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剛從救援區另一側轉過的金燕扛著攝像機過來,對著面目猙獰的陳鐵虎拍攝。
章副書堊記陰陽怪氣說:“金市長,你還真是教人吃驚,昨晚上還看你上新聞,今早上就跑這里出新聞了,還帶著電視臺記者,出風頭也不用讓全城都陪你整宿不睡吧?”
章副書堊記和金澤滔因為競爭城關鎮黨委書堊記敗北,心里一直耿耿于懷,他平時話不多,但如果惹惱了他,說話就很尖銳,在南門市委算是很有個性的領堊導。
陳鐵虎揮了揮手說:“金澤滔,南門和永州兩級專家昨晚在這里實地勘測,已經不可能再有生還者,市里今天會組織人員清理現場廢墟,這里不需要你指揮了。”
說到這里,陳鐵虎揮舞在半空的手在空中捏成拳頭,狠狠地往下砸去,仿佛要一舉粉碎金澤滔這些目無組織,目無紀律之輩。
他義正詞嚴地說:“作為這次事故處理領堊導小組副組長,以及分管安全及公堊安的常務副市長,你要對今晚目無紀律,擅自啟動搜救行動所造成的一切后果負責,我命令,立即解除救援,市委馬上召開黨委會議,你必須對常委會做出解釋。”
說罷,陳鐵虎說完這番話似乎還沒有直抒胸臆,環視全場,正準備再慷慨陳詞,卻突然發現金燕扛著攝像機正近距離拍攝自己。
一向對鏡頭比較敏感的陳書堊記,正要整整衣領,感覺頗有些怪異,回頭看著章副書堊記說:“不是你帶過來的?”
章副書堊記分管意識形態,宣傳口也屬他分管,他狠狠地瞪了金燕一眼,正要驅趕金燕離開。
陳鐵虎剛升騰起的氣勢被這突然出現的攝像機搞得都沒了感覺,心里惱怒,冷冷地掃了一眼章副書堊記:“搞什么名堂南門市熱點亮點很多,難道都不值得發掘,電視臺非要跑這里來湊熱鬧,曝家丑嗎?”
金燕伸了伸舌頭,只是往后退了兩步,并沒有離去,此時,單純卻遞著話筒過來了,塞在陳鐵虎的嘴邊說:“陳書堊記剛才你說經過市地兩級專家事故現場勘探,這里已經沒有救援價值了?”
陳鐵虎不答反問:“你是誰?”
單純笑瞇瞇說:“我是省電視臺,昨天晚上和金市長一起從京城趕到事故現場的。”
陳鐵虎一愣,馬上收起怒容,措詞也謹慎起來:“這個結論市委及地委都已經集體認同現在金澤滔未經同意市委同意就擅自入場并重新啟動救援行動,這種無謂的興師動眾難道不是勞民傷財?”
單純還待要發問金澤滔擺了擺手,很誠懇地說:“陳書堊記,首先,對市委停止搜救的決定,我保留意見,我認為作出這樣的決定十分不妥其次,我不認為繼續搜救這是勞民傷財,興師動眾,相反我認為這是對待群眾生命負責任的態度。”
章副書堊記冷笑著打斷金澤滔的話,說:“地委及市委的集體決定是不是妥當不是你能推翻的你難道要質疑組織決定嗎?其次,你大半夜重啟搜救就是對群眾生命負責任態度,難道陳書堊記和我們就草菅人命了?”
