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澤滔的機構改革方案富布后,車間生產工人大聲叫好,這些給發配下車間的人們卻灰溜溜地回辦公室整理行裝,少數人則暗暗記恨上了新任廠長金澤滔。
晚上的時候,柳鑫打來電話說,隔天再聚,有急事,今晚不能成行了。
金澤滔晚飯沒著落了,就想到老姨家去蹭飯吃,正好他也想有事跟曲向東匯報。
從二所到老姨的家并不遠,走路也就十來分鐘,金澤滔安步當車,到縣城上班后,還真沒有好好地逛過縣城。
這一段路都是居民區,穿街過巷,偶爾有雞鳴狗跳,還有呀呀學語的孩童在父母的牽持下跌跌撞撞地走上人生路,有孝毫老人坐輪椅上在兒孫的推動下,追尋著落日的余暉,也有年青戀人相約黃昏后,如膠似漆地相擁著憧憬著未來
這里沒有喧攘,沒有紛爭,沒有爾虞我詐,這里寧靜,安詳,和睦友善,這里有人間百態,有人倫至樂。
金澤滔走得很慢,細細地體味著這難得的恬瞻祥和的心情,轉過這個街角,再穿過一條主街,就到老姨家了。
轉角有一家雜貨店,有人買煙,店主是個上了年紀的大爺,笑呵呵地找回零錢,露出沒幾顆牙的嘴,店堂黑乎乎的深處,過來一人,招呼著老大爺吃飯了。
金澤滔看了一眼,正待往右轉過,那人卻從鋪柜伸出頭,有些驚訝地說:“金所長?”
金澤滔定晴一看,借著店內昏暗的白熾燈,竟是浜海酒廠廠長王慕河。
兩人都有些意外,金澤滔問:“你住這里?”
王慕河扶著老人先進了后堂,邊回頭說:“這是我老父親,這個雜貨店曾是我們一家的生活來源,一直開到現在。”
金澤滔不走了,店門前有把小竹椅,金澤滔坐了下來,此時他看街景,成了看客,或許在路人的眼中,他是街景的一道靜止的風景。
王慕河不一會就走了出來,端了一條小板凳,和金澤滔并排坐著,手里拿著一包沒開封的煙,拆開,也沒客套地讓煙,自己點了一支,深深地吸了一口。
“沒吃飯嗎?”王慕河問。
“沒,正準備到別人家里蹭飯。”金澤滔看著街上的行人,有匆忙的,有從容的,有歡樂的,也有悲傷的。
“今天汽配廠又鬧事了?”王慕河并沒有趁機留飯。
“沒事,都過去了。”金澤滔搖搖頭,轉頭看有人來買醬油。
“嗯,螳臂當車而已,我勸過王愛平。”王慕河邊說邊進店門給客人打醬油。
“哦,可以理解,財稅所檢查組畢竟抓了他的痛處。”金澤滔對王慕河的坦率有些意外。
“王愛平是我的堂弟,從小頑皮,愛做些讓人瞠目結舌的事。”王慕河打好醬油找了錢又出來了。
“汽配廠到今日,他有不可推卸的責任。”金澤滔沒有客氣。
“是啊,我也勸過多次,讓他踏踏實實做些有益于企業的事。”王慕河長長地吐了。煙。
金澤滔站了起來:“冥頑不靈吧,有因就有果。”
王慕河目送著金澤滔離開,深深地嘆氣,有因就有果。
金澤滔到老姨家時,曲向東正等著他,看了他一眼,金澤滔連忙說:“路上碰到個人,聊了幾句,來遲了。”
老姨拿了瓶酒,曲向東擺了擺,晚上不喝酒,金澤滔也無所謂,直接盛飯,三人沉默著吃飯。
吃飯的時候曲向東向不說話,這頓飯吃得很沉悶。
“走走吧。”白向東建議。
金澤滔點頭,兩人走的是縣委門前的一條大道,是浜海目前最長也最繁華的商業街。
街兩邊商鋪林立,人流如織,車水馬龍,金澤滔說:“其實我們浜海有很好的商品意識,這條街道如果能再規劃一下,完全可以打造一條真正的商業街。”
曲向東也漸漸地開朗起來:“現在浜海城關的市容市貌已經大變,市民的精神面貌與以前相比也大有改觀,這都利益于你提議的創建衛生城市活動,建學縣長一直對你這個神來之筆贊不絕口。”
金澤滔搖搖頭:“其實您也好,杜縣長也好,對于如何扭轉浜海的工作局面前是胸有成竹,我不過是捅了一層紙罷。
對于創建衛生城市活動,后世也就在這一兩年開展,他提這個建議也只是拾后人牙慧,并無任何的成就感,更無引以為傲的自得。
這一點,看在曲向東眼里,猶為難得,有些人給領導決策提了一點建議,出了一次謀劃,被領導采納了,恨不得領導天天提起,領導不提,他也總是想方設法重提舊事,這樣的干部,其實領導最是反感。
又沉默著走了一段路,曲向東嘆息說:“趙東進準備下到鄉鎮了。”
金澤滔側頭看了曲向東一眼:“到哪?”
