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得利益者,對這次談判咬牙切齒,小聲詛咒著,希望談判破裂,縣政府和浜海酒業一拍兩散,這樣,他們又能過上好日子。
決定命運的談判正在會議室進行,辦公樓下面,工人們紛紛走出廠區,圍聚在樓下,等待著命運的安排。
人群里,盼望者有之,詛咒者有之,觀望者有之,分成涇渭分明的三個群體,小聲地交頭接耳。
會議室內,金澤滔作為東道主,首先發言:“今天,不管結果怎樣,對西橋酒廠來說,都是個有益的嘗試,西橋酒廠。外表看著光鮮,其實已經沉疴難起,到了必須痛下決心改革的時候了,在此,我代表縣委縣政府。感謝吳慶隆董事長親率酒業公司管理團隊光臨我們西橋酒廠,希望吳董一行的到來,能給我們酒廠帶來一縷春風。”
金澤滔開了個頭,吳慶隆也代表浜海酒業發表了熱情洋溢的講話,這些場面上的客套話,家都不敘私情。只論公義。
西橋一方先就酒廠經營現狀及財務狀況,向浜海酒業作了介紹。
這些基本情況,之前雙方都有過接觸溝通,在這里再重復一遍,無非是表示坦誠的姿態,浜海方也順便問了幾個
據。前期溝通相當簡潔。
浜海酒業提供的合作文本金澤滔也大致瀏覽了一下,原則上沒有什么大問題,細節上還需要商談。
今天坐在這里,就是為最后合作敲定細節,談得攏,這事情就這樣定了,談不攏。再求同存意,雙方都有決心促成這次股份制收購談判。
雙方各有談判小組一對一,面對面商討,大家都站在各自立場,各執一詞,談判逐漸進入白熱化。
金澤滔聽了一會,有些頭大,站了起來,準備出去喘喘氣,吳慶隆不具體插手談判細節。也跟著走了出去。
兩人站在走廊上,看著樓下越圍越多的工人,心情都有些壓抑。
就象金澤滔剛才所說,不論今天結果怎樣,對酒廠來說都是一個有益的嘗試。但對底下圍聚工人來說,卻可能就是一次命運的抉擇。
吳慶隆有感而發:“企業變革,最受折磨的就是這些底層工人,企業有一個好的改革機制,一個好的領導團隊,可能就走向新生,一次糟糕的改革,可能走向滅亡,這才是每一個改革者所要承受的,也最不能承受的負擔。”
金澤滔目光越過廠房,看向不遠處的麒麟山,說:“老吳,你也可以把它看作歷史使命的負擔,國有企業發展到今天,要適應市場的變革,就要主動改革,迎接挑戰。”
吳慶隆欽佩地看著他,說:“就象當初老廠長你帶領我們汽配廠改革一樣,這條路走對了,我們就闖出了一條活路,如今,我們的路越走越寬,國家得利,企業受益,工人得實惠。”
金澤滔微微一笑:“那是因為當初的汽配廠有一群,象你們這樣渴求變革的人,所以從某個層面來說,改革要付出代價,但改革也是機遇,就看這個機遇值不值得我們付出。”
吳慶隆輕松說:“我對合作很樂觀,我想大多
工人的心情應該和我們一樣。”
金澤滔看了他一眼:“前景可能樂觀,但改革過程沒有不容樂觀,從下面工人的站隊就看得出來,有支持的,有反對的,也有觀望的,如果你們接管,你們準備怎樣區別對待這三種人?”
