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太太往后追的時候,金澤滔正站在他們路口,他伸手攔下了她:“老太太,人家好意,你就別推辭了,你們需要幫助,正好她有幫助你們的余力,這樣不是挺好?”
老太太一點沒客氣,伸手就把金澤滔撥到一側,說:“你這小伙子怎么能那么說話,我跟她非親非戚,哪能隨便欠人家的情。”
金澤滔笑嘻嘻說:“那你把她當親戚不就完了,有機會下次到西州來的時候,當面跟她道聲謝謝,比什么都強,你送回去,這不是讓人家熱臉貼冷屁股嗎?是不是這個理?”
老太太語塞了,老大爺也拉住了老太太的胳膊,說:“這小伙子說的沒錯,老婆子,過兩天,我們離開西州前,再當面向她道謝吧。”
老太太十分糾結,嘟嘟囔囔說:“不得勁啊,無緣無故受了人家的情,心里不得勁啊!”
金澤滔卻轉頭問老大爺:“大爺,你老伴得的什么病?”
老大爺嘆息說:“胳膊不聽使喚,都萎縮成骨棒子了,整宿整宿地睡不著覺,愀心哪!聽縣里的醫生說是什么神經損傷,非要到省城醫院才能手術。”
金澤滔說:“我給你找個醫生,是省城有名的大醫生,保證手到病除,你們愿意相信我嗎?”
老大爺還在猶豫,老太太卻堅決地搖了搖頭:“謝謝小伙子了。不是我不愿治,這病苦痛起來。就象千百只螞蟻在咬我,受活罪啊,我也不怕丟這老臉,實在是沒錢治。”
金澤滔說:“那如果不要錢呢?”
老太太狐疑地打量了他一眼,轉身拉著老大爺就走:“碰上騙子了,這世上哪有不花錢治病的好事。”
金澤滔跟在后面說:“老太太,你說我是騙子,我圖你什么呢。真有不花錢治病的事,但要跟醫生熟才行,正好,我跟那個大醫生很熟。”
金澤滔知道,如果他直接說由他資助老太太治病,老太太是死活不愿意,如果他說醫院能提供免費治療。估計老太太會啐他一臉口水。
但如果說要找關系才能不花錢,他們或許會相信。
果然,老大爺迅速地轉過身,哆嗦著嘴唇說:“小伙子,我們老兩口都沒有幾年活頭,可不能尋我們開心。”
老太太還兀自不信:“有這樣的好事。你也不該找我們呀,我跟你又不熟。”
金澤滔笑說:“剛才那個胖大嫂也跟不熟,她為啥就愿意幫助你們呢?”
金澤滔還在勸說著老太太,忽然肩頭被人一拍,回頭一看。正是省廣電局孔局長,原局黨委書記。自己跟他有過一面之緣。
孔局長正準備進唐人俱樂部,無意間看到對面弄堂口金澤滔的身影,他還感覺奇怪,金區長怎么會出現在這里。
孔局長驚喜說:“金區長,還真是你啊,我還以為自己看花了眼,你怎么會在這里?”
孔局長的驚喜可不是裝出來的,莊子齊安然從廣電系統抽身,華麗轉身遠永州任職,自己能順利接任廣電局長,說起來,都是拜眼前這位年輕副區長所賜。
金澤滔笑說:“孔局長,還真是意外之喜啊,在這里都能碰到你,你說到底是西州太小,還是我們太有緣。”
孔局長哈哈大笑:“西州不小,當然是我們有緣,相請不如偶遇,今天,無論如何,給我個機會,權當是對你上次送莊局長去永州赴任熱情款待的回請,一定不能拒絕,不然,別怪老哥我封殺你的光輝形象。”
孔局長一口一個老哥,半開玩笑著威脅,迅速地將自己和金澤滔的關系拉近,在他的眼里,或者在莊子齊的眼里,金澤滔又豈是小小的一個常務副區長那么簡單。
永州最近轟動全省乃至全國的兩個案子,雖然沒有金澤滔的大名出現,但孔局長十分清楚,這兩個案子背后都有金澤滔的影子。
金澤滔開心笑道:“孔局長,霸道了吧,就因為不赴你的飯局封鎖永州的新聞,當心莊市長找你算賬。”
兩人把臂言歡的時候,對面和孔局長同行的人們都耐心地等待著。
別看孔局長整天笑瞇瞇的,可熟悉孔局長的人們都知道,他要發起脾氣,下起狠心,并不比原來的莊局長手軟,從某種程度來說,孔局長為人處事,要比莊局長更為果敢決斷。
廣電系統綜合改革,名義上由莊子齊主導,實際上卻由孔局長執行,由此可見此人的心性。
金澤滔的背后,老年夫婦正低頭小聲說話,老大爺說:“老婆子,這年輕人可不簡單,都是什么區長,看樣子不象是個壞人。”
老太太心動了:“醫院里沒準真有不花錢治病的好事,小伙子都是官家的人,能跟醫院里的大醫生說上話,要不,再問問?”