曲向東說:“可能到東源吧。”
金澤滔吃了一驚:“羅才原要進城了?”
曲向東點點頭:“或許是吧。”
趙東進在曲向東晉升組織部長后,就被任命為常務副部長,實職正科,下到基層,應該是書記,不過有點可惜,作為最早靠近曲向東的組織部副部長,一直被曲向東當作重要工作助手培養。
金澤滔笑說:“其實到東源任職沒什么不好,您還聯系著東源呢,橫門溝二期工程也已經基本完工,正著手挖泥圍塘,明天開春就能投苗,上半年將產生第一批效益,而且繡服產業俱已成熟,東源的繡服規模效應正逐漸顯現,只要做好農村治保工作,不出大的群體性事件,政績口碑就全有了,隔個幾年,就可以起復。”
在曲向東面前,金澤滔也沒有太多的顧忌,說話全憑心中所想,信口開河。
曲向東不以為過,反頻頻點頭,金澤滔最后咧嘴一笑:“一個履歷上沒有鄉鎮任職經歷的干部是不完整的,是有缺陷的,密切聯系群眾是從實踐中來的,不是幾次調研就能了解民生疾苦,更不是坐在辦公室里聽匯報就能做到的。”
曲向東撫掌大笑:“不錯,你在鄉鎮鍛煉了一年,也算是學有所成,有這樣深刻認識也是你人生的一大財富。”
曲向東一直在機關任職,對農村及農民多是在書本上了解,根本沒有體驗,當初,他主動要求聯系群情最復雜,干群關系最緊張的東源鎮,也有這方面的考慮。
此時,金澤滔和曲向東已經走到大街盡頭,這里行人逐漸稀少,行道樹遮掩著昏暗的路燈更顯得幽暗而寂靜。
曲白東經此一走,心情舒暢,說:“回去吧。”
行了沒幾步,金澤滔有點心神不寧,忽然回頭,卻見盡頭的民居胡同里走出兩人,一男一女,男的高大,女的嬌小金澤滔眼尖,笑了,正想招呼,卻見一側弄堂影影綽綽地過來三五個黑影,手里似乎還拿著東西。
金澤滔心頭一震,未及細想,拉著曲向東轉頭往后就跑,曲向東還懵懵懂懂,但也沒有掙扎反抗,這幾道黑影一見金澤滔兩人跑了,加快了腳步,其中一人還輕喝:“快點,前面還有人。”說的還是當地方言。
金澤滔邊跑邊解釋:“可能是汽配廠被下到車間的工人報復。
大街盡頭的這對男女見大街上忽然有一群人你追我趕,后面的還拿著棍棒,連忙轉頭就跑,金澤滔大叫:“李明堂,站住!”
那兩人腳步一頓,回過頭來,正是李明堂和吳承慧兩人,金澤滔拉著曲向東緊跑幾步,將曲向東往前一堆,說:“李明堂,這是縣委領導,你領著他先躲躲,我攔著。”
李明堂這時刻卻沒有廢話,一左一右拉著兩人往旁邊胡同跑去,到了胡同口,李明堂停了下來,對吳承慧說:“回家叫人來,媽的,敢對滔叔下手,不要命了。”
李明堂一邊說著,一邊隨手揭起旁邊人家種養在門外的一棵半人高的盆栽,盆有些沉重,李明堂用力一提,瓷盆就給提離地面,再一甩,咣當一聲,瓷盆脫落在地,摔得粉碎,李明堂手中拿著的是還掛著大團黃泥的盆栽。
此時這戶人家大概給驚動了,推門出來,一看門前的盆栽給人偷了,低罵了一聲,隨手從門后提過一根人高的長棍,李明堂在東源可以說是打架長大的,見狀也不說話,甩起盆栽的根樁就往那人頭上砸去。
那人一聲驚呼,本能地用雙手去護著頭臉,手上的長棍落在地上,發著噗噗的聲響,李明堂倒也沒砸結實,只是盆栽根須上的泥團卻沒頭沒臉地落在那人頭上。
曲向等低聲喝道:“別所了人。”
李明堂嚇了一跳,回頭一看,吳承慧早跑沒影了,金澤滔讓他看護的縣領導卻站在胡同口往外張望,連忙扔了盆栽,朝著那人咧嘴笑了:“還你了。”說著拾起那人嚇落在地上的長棍。
李明堂往外跑了幾步,又忽然回頭說:“滔叔說了要我護你,等會問起,是你自己沒躲,不怪我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