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澤滔笑說:“正常情況下,王力群要上副處,難度最大,不要說地委,就是杜建學這一關就很難過,剛被趕出市政府大樓,現在又巴巴地迎他回來,這不是自打嘴巴嗎?”
謝凌搖了搖頭:“這出戲唱得我們都意外,力群市長到現在心里還不踏實,年前被逐出大院,年后就迎了回來。”
金澤滔樂了:“官場這東西,你簡單,他就簡單,你復雜,他就復雜,你看,他們雖然難受,最后還是捏著鼻子認了,誰讓這是我第一注買賣呢,給點面子吧。”
謝凌謙遜請教:“那金市長這樣安排王燕君部長,又是基于什么樣的考慮呢?”
金澤滔說:“王燕君再任部長,已經不合適,陳鐵虎時代,王燕君就被邊緣化,杜建學更不看好她,現在杜建學正在為正式接任市委書記作人事布局,組織部長自然要選自己放心的人,”
謝凌有些恍悟,道:“遲走不如早走,被動不如主動,最后皆大歡喜。”
金澤滔說:“讓王燕君任副書記,這就是交換,與其到后面被動調整,還不如趁現在賣個好價錢,這是不是買賣的道理?”
謝凌拍手笑道:“果真如此,那當時地委怎么沒同意呢?”
“因為我搭了個胡飛燕,他們就不樂意了,哪能賣一搭一的,而且要價還不低一個副書記,一個組織部長,他們要能同意那才奇怪。”金澤滔呵呵解釋說。
“那為什么后來又同意了呢?”謝凌還是不明白。
“因為我又搭了件東西,這回免費贈送,我推出宣傳部長的位置,然后他們就同意了,王燕君被順利任命為市委副書記。”金澤滔如此解釋。
市委班子里陳鐵虎的人必須被調整,這幾乎是金澤海和杜建學的共識,也是南門這個政治大餐的主菜,沒有人會拒絕。
“可胡飛燕市長的事情為什么被擱置了,而不是被直接否決呢?”謝凌將心中的疑問一次性問完。
“問題又繞回來了,剛才說過,組織部長是杜建學市長為正式任職市委書記作的人事布局,自然不能讓我推薦的人為他掌控人事大權,所以先擱置吧。”金澤滔作出如是解釋。
“那下面地們會怎么辦?”謝凌還真的繞糊涂了。
“選個他們信任的人任南門市委組織部長,然后給胡飛燕一個合適的位置這算是對等的買賣,誰也不占誰的便宜。”金澤滔語氣有些怪異。
謝凌想了好久,搖了搖頭:“南門還哪有合適的位置?”
金澤滔笑了:“誰說—定要在南門任職,就不能調出南門?”
謝凌說:“飛燕市長能同意嗎?”
金澤滔點了點頭:“我找她談過飛燕市長要在南門提拔不太可能,她已經是副市長,除非上常委,地委會同意我們再推薦一個常委?那要置杜建學市長于何地?”
這一回,謝凌沒有再提出疑問,金澤滔也不等他詢問直接給出了答案:“要知道,柳立海的常委還沒討論呢調飛燕出去,然后同意柳立海任常委,這就是他們的還價我同意了,但要求解決你的副市長,你瞧,胡飛燕調離,又空出個副市長職位,這個位置就是我的還價。”
謝凌苦笑說:“不要說了,政治交易比做買賣還費勁我還是踏踏實實做好本職工作吧。”
謝凌離開沒多久,翁承江就帶著紀委張山書記過來短短兩個月,原本龍鐘老態的張山看上去年輕了許多,原本一張苦瓜臉此時也笑成了一朵花。
紀檢干部都有個特點,一進入辦案狀態,精神就極度亢奮,說話走路都變得風風火火。
張山還沒落座,就開始匯報工作:“金市長,事故調查初步結論我已經帶來,到現在公堊安大樓倒塌事故調查所有程序都已經完畢,七人被移送檢察機關,不日將開庭審判,六人將作出黨政紀處分處理。”
金澤滔粗粗看了一遍,說:“很好,到此,事故調查也圓滿結束,我們可以向死者告慰,也可以向生者交代,我會跟方省長匯報后,再報有關領堊導批準吧。”
金澤滔并不想這么快就提交調查結論,當初,方建軍省長讓金澤滔牽頭事故調查,其用意有二。
其一,為金澤滔撐腰,直接對方省長負責,握在手中,就是事故調委中攻堅克難的尚方寶劍,懸在空中,就是地委一干領堊導頭頂上的達摩克利斯之劍,這也是金澤滔插手這場大宴的最大倚仗。