老大爺拍著腿說:“今天我們真遇到貴人了,哎呀,不管怎樣,都得試試,要是錯過了這個村,可就沒那個店了。”
老兩口商量完了,老大爺沖著金澤滔說:“小伙子,你剛才說的事,還作數嗎?”
金澤滔愣了一下,道:“當然算數,來,來,我現在就送你們進醫院。”
孔局長正要拉著金澤滔進俱樂部,卻見旁邊殺出兩個明顯剛進城的鄉下老人,糾纏著要金澤滔要送他們進醫院,還以為金澤滔不小心碰著他們,正被他們敲詐。
金澤滔連忙將老年夫婦的事簡單述說了一下,說罷,還沖他眨了眨眼:“孔局長,我剛好認識中醫大附屬醫院的黃教授,他手里有免費治療的名額,我去向他討個人情,也是舉手之勞的事情。”
孔局長是個七巧玲瓏心的人,感慨說:“金區長真是個熱心人,幫忙人不遺余力,我恰好跟他們的院長認識,不如我們一起去說?。”
醫院哪有什么免費治療的事,孔局長跟過去,無非是讓他出這個醫藥費,權當結個善緣。
金澤滔連忙婉言謝絕,說:“我安頓好兩位老人,就趕過來,你還有客人,就不勞你親自出馬。”
孔局長最后無奈,讓自己的駕駛員送他們去醫院,這里離黃歧的中醫大附屬醫院還有一段路,金澤滔沒有拒絕孔局長的好意。
黃歧一如既往地風騷,打著定型水的發型高高蓬起,就象發情的雞冠,白大褂都不帶一絲折褶,白皮鞋擦得跟抹了增白霜似的。
金澤滔說:“黃大仙,客人上門,咋那么沒禮貌,不讓座還不招呼,這就是大醫院的作派?”
黃歧正在寫病歷,抬頭看了一眼金澤滔,象是看到空氣,仍然低頭專心寫他的病歷。
黃歧最惡心別人稱他什么黃大仙,只有黃鼠狼才被人稱黃大仙,上次還差點因此和金澤滔翻臉。
只是金澤滔最后引經據典,黃歧拿他沒奈何,才任由他胡叫,換作別人,他早一巴掌拍了過去。
兩位老人局促不安地跟在金澤滔身后,進出的護士醫生都忍不住要先打量他們兩眼,嫌惡的眼神讓兩位老人更加的手足無措。
金澤滔一屁股坐了下來,指著旁邊的座位對老人說:“兩位老人家不用客氣,到這里就象到自己家。”
老大爺小心地放下手里的編織袋,一只手緊緊地抓著老太太,找了把凳子戰戰兢兢地坐了下來。
待到黃歧寫好了病歷,才抬起頭來,瞥了他一眼:“你算哪門子客人,醫院里只有病人,沒有客人。”
金澤滔笑瞇瞇說:“我今天過來,正好帶了一位病人,想請黃大仙一展回春妙手。”
黃歧看了旁邊的老太太一眼,說:“臂叢神經典型性損傷,可以手術,但術后恢復效果不是十分明顯。”
天哪,今天真是出門遇貴人,先是開小店胖大嫂,再是小伙子區長,現在還碰到大神醫,大貴人,就這么瞄上一眼,這病就給看得通透,這得多大道行。
難怪連小伙子官家人都尊稱他一聲黃大仙,這非得大仙的道行才能有這眼力。
老大爺騰地站了起來:“黃大仙,我也不求老婆子這只手恢復正常,只求不折磨人就好。”
金澤滔忍不住哈哈大笑,黃歧那張顛倒眾生的臉頓時漲得通紅,惱怒地對旁邊一個年輕醫生說:“趕緊安排一下床位,讓這位老太太入院。”
年輕醫生翻看了一下住院日志,為難地說:“黃教授,現在沒空床。”
黃歧冷冷說:“十八床呢,今天不是讓他出院嗎?”
年輕醫生委曲得都快哭了:“十八床的顧大爺非得要再住兩天,我們哪敢攆他啊。”
黃歧還是面無表情:“留下來干么,當這里是旅館啊,你去告訴他,今天務必出院,就說是我說的。”
正在說話間,門外卻簇擁進一群人,金澤滔抬頭看去,被人們眾星捧月圍在中間的是個五十多歲的老人,長得又高又壯,直有氣吞山河的氣度。
金澤滔定晴一看,騰地站了起來,來人姓顧,大名顧一氓,越海省長,這還是金澤滔第一次近距離和省長接觸。
今天出門沒看皇歷,在鐵司令那里碰了一鼻子灰,沒想到,隨便送一個偶遇的老人入院,卻見到了顧省長,還真是出門遇貴人,好彩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