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七十三章三路灣村
金市長認真地看著老支書,仿佛一眼就看穿了他的心思,笑著說:“老大爺,不要有什么顧慮,我們今天過來,就是幫助你們三路灣一起抗旱的。”
“抗旱?”老支書不淡定了,他小心地打量著金市長身后一班人,大熱天里,襯衣的紐扣仍是一絲不茍地緊扣著,下擺攏在褲腰里,任由汗水打濕,也不愿放松開襯衣。
老支書還在琢磨著這些人的身份時,一路跟過來的電工卻奔上前去:“金市長,說到抗旱,我得跟你提提意見,鎮里干啥不放閘呢,再這樣下去,今年的田地都要絕收了。”
老支書看到金市長的臉色一變,心喊糟糕,金市長剛才還寬慰我不要有顧慮,看來,金市長還是有顧慮的,他連忙回頭喝斥說:“富貴,你胡咧咧啥呢,沒你說得那么嚴重。”
電工說:“老叔,不是我說你,自打工地回來后,你膽子都變小了,前段時間有水的時候,我還動員抽水,村干部不同意,你也不吭聲,現在金市長來了,你又藏著掖著不讓說,你到底擔心啥呢,金市長都說了,他就是幫著咱們抗旱來的。”
金澤滔吃了一驚:“有這么嚴重?”
金澤滔今天是陪同祝海峰省長一起過來的,祝省長分管農業,他今天特地趕到永州指導抗旱。
杜建學這兩天正巧趕西州開會去了,金澤滔代表市政府陪同祝省長一起到村里察看旱情。
南門陪同領導除了金澤滔,還有分管農業副市長梁波平,以及副書記王燕君,地區陪同領導有馬速書記等人。
祝海峰揮手說:“先到田里看看。”
祝海峰剛下車,還沒到賓館安頓,就提出到農村了解受旱情況,永州大旱,主要集中在北邊的幾個山區縣市,南邊多為平原,水源相對充沛,歷史上也少有旱情發生。
南門市政府向地區報告的旱情并不嚴重,但祝省長提出要看旱情,趕到旱情嚴重的北面縣市,時間上來不及,就近在南門選了個村點讓祝省長先看看。
但不論是陳建華,還是金澤滔,顯然都沒想到,就在眼皮底下的洞頭鎮竟然還有這么嚴重的旱情。
人群中的梁波平臉色有些發白,這個村點還是他選的,在他的案頭上,三路灣村水渠密布,一向風調雨順,是南門農業生產最穩定的村。
但顯然,一切都超乎他的預料,就是這個村也遇到嚴重的災情。
祝省長提出上田頭看莊稼,老支書猶疑地看了看金澤滔,有點不知所措,從領導的反應看,似乎對三路灣村的旱情都有點估計不足。
金澤滔和藹道:“大爺,別緊張,這是省里下來幫助咱們抗旱的祝省長,你是老支書,老黨員,有責任也有義務協助我們了解災情。”
金市長這么說,老支書心時就亮堂了,他帶著祝省長一班人順著他剛才巡視的路線走了一圈,再回到村口時,祝省長陰沉的臉色和這明朗的天空形成鮮明對比。
祝省長是金澤滔接觸過的最沒架子的副部高官,無論是公開場合還是私下相處,祝副省長一貫都是笑口常開,偶爾還會開些無傷大雅的玩笑。
但今天,就是在聽取老支書情況介紹時,都很少發話,永州大旱,祝省長心理有準備,但沒想到受旱面積波及范圍這么廣,災情這么嚴重,祝海峰也是始料不及。
現在雖然沒有災情預警及應急預案這一套程序,但一般主管部門都有應對的常規程序,但顯然,無論是永州還是南門,在旱情調查上都嚴重失察。
金澤滔看著失魂落魄的梁波平,心里暗嘆,早就提醒過他,天旱就應該早作打算,看起來,自己的警告被他當耳邊風了。
作為農業副市長,如果勤下田頭,多和農民接觸,不至于連眼皮底下發生這么嚴重的旱災都兩眼抹黑。
犯這種低級錯誤,說到底,不是什么工作能力和領導水平的問題,而是缺乏最基本的責任心,實在是不應該。
王燕君同樣臉色難看,她分管農業,但南門的慣例,農業副書記只把握農業宏觀政策,不參與具體農業生產,但出了這么大的漏子,她也難辭其咎。
金澤滔抿了抿嘴,轉了這么一大圈,連他都有點難耐酷熱,其他人更不用說了,人人都直喘大氣,卻是誰也不敢提頭說話。
金澤滔看著祝海峰省長說:“祝省長,不如,我們先到老支書歇歇腳,喝口水解解乏,再商量著下一步怎么辦。”
祝海峰點了點頭,仍是一言不發,老支書在前面引路,金澤滔偷偷叫過翁承江說:“通知洞頭鎮的黨政主要領導趕過來。”
一行人進來的時候浩浩蕩蕩,精神抖擻,此時去老支書家的時候都有點垂頭喪氣。
不管此刻大小官員心情怎樣,但省長來村里看田頭地尾,這是三路灣村立村以來開天辟地的大事,大家呼朋喚友,不敢上前,遠遠地指指點點。
此時,祝海峰的心情才稍微好一點,臉色也緩和下來,說:“老支書,村里青壯勞力安心在家務農的多不多?”
