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陣發泄過后,這些包工頭們很快就收拾了心情,年年月月,為生活所迫,為生存忙碌,酸甜苦辣,百味皆嘗,一個合格的包工頭,還真要有高強度的心理素質。
很快,有人置滿桌的魚肉而不顧,奪門而出,回工地報告這個好消息了,這些工人明天不但能領到金額的工錢,還能領回墊資的集資款,聽金局長的意思,不短利息,這更是額外的好消息了。
鬧騰了好一會兒,都快七點多了,不說金澤滔和何悅在家吃了晚飯的都感覺有點餓了,程真金他們到現在粒米未進,金澤滔一聲令下,大家下箸如飛,一盤盤的菜肴很快見底。
服務員流水一樣地端進菜式,程真金也是真懂這些建筑包工頭的口味,沒有什么招牌大菜,都是些飽腹耐饑的大魚大肉。
金澤滔很少動筷子,都是笑瞇瞇地看著大家吃菜,等大家都摸著肚皮吃得差不多了,卻頻頻出擊,邀約敬酒,所有被金澤滔敬到酒的包工頭們都很謙卑地站起來,連聲說不敢,應該是我們敬金局長。
金澤滔擺著手說:“沒那么講究,你們也是為南門城市基礎設施建設作出貢獻的人們,再說,你們也是納稅人,敬你們是應該的。”
在座的人們,按年紀來說,金澤滔是最末的小字輩,但此刻,在程真金等人的眼里,他卻是理所當然的長者,幾句熱心話,令得所有的人心里都熱乎乎的。
等金澤滔敬完全桌,程真金領頭,滿滿地斟上酒,全體起立,程真金率先舉杯說:“金局長我代表這些苦哈哈的窮兄弟們,說一句感謝的話,謝謝金局長看得起我們這些綰著褲腿,沾著泥巴,說著粗話,罵著他娘的農民,你當我們是朋友,我們當你為兄弟,承你的情我們終于能風光回家,干了!”
他不說什么高情厚恩,必有后報之類虛頭巴腦的話,對于金局長來說,記著情就行后報能用什么報?
金澤滔拍著桌子說:“這話中聽,是兄弟的干了這酒!”
晚飯沒持續多久酒足飯飽后,大家都急于回家跟家人,跟親友,跟村民分享這份快樂。
在新建樓下,包工頭們說不出太多的感激的話,只是一個勁地謝謝金澤滔耐著解釋說:“這事,還得感謝杜市長和沈市長,我只不過是執行領堊導的命令罷了。”
這話,他說過多次可就沒人信,大家還是一律說:“要感謝都要感謝,但主要還是要感謝金局長。”
誰信呢,程真金沒打電話前,誰也沒說過要給工錢,更沒說要一次性結清工程款,這一打電話后,金局長就給了這個天大的好消息,說是執行市長的命令,那是金局長謙虛,謙讓。
目送著包工頭們離去,金澤滔無奈地攤攤手說:“你看,都沒人信我的話,有時候,說實話,也是那么困難。”
何悅卻笑盈盈地說:“不管怎樣,這其中也有你的功勞,再說,這份情,除了你,誰在乎呢,杜市長不屑,沈市長不屑,西州市政更是不屑。”
金澤滔默然,是啊,誰在乎這些泥腿子的記情,他們也都是本著解決問題,完成任務,減少麻煩,化解矛盾的原則辦事,至于對象是誰,并不為他們關心。
金澤滔出大門的時候,卻見那輛大霸王還停靠在大門口,也奇怪現在酒店都快打烊了,八號院還沒散啊。
金澤滔看著何悅說:“要不去看看,老呂也算是故人,去敬杯酒聊表心意吧,再說,小李好象也是第一次見女朋友的家人,給他壯壯膽也好,他人挺不錯。”
何悅有些意動,但想到可能會碰到呂鎮長的家人親屬什么的,這種當面說情她很反感,又有些猶豫。
金澤滔哈哈笑說:“即使有人說情也不怵,紀委干部也是有血有肉的,哪能沒有人情往來,但堅持原則,守住底線就行,不必當說情者為洪水猛獸,權當聽個故事吧,不影響你的判斷力和辨別力,如果這一關都過不去,將來怎么當高級領堊導。”
何悅用粉拳捶打著金澤滔的胳膊,嗔道:“高級領堊導我不奢望,只是我見不得流淚,誰象你,鐵石心腸,剛才他們哭得多凄慘啊,也不見你傷心,不怕違紀干部耍橫,也不怕他們耍賴,就怕他們真有隱情,這樣會影響我的判斷力。
金澤滔沉聲說:“傷心就一定要流淚啊,慈悲心,那是藏在肚子里的,你看有流淚的菩薩沒?法內有情,法外更有情,那也要辯證地看待,走吧,別太多的感慨了。”
剛踏進八號院的天井,就聽得有人說話:“老古,不用再等了吧,都過八點了,酒店服務員有事沒事進來好幾回了,這是在催我們結賬呢。”
那老古說:“還是等等吧,呂大偉怎么說也是公堊安副局長,應該能遞得上話。”
有個女人在說話:“宏偉哥,呂大偉是你打電話邀請的,他說沒說一定來?”