吳慶隆拍著微微隆起的肚子,哈哈笑說:“這還不容易,照著老廠長你改革汽配廠的法子就行,提拔一批,分流一批,帶動一批,時機一到,釋放改革紅利,工人們嘗到了甜頭,大家就會對企業產生歸宿感。”
金澤滔呵呵笑了:“人都是有感情的動物,只要企業有前途,慢慢人心也會重新凝聚,就怕企業這樣不死不活,然后,人心散了,企業也就完了。”
吳慶隆說:“浜海酒業的情況比當初的汽配廠還復雜,我們為什么提拔秦朗當副總經理,他就是企業改革活生生的例子,這是我們樹的一個改革標桿,如今,他干得比我想象得要出色。”
汽配廠改革初始,秦朗作為黨辦干部,最先受沖擊,第一批被分流到車間當工人,對金澤滔心懷不滿,還帶人襲擊過金澤滔,屬于汽配廠后進變先進的典型。
金澤滔點了點頭:“萬事開關難,改革初期,特別要關注工人們的情緒,要從關心職工生活入手,只有工人們心氣聚了,才能形成合力。”
吳慶隆說:“老廠長你放心,你的群眾路線沒有丟,走貧問苦的傳統也沒有丟,工人我不擔心,就是現任班子我希望老廠長能親自過問一下。”
金澤滔揮著手:“對酒廠班子,我的意見,來去自由,愿意留下的,你們按規矩辦,不愿意留下的,縣里負責安排,不給你們留麻煩。”
吳慶隆正要說話,金澤滔突然說:“剛才你們的方案我看了,首先一點,你們支持酒廠整體搬遷,我們表示感謝,其次,對你們老廠區的使用,我有一點建議。”
浜海酒業的方案,準備將老廠區辟成倉儲窖藏區,這是雙方早達成的一致意見。
吳慶隆連忙說:“老廠長你請說。”
金澤滔指著不遠處的蘭浦河說:“老吳,這里跟先你透個底,人代會上,我們提出的計劃是五年內改造完成蘭浦河,重現江南水鄉古鎮風貌,其實,我個人的時間表,三年內,三年內必須見成效。”
吳慶隆說:“明堂他爸跟我說過,如果改造完成,水鄉古鎮確實讓人神往,但改造河道和古鎮維護,非得投入大資金不可,所以,靠政府投資,西橋的財力不行,但不靠政府投資,沒有人愿意投資,這是塊硬骨頭。”
金澤滔說:“老吳,古鎮既然能投入,為什么就不能產出,把它作為一個旅游景區來經營,它就能源源不斷地產生效益,這兩天就有一家香江投資商來考察古鎮。”
吳慶隆吃驚道:“真有人愿意投資古鎮,即使能經營,這投入產出比,以及投資周期也讓人望而生畏,這可不是筆小
目。”
金澤滔搖了搖頭:“這個你不用擔心,我的意見,酒廠老廠區毗鄰古鎮,歷史悠久,釀造車間及酒窖都是前人遺留下來的財富,如果能將老廠區辟作釀造主題公園,或者酒文化博物館,我想對提升你們企業文化內涵,提高浜海酒業知名度都有好處。”
吳慶隆仔細想了想,感覺這事大有可為,興奮道:“老廠長,我覺得這事能成,另外,我們想詳細了解西橋古鎮水鄉開發改造規劃。”
如果真要把老廠區改造成主題公園或酒文化博物館,就要和古鎮開發統籌考慮,吳慶隆的要求合情合理。
金澤滔之所以選擇和浜海酒業開展合作,一方面借助和汽配廠良好的關系,另一方面,在商言商,也想借此實現雙方共贏。
解決了這件大事,金澤滔心情放松,說:“老李的東源實業現在雄心勃勃,準備接手整體改造解放街,縣里還沒做詳細規劃,他倒信心十足。”
吳慶隆笑說:“老李不是對西橋有信心,而是對老廠長你有信心,東源人都把你當作財神爺,你沒瞧見,岔口村那批二棒子,跟你在南門打拼了幾年,現在誰家不富得流油。”
金澤滔哈哈笑了:“如果真能給群眾帶來實惠,我倒愿意做這個財神爺,改造解放街可不是小事,他剛才還跟我提議要拉你下水。”
“我們汽配廠就聚精會神搞實業,天女散花,牽扯精力太多,反而不美。”吳慶隆搖了搖頭,語氣一轉說,“但是,我個人可以表示支持,老廠長,我也希望能沾沾財神爺的光。”
兩人正在閑談,坐在會議室里的劉延平拿著手機走了出來,金澤滔接過一聽,就聽到風落魚心急火燎地說:“金縣長,闖禍精又闖禍了。”
金澤滔心情愉快,樂呵呵說:“哪個闖禍精,都闖什么禍了?”
“哎呀,金縣長,人家都急死了,你怎么還不當一回事呢?”電話里,金澤滔都能聽到風落魚高跟鞋跺地的篤篤聲音。
金澤滔突然想起風落魚這幾天呆在西橋的使命,嚇了一跳:“你是說那個雞窩頭?她這兩天不是還在永州嗎?”
風落魚聲音頓時高了八度:“誰知道她今天就跑西橋來了,你快過去看看,可千萬不要出什么事。”
金澤滔一拍腦門,一聲呻吟:“禍害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