鐵司令要出去逛逛也就罷了,車子進車子出,看完風景,抒發一下情懷,也有益身心健康。
但鐵司令偏偏要步行著去,上山下山,這段路不短,還有坡度,老年人關節老化,醫生不鼓勵鐵司令步行出門,但鐵司令堅持要走路下山。
大家都勸阻不住,方建軍本來還指望金澤滔能勸得鐵司令罷手,金澤滔說話獨辟蹊徑,很能蠱惑人心,鐵司令也愿意聽他說話。
但金澤滔此刻非但沒加阻攔,反而鼓勵鐵司令率性而為,這不是慫恿鐵司令犯錯誤?
金澤滔沒有理會方書記的惱怒,說:“鐵書記,我在南門財稅局工作的時候,我們局里有個青年干部,是有名的登山愛好者,隔一段時間不爬一回山,不登一回高,就覺得全身癢癢的。”
方建軍書記咂了咂嘴,小子,你說這話,是不是鼓動鐵司令隔一段時間都爬一回山,這不是添亂嗎?
鐵司令揮著手慷慨激昂說:“可不是嘛,動慣了身子,一日不動,就難受,你看,我現在都快成大熊貓了,走一回下坡路,就象爬雪山似的,生怕我摔跤,醫生衛士團團圍住,人生了無趣啊。”
方建軍暗惱,這是助長鐵司令的氣焰,以后誰還能勸得他安分守己,一句人生了無趣,所有人都得閉嘴。
金澤滔心里則感嘆,農村里,上了年紀的農民,為生活所迫,天天上山砍柴。下田種地。誰還擔心路上會不會摔跤。[]熬夜看書870
之所以上下都在喊人人平等。其實就是因為人人不平等。
他說:“習慣是一種頑強的力量,它可以主宰人生,就象那名青年干部,市里局里有什么登山活動和比賽,他從來都是一馬當先,前段時間,我聽說,他在家里上樓梯的時候,不小心踏空了樓梯。崴了一下腳。”
方建軍暗暗點了點頭,小子也不全是附和鐵司令的愛好,原來還是知道輕重的,他這是借人勸喻。
鐵司令饒有興致說:“年輕人后來怎么樣,不過是崴了腳,過幾天,應該就活蹦亂跳了。”
金澤滔苦笑說:“醫生說他腳踝骨裂,至少得靜養三個月,即使痊愈,今后都不能登高了。鐵司令,習慣的力量有時候是好事。有時候是壞事。”
方建軍剛才苦著的臉頓時笑逐顏開,還沖金澤滔友好地點頭。
鐵司令興致勃勃的笑臉馬上拉長,金澤滔瞄了他一眼,心里哀嘆,夾在中間最難做人,不敢冒大不韙鼓動鐵司令爬山,那只有試著勸說,態度含糊,兩廂得罪。
兩邊都不想得罪,兩邊都得罪人,孫朝暉部長這話真是至理名言。
金澤滔說:“一般人崴一下腳,扭扭也就過了,這個干部就因為山爬多了,關節磨損厲害,所以代價就大,過猶不及,大約就是這個道理。”
“你小子挺無趣的,沒有自己的主意。”鐵司令瞟了他一眼,加快腳步,金澤滔連忙跟了上去,要是他一激動,摔了跤,這責任算他的,還算鐵司令自己?
金澤滔陪笑說:“鐵書記可以多走走平地,也可以達到鍛煉身體,陶冶情操的目的,風景不一定就在高險處。”
鐵司令突然停住腳步,說:“聽說你們西橋出了個人物,叫劉叔平?”
來了,麻煩來了,每次見到這個小老頭,都沒有什么好事,時不時地還要被嚇個半死。
金澤滔心里腹誹,臉上卻笑成一朵花,大拍馬屁:“鐵司令真是兩耳不聞窗外事,卻事事關心,真是我們后輩學習的楷模。”
鐵司令似笑非笑:“真是兩耳不聞窗外事,就不是事事關心,你的意思是,我關心得多了?”[]熬夜看書870
金澤滔連忙說:“鐵書記關心劉叔平的事情,那是西橋之幸,更是老叔之幸!你老人家不是關心多了,而是關心得還遠遠不夠!”
鐵司令似乎十分欣賞金澤滔被驚嚇的模樣,語不驚人心不死:“嗯,那我是不是該關心一下書店收購的事,聽說有人出價十萬,要買價值數百萬的書店店面?”
金澤滔心里咯吱一聲,似乎有什么東西破碎了,昨晚上孫部長還要他當心有人讓他表態,他想不出周圍人有誰會對這起事情興趣。
還真是怕什么來什么,越海如果還有誰讓他忌憚,眼前的小老頭絕對排第一個。
鐵司令既然問起這件事,就不安什么好心,這個態該怎么表?這個度該怎么把握?