金澤滔沒有理會他,而是繼續說道:“第三,我不是被市委任命為事故處理領堊導小組副組長嗎?現在組長和副組長都在現場,難道作出搜救決定還是無組織無紀律嗎?第四,你剛才要求解除搜救行動的命令是非法的,我們不能接受,事故處理領堊導小組的決定,要優先于個人命令。”
沈向陽也在現場,他是組長,兩人的決定可以說是領堊導小組集體決定。
陳鐵虎氣急敗壞說:“金澤滔,你是什么態度,你真要和市委、地委決定對著干嗎?你是質疑我的命令不能代表組織?那好,我們就在這里召開臨時常委會,現場表決。”
此時,人們才發現,杜建學市長后面,又陸續擠進來幾人,正是其他幾位市委常委,其中就有組織部長王燕君。
看起來,陳鐵虎來這里,其目的并不僅僅是來阻止金澤滔救援這么單純,而是準備借此機會,用臨時常委會的形式,強迫他承擔公堊安大樓倒塌事故的領堊導責任。
這應該是在場大多數常委都愿意看到的,公堊安大樓倒塌,據初步統計,被壓埋在廢墟底下至少十四人,據專家估計,結構性垮坍下這些人生還的可能性為零。
第一輪上報省委的情況是明顯帶有水分敷衍的,時間一長,發生在鬧市區的塌樓以及傷亡數據,很難完全隱瞞,到后面被捅出來,再加上一個知情不報,后果就更加嚴重。
那么,現在物色一個重量級的領堊導來承擔這起重大安全事故責任,正符合大多數人的政治利益。
而目前,金澤滔就是大家最好的選擇,領堊導小組副組長,分管公堊安的政府副市長,大半夜從京城回來,興師動眾擅自啟動搜救,造成了嚴重后果,阻礙了事故后續處理。
多么好的借口,多么合理的責任,眾目睽睽之下,市委常委會再來個蓋棺定論,一錘定音,看似兒戲,仿佛陰狠,卻是實實在在的煌煌之策。
現實中,陳鐵虎沒少做這樣的事情,而且屢試不爽。
陳鐵虎這是準備用常委會形式逼迫金澤滔就范,你不服,我就逼你服,牛不喝水強按頭。
如果金澤滔回來安分守己,那么,就要看他領銜的后續事故調查是否和市委保持高度一致。
如果能和符合大多數的利益,市委可以用集體擔責的形式躲過這次劫難,也不會對他太過苛責。
現在嘛,就只能讓你承擔大部分責任,誰讓你目無組織紀律,誰讓你急吼吼要表現自己,以為還象以前一樣,做了點工作,出了點成績,就愛帶著電視臺記者到處展示你的光輝形象。
省電視臺在現場正好,正好把這個事故的責任敲扎實,免得你事后還到處喊冤。
沈向陽臉色都變了,騰地沖了上去,就要跟陳鐵虎理論,金澤滔攔住了他,他先看了下柳立海。
柳立海負責現場人員調度,此時他正在觀察救援情況,對著金澤滔搖了搖頭,意思是下面還沒有傳來消息,需要時間。
金澤滔本來還真不想廢話,直接跟陳鐵虎等人說明廢墟下面還有工人存活,沒時間開什么常委會,免得耽擱現場施救。
但現在,看陳鐵虎的架勢,這是要興師問罪,眾人硬要抬自己上刀俎,金澤滔倒要看看陳鐵虎的手段,以及在場其余常委的態度。
金澤滔冷著臉,面無表情說:“陳書堊記,既然話說到這份上,那么,我同意召開臨時常委會,我倒要看看,還有什么的組織能凌駕于人命之上,”
周圍群眾都暗暗捏著拳頭叫好,這才是人民的公仆,這才是黨員干部!
羅立新政委跳了出來:“金市長,現在有充分證據說明,公堊安大樓倒塌是一些不良承包商偷工減料的結果,出了人命也不是大家愿意看到的,但黨委領堊導一切的原則到哪里都不能變色,你這話說得有些違背黨性原則。”
如果要追究大樓倒塌責任,羅立新作為負責全面的公堊安局政委,首當其沖負最主要責任,此刻,陳書堊記有意對金澤滔開刀,他是咬牙切齒也要沖鋒在前。
金澤滔注視著他:“羅立新,你不用上竄下跳,不管常委會最后怎么決定,大樓倒塌,你要負絕大部分責任,黨紀國法專為你而設,監獄大門專為你而開,你現在呲牙咧嘴,推卸責任,自有你痛哭流涕的時候!”
金澤滔越說越嚴厲,最后幾乎是吼出來的,說罷,鼻翼還激動得翕動著,仿佛都要綻出火花。
說到公堊安大樓倒塌的責任,他任何人都可以不去計較,唯獨羅立新他不想放過,公堊安大樓自立項到動工,到日常監管,都是羅立新一手把持的。
該工程被陳鐵虎高度重視,羅立新就時常以書堊記工程自詡,要求公堊安日常工作為大樓工程讓路。
所以這二年來,市公堊安局有個怪現象,正經事不干,公堊安干警經常成群結隊跑去抓賭抓嫖抓收入,實際執行下去都變形走調,執法變成擾民,罰款變成敲詐,既敗壞了干部形象,也敗壞了社會風氣。
說罷,他目光炯炯地直視著羅立新政委:“陳書堊記在這里召開臨時常委會,這里有你的位置嗎?等你做到市委常委再來大放闕詞,現在請你出去!”
金澤滔還是第一次大庭廣眾面前,如此不留情面地喝斥一個正科干部。
羅立新政委在公堊安系統并不得人心,政工干部出身,公堊安業務不精,干部威信不高,特別在新大樓立項動工以來,更是用執法名義到處讓干部職工出去化緣。
群眾咒爹罵娘,干警叫苦連天,金澤滔此番厲聲斥責,在場公堊安干警大多都暗暗叫好,有些站在角落和遠處的干部群眾更是低聲歡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