呂宏偉也有些氣惱:“早說好的事,只是說他晚點要上醫院換藥,換好藥就過來的。”
金澤滔回頭看了何悅一眼,這個所謂的呂大偉應該就是被金澤滔折斷了手腕的呂副局長,姓呂的好象都集中在這里了。
有個翁聲翁氣的聲音卻憤憤不平:“我看這個呂大偉八成不來了,上次我們家小蒙的事情,他當時不是胸脯拍得山響給答應下來,最后還不是卡在政委羅立新這里,幸好宏偉哥關系好,通過地區公堊安處給拿下來了。”
小蒙應該就是小李的女朋友,這人應該是小李的老丈人了。
那個稱呼呂宏偉叫宏偉哥的女人說:“可不是嗎?收了東西還不辦事,論起來,小蒙還稱呼他叔,小蒙進公堊安后也不見他照顧,幸好羅政委見情,出面幫忙將她放戶籍科,這可是個肥缺,謝謝你啊,宏偉哥。”
這個女人就是小李的丈母娘了,羅立新政委跟副局長呂大偉不太對路,難怪在市長辦公會議上,對財稅局提出的剔除臨時人員的做法一聲不吭,呂大偉分管著聯防隊,大多數的臨時工都集中在他手里。
這南門市公堊安局還真夠復雜的,自己才就認識兩個班子成員,這兩人就矛盾重重。
呂宏偉有些不好意思說:“我哪能跟公堊安處的領堊導說上話,都是我們柳局幫忙,后來羅政委也是柳局親自招呼過的。”
小蒙的父親說:“那也是你的面子,柳局能這么盡心幫忙,真是要謝謝他。”
呂宏偉有些得意說:“柳局對下面那是沒說的,有事情都當自家的事情來辦,不然,他年紀也就比金局長大一點,能坐得穩局長這把椅子?還有啊,柳局長夫人就是這家酒店的總經理。”
小蒙母親說:“哎唷,這可不得了,海鮮碼頭酒店現在在永州府城,那是聲名赫赫,隨便找個人,讓他帶路找地委大樓,不一定知道,但老營村酒店,三歲小孩都認識。”
呂宏偉說:“那你以為憑我能訂得到這個八號院嗎?那還不是柳局夫人給面子啊。”
小蒙父親有些肉疼:“這里啥都好,就是價格有些貴。”
很久沒開聲的老古說:“宏偉,剛才你說的金局長行不行啊?”
呂宏偉嘆息說:“柳局最好的朋友就是金局長,說上幫忙,凡事只要有些可能,金局長也是個仗義的人,浜海人都知道,東源人最仗義,最講義氣。”
老古嘆息:“現在古道熱腸的人少了,我也知道說這事讓誰都為難,畢竟名聲不好聽,我們也不是非要推翻紀委的結論,就是讓他們聽聽這事的原委,也作為他們處理古鎮長時,有個參考。”
呂宏偉接話說:“呂大偉看來不是來不了,就是不想來,算了,還是結賬吧,明天還得一早等著金局長,這事還得著落在金局長身上。”
老古說:“你們柳局長答應明天過來?”
呂宏偉說:“嗯,金局長上任幾天了,柳局長還沒當面道賀過呢,明天正好也過來聚聚,有柳局長出面,這話就好說,畢竟,我和金局長見面不多,有些話不好開口。”
聽到這里,金澤滔拉著何悅走出了八號院,說:“算了,晚上也遲了,還是明天見了面再說,柳麻子過來了,你明天也一起來吧。”
這個時候,只聽得屋里小蒙的父親說:“宏偉哥,都是自己人聚會,本來不用放這么高檔的地方,多費錢啊。”
呂宏偉嘆氣道:“訂這個包院,本來是想請呂總說說……”
老古怒道:“不要提這個什么呂總,我們呂家沒這號人。”
第二天一早,金澤滔跟往常一樣安步當車步入財稅大樓時,卻發現大門外黑壓壓站滿了人,都是拖家帶口,扶老攜幼,甚至很多人隨身攜帶著被鋪草席,鍋碗瓢盆,簡直就象是難民大轉移。
財稅大樓的兩個年老體弱的門衛聲嘶力竭地在驅趕著往里闖的人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