話的認可,轉頭就往客廳走去。
金澤滔亦步亦趨地跟了進去,還沒坐下,何軍問:“何悅沒跟你一起過來?”
金澤滔屁股剛沾著沙發,見何軍站著問話,連忙站直了身子,說:“沒呢,我來看你們兩老,就直接來了。”
何軍這才大刀闊斧地坐下,金澤滔讓他這一鬧,坐著沙發都感覺不踏實,何軍又問:“最近工作還好吧?”
金澤滔上次被何母的熱情感染,不論是工作還是生活上的大小事情都給交代得一清二楚。
這次金澤滔見何軍發問,就把那之后的事情都又一五一十地說了一遍,也是奇怪,平常讓他說這些瑣事,他也不愿意說,但何軍一發問,也不嫌煩,就象講故事一樣,講了大半個小時說得聲情并茂,生動具體。
特別是說到工人集體上訪事件和橫門溝外海上驚魂,何軍都哼了一聲,也不知道是生氣還是感動。
何軍對金澤滔的成長過程并不太關心,對他說的一些工廠和農村的情況卻極為關注,還不時地發問。
金澤滔口沫橫飛剛說完話,何母就適時地遞上一杯水,還連連夸贊:“不錯,不錯,這都當上了黨組成員了,行政職務也要趕快跟上,辭了副鎮長吧,你的工作重心也要移到縣城了。”
何母耳儒目染,對體制內的事情也挺明白的,她開心的是金澤滔在浜海縣城上班,以后到永州就更方便了,何軍也很難得地對此表示贊同:“不錯,你的工作重心不能再局限于一鎮一地,而是要著眼全縣的灘涂開發改造,不管能不能上這副局長,產業辦工作要親自抓起來。”
金澤滔理所當然地說:“這是當然,我都跟領導拍了胸脯,立下軍令狀了,要是不能在三年內完成目標任務,我還有什么面目見浜海父老,就算破釜沉舟也要咬牙頂上。”
何軍有些古板的老臉上這才綻出一絲微笑,還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說:“年輕人干事業就要這破釜沉舟的決心,灘涂開發改造是事關千萬群眾的生命財產安全,大意不得,輕忽不得。”
金澤滔有些受寵若驚,本能地想站起來,卻給何軍一只并不健壯的手輕輕一按,就乖乖地坐也回來,不愧是老鐵道兵,這雙精瘦的手當初不知道打斷了多少根鐵釬,鑿開了不知多少石方。
何母剛才給金澤滔的說話吸引住了,這時一看手表,拍著大腿說:“哎喲,小悅都快下班了,都忘了做飯,你們聊,我得趕緊淘米去了,帝好澤滔帶了不少海鮮,我還不用花時間買菜了。”
金澤滔跟何軍說話有點壓力,連忙說:“再姨,我來一起幫忙。”
何母挺喜歡跟金澤滔嘮叨,何軍那只手卻沒放開金澤滔,按著他動彈不得,說:“年輕人跟個老娘們上廚房算什么,好好跟我說話。”
何母喋喋不休地數落著何軍:“我就知道你會這樣,你就會擺譜,在家也擺領導的臭架子,沒我這老娘們天天做飯給你吃,你早就餓死。”
何軍臉一拉,一揮手,何母就嘟嘻著出去忙活晚飯了,金澤滔只好低頭屈服何軍的淫威。
何軍也不管金澤滔的臉色,說:“你說的橫門溝的事情,我知道,挺猖獗的罪犯,現在已移送至司法機關法辦。
金澤滔正要說話,只聽得房門咔的聲響,何母說:“小悅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