隨著私營個體經濟的發展,越海農村因為缺乏青壯勞力,出現大面積拋荒現象,這也是祝省長最近比較關注的問題。
這還是祝省長進入村口后第一回開口,大家的耳朵都立了起來傾聽,只是祝省長不問旱情,卻問起了民情,讓大家的心倏地又提了起來。
如果祝省長劈頭蓋臉罵上一通,馬速、梁波平等人也就趁勢擺低姿態,深刻檢討一番,再事后盡力補救,這事掩掩也就過去了。
從現場察看情況看,旱情雖然嚴重,但還沒到山窮水盡的地步,只要市里面統籌安排,現庫存水源能夠應付眼前的旱情,說到底,出現類似三路灣村的旱情,完全是政府不作為引起的。
南門市多為平原緩坡,不具備建造大型蓄水庫池的條件,南門及永州的飲用水,都是長距離自浜海等地大型水庫輸送過來。
南門這些小型蓄水庫池,多為農業灌溉用水和工業用水,不知道梁波平是出于什么樣的考慮,到九月份后,他要求各鄉鎮不得隨意開閘放水。
一路上,祝省長除了看莊稼看田地,對鎮里面不同意開閘放水一事只字不提,現在好不容易開了金口,卻只字不提旱情,讓人們想法紛呈,心里越加不踏實。
老支書開始十分的不自在,說著半洋不土的普通話,不要說祝省長等外鄉人,就連王燕君等土生土長的南門人,都聽不明白。
金澤滔就當起了臨時翻譯,讓他咋說就咋說,有金市長在旁邊壯膽,老支書膽氣壯了,說話也有底氣,他說:“我們村青壯勞力靠田地扒食的不多了,大多數人都出去找活干,但這不影響村里的農業生產,就比如我們家,原來都在市里的工程隊干活,農忙季節,我們都可能請假回家務農。”
金澤滔補充說:“隨著南門新經濟發展戰略的逐步深入,市區興建了一批專業市場,帶動了周邊服裝、鞋帽、眼鏡等行業的興起,對農村勞動力需求日益增長,有些人自己租攤位,做老板,有些人打工賺工錢,但總的來說,因為都離家不遠,也不耽誤家事,農村拋荒現象不明顯。”
從祝省長的問話中,金澤滔能了解到祝海峰省長關心什么,說話間,老支書帶著金澤滔一行人來到了一座三間大瓦房前,看外觀,還剛落成不久,門口還張貼著新近書寫的對聯。
祝省長抬頭打量了一下,笑說:“老支書,日子還過得挺火紅的啊,這三間大瓦房,花費不少吧。”
老支書拘謹道:“都是托了金市長的福,六月份動工,剛住進去不久。”
祝省長看向金澤滔,金澤滔忙解釋說:“五月份的那場公安大樓倒塌事故中,老支書一家人都在工程隊干活,救援最后能取得圓滿成功,還是拜托老支書的兒子提供的線索,所以市政府最后獎勵他五千元錢。”
正說話間,卻見大門里竄出一個小女孩,仰著臟兮兮的小臉,眼珠子忽閃忽閃地打量著來人,一眼就認出了金澤滔,張開兩臂喊道:“市長伯伯,你是給小糖兒送小糖來了是不是?”
金澤滔一把抱起了她,門里走出孩子的媽媽,哎呀一聲,伸手就去抓小糖兒,佯嗔說:“小猢猻,讓你不要坐地上,你瞧瞧,全身臟得象花貓,弄臟了市長伯伯怎么辦?”
小糖兒咯咯地笑著,和她媽媽捉起了迷藏,東躲西閃,就是不讓她媽媽抓住。
吵鬧間,老支書一家將祝省長迎進了屋,村民聞訊而來,將老支書的家門圍得水泄不通,個別膽大的,將頭探進去瞧新鮮,大多數村民只敢在大門外踮起腳尖張望。
小糖兒卻不管省長不省長的,她眼里只有金市長,以及金市長能變出各色糖果的百寶袋,兩只臟兮兮的小手直直地攤在金澤滔身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