其二,讓金澤滔負責事故調查,也有縮小打擊面,大事化小的意思。
南門市常務副市長牽頭調查,不論這把劍多么的鋒利,它也只能在南門的一畝三分地耍威風,對地委領堊導有威懾但構不成直接威脅。
事故責任追所不能擴大化,這就是方建軍讓金澤滔牽頭事故調查的另一層意思,金澤滔自然要深刻領會,張山書記總體上把握得也很到位。
從手頭的材料看,羅立新對公堊安大樓倒塌事故負主要責任,正如金澤滔早就說過的,羅立新就是罪魁禍首,有他承擔主要責任,上上下下都能交代。
至于陳鐵虎,屬領堊導決策失誤,以及事故發生后驚慌失措,出現后續處置連續失誤,才導致最后被撤職處分。
如果不是陳鐵虎急于要推卸責任,以至昏招迭出,他何至于此。
如果不是因為金澤滔重啟搜救,將事故損失減少到最低,他又何止于此。
張山書記謹慎說:“送陳書記到財稅局上班時,陳書記主動找我談話,他說,金市長是個正派人,沒有落井下石,他感謝你力排眾議,重啟搜救,既挽救了大多數群眾,也挽救了他,官場無好人,你金市長算一個他很后悔事故發生后所做的糊涂事。”
金澤滔笑笑,沒有說話,一個官員,什么時候最糊涂?春風得意時,得權專橫時,想占便宜時,驚慌失措時,顯然,陳鐵虎都占全了。
什么時候最清醒?大難臨頭后,東窗事發后,遭受重挫后,退職賦閑后,他似乎又都占全了。
陳鐵虎這個時候通過張山跟自己說這番話,明為示弱,實是求饒,金澤滔不認為,他陳鐵虎真會感激自己,或許,在他的政治字典里,官場就沒有正派,好人的字眼。
張山見金澤滔沉默不語,有些尷尬地說:“那天在青故現場,陳書記對方省長說得很慷慨激昂,但當正式向銀織交代時,卻又只字不提。”
金澤滔揮了揮手,說:“不管他有沒有交代,這些話只是他個人猜測,我們不能信以為真,更不能成為他推卸責任的理由,組織上對他的責任已有定論,就不要再節外生枝了。”
方建軍在南門一直呆到建筑廢墟全部被清理完畢,再三確定現場再沒有其他受害群眾,兩天后才離開南門。
陳建華第二天就緊急從京城飛回,他怎么也沒想到,他出面將金澤滔召回南門,不但沒有為大樓事故擔責,反而給捅了個大窟窿。
他急著回來,按金澤滔的理解,他不是為陳鐵虎撲火,而是給自己消災。
陳鐵虎當場被方省長要求停職檢查,政治生命嘎然而止,陳建華再是三頭六臂,他也不可能為陳鐵虎翻案。
陳鐵虎在方建軍面前,公然指責馬速溫重岳等人在事故處理中扮演的不光彩角色,既有破罐子破摔的味道,但又何嘗不是為陳建華消災解難。
陳建華回來后,陳鐵虎迅速轉了。風,閉口不談馬速等人的事情,對自己的決策失誤及后續處理不當等事實供認不諱。
金澤滔有理由相信,陳建華回來后和馬速等人迅速就陳鐵虎的供詞達成共識,并且能過某種渠道傳話給陳鐵虎,而這其中,張山顯然是知情者,他既然沒有說,金澤滔也就裝聾作啞。
所以,這起事故處理中,陳鐵虎是最早得出調查結論的,這也是金澤滔對馬速等地委領堊導釋放出來的善意,也是他分享南門人事安排這塊大蛋糕的入場券。
按金澤滔的本意,對陳鐵虎給予開除公職,開除黨籍的雙開處理,那都是輕的,能保住公職,那是托了陳建華他們的福。
張山猶豫良久,才期期艾艾說:“我們正是秉承方省長的意圖,特別對陳書記談話中涉及到地委領堊導部分,我們都十分慎重,當然,他在正式談話中,沒有談到地委領堊導,也給我們調查減輕了壓力。”
金澤滔看了他一眼,站了起來,說:“紀檢干部,最忌帶著有色眼鏡辦案,張山書記,干部的罪與過,最后要通過事實說話,用制度衡量,組織上怎樣處理,自有組織上的考量,而不是在調查中削足適履,我這是以事論事,不是針對你,也不是針對陳書記。”(本文字由破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