金澤滔腦里急轉,嘴里卻不停頓,說:“要說老叔的事跡,那真是一言難盡啊,劉叔平是現下精神文明建設熱潮下涌現出來的道德模范,與之相比,我這個西橋縣長,十分慚愧啊。”
邊感慨,邊把劉叔平的事跡從頭開始講述,鐵司令和方建軍兩位領導也不打擾,靜靜地一路上聽他娓娓道來。
說到激動處,金澤滔有淚,說到開懷處,金澤滔有笑,說到艱難處,金澤滔又哭又笑。
自始至終,金澤滔就象個小丑似的,極力賣弄著他的口才和表情,只盼兩位領導聽完故事,感慨一番,拍拍屁股,各回各家。
金澤滔說得生動,不但兩位領導聽得動容,就連他身邊的保健醫生、衛士都聽得入神,不知不覺間,一行人就下了山,走在錢湖長堤邊。
等走出好長一段路,金澤滔突然就收了尾,說:“老叔不容易,他一輩子就做了一件事,一件大多數人初聞覺得微不足道,卻需要用一生和一家才能完成的壯舉,愚公移山流傳千年,其實全是愚昧和私心,老叔買書,那才應該流芳百世,因為他不涉及私心雜念,只有一心為公,公而忘私,才能為人民永遠銘記。”
鐵司令聽到這里,感慨地拍拍他的手說:“你說得很好,做得也很好,一心為公的人們,我們要弘揚,損公肥私的行為我們就要鞭撻。”
金澤滔一時語塞,他只盼望用公而忘私,塞住鐵司令的嘴,但老頭人老成精,被他輕輕一搡,問題又推了回來。
金澤滔望望來路,還真走了不少的路,提議說:“鐵司令,今天走的路可夠長的了,我也覺得累了,不如就回去吧。”
鐵司令找了個長凳子,笑瞇瞇地點點手指,說:“年輕人,我老頭子都不喊累,你就累了?剛才只顧著聽你講故事,都還沒欣賞風景,這里正好,可遠可近,可山可水,正可以抒發胸臆。”
旁邊一個衛士拿出一塊方毯,鋪在石凳子上,鐵司令一屁股坐了下來,隨后,又有人拿了一塊毛巾毯,蓋在他的膝蓋上。
等坐妥當了,鐵司令揮揮手,除了一個中年護士還站著不動,其他人都遠遠散開,金澤滔苦著臉只好和方建軍一左一右挨著老人坐下。
鐵司令說:“方建軍可能要動一動。”
這不是什么新聞,外界早就流傳,方建軍副書記要離開越海,這個傳言已經有一段時間了。
京城案結,接下來就要論功行賞,當然,這主要是對何悅他們親自參與偵破查處長江科技非法集資案,以及京城貪腐案的經辦人員來說。
對鐵司令來說,就是政治分贓,盧家仁倒掉,受此牽連,有一批重要位置空缺出來,想必,鐵司令這段時間都在跟京城討價還價吧。
反倒他這個幕后大功臣卻什么事也沒有,金澤滔心里憤憤不平地想著。
金澤滔連忙說:“恭喜方書記。”
方建軍搖了搖頭:“目前只是說說,落實起來還有點難度。”
金澤滔連忙住嘴,你堂堂省委副書記都說有難度,那就是天大的難度,更不是我能關心并該過問的。
鐵司令看向煙波浩渺的錢湖湖心亭,目光幽遠,說:“有個方案,比較可行,京城現任副書記時間有些長,準備動動,原計劃動調中宣部,這樣正可以騰出一個位置,建軍到京城副書記任上再積累兩年,那就海闊天空。”
聽到這里,金澤滔腿肚子都開始發顫,頭皮發麻,果然,果然,打上云部長的主意了。
金澤滔眼睛都不眨,聽得很認真,卻一聲不吭,絕不出言詢問哪個環節出問題了,京城副書記咋不調中宣部之類的廢話。
他知道只要一開口,鐵司令和方建軍就象螞蟥一樣,非得在你身上吸上一大口血不可。
金澤滔死活不上這個當,鐵司令語重心長說:“劉叔平同志不但是道德模范,更應該成為我們干部職工學習的楷模,我們不是一定要提倡大公無私,但恪守職業紀律,遵守黨員規范,應該是我們廣大黨員干部的最基本要求。”
金澤滔漫無目的地回應:“是啊,是啊!”
方建軍書記諄諄教誨:“現有就些有些黨員干部,放松了對自己子女的教育,胡作非為,胡亂向國家伸手,對這樣的行為,凡是有點修養的黨員干部都要帶頭抵制,堅決反對。”
金澤滔咧著嘴笑:“是啊,是啊,我們就抵制了,現在西橋書店還是國有資產,接下來我們將按照市場規則辦事,實行公開招投標,兩位領導放心,絕對不會有營私舞弊,導致資產流失的事情發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