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東之地是一鍋夾生飯,半封建制度,半奴隸社會,這本就充斥著眾多的矛盾。更別說,山東之地法式不健全,有法不依,特權橫行,貴族不顧國人死活、窮奢極欲,引發的矛盾就更多了,但凡山東國人,誰個沒有被欺凌過?誰沒有仇恨?
秦異人描繪的藍圖,他們做夢都想擁有,人人扯起嗓子大聲叫好,聲浪直貫霄漢,良久難久。
過了良久,喝采聲終于停歇,樂毅眉頭一掀,問道:“異人公子,書同文又何解?”
秦異人提出的一之道太過新穎,聽所未聽,聞所未聞,要樂毅他們不好奇都不成,不得不一一解析。
“七大戰國,各有各的文字,再加上小諸侯亦有各自的文字,放眼天下,文字何其多也!”秦異人先來一句感慨之言,這才接著剖析,道:“一個‘馬’字,就有近十種寫法;一個‘敢’字,竟然多達二十余種寫法,行走于列國間,光是花費在文字上的時間就讓人難受的,若是不能一文字,還有方便之可言嗎?”
“極是+是!”荀子、公孫龍子輕輕擊掌,大聲贊好。
對于尋常國人來說,興許他們不了解文字過多造成的不便,不過,對于荀子和公孫龍子這等游學天下的大家來說,他們再清楚不過了。
正是因為各國有各國的文字,在戰國時代擁有的文字多達數十種,這造成的不便可想而知。秦始皇統一中國后,感到極為不便。舉個例來說,秦始皇要了解齊國的情況,他必然要看齊國呈上來的奏章,而這些奏章多數用齊國文字寫成;他要了解趙國情況,有不少奏章是用趙國文字寫成。
秦始皇決心統一文字,一個國家只準有一種文字,大家都來使用這種文字,如此一來。很是方便。
“異人公子,你以為哪國文字可適用于天下?是秦國的籀文?”樂毅接著發問。
這問題為人關注,觀戰的人們個個睜大了眼睛,死盯著秦異人。
“本公子以為,何種文字最為適用。這不是由本公子說了算。也不是由樂毅先生說了算,也不是由荀子、公孫龍子說了算,應當集中一批大家,進行考證。哪種文字最能代表華夏文明,哪種文字便可通行天下。”秦異人緩緩道來。
“好!”一片叫好聲響起。
七大戰國各有各的文字,并不是憑空造出來的,而是根據華夏文明而來,哪種文字最符合華夏文明。哪種文字就該通行天下,這話誰也不能有異議。
秦始皇統一中國后,把秦國的籀文推行到全國,并非秦始皇的一己之私,而是集中了大量的學者進行考證,竟然發現,秦國的籀文最是正統,最能代表華夏文明,這才通行天下。原因在于。秦國所在的關中就是周室的祖地,周室就是岐豐之間發展起來的。周滅商后,繼承了商朝的文字。周平王東遷后,這文字又由秦國繼承了。
“車同軌這事我想不必再問了,只要離開過邯鄲的人都知道。天下道路千奇百怪,各有各的尺度,一輛車難以通行一國之地。”公孫龍子大聲,道:“能用一輛車通行全國各地者。七大戰國中,唯有秦國。”
山東之地實行的是分封制。因為層層分封的關系,造成關卡眾多。要想讓關卡最有利于自己,最好是修出最符合自己利益的道路。如此一來,一國之中的道路千奇百怪,就不必驚奇了。就說趙國,雖有全國統一的道路標準,可是,到了平原君封地里,就是另一回事了,他的道路他說了算,與趙國的標準不同。
道路之苦,只要是戰國人都知道,壓根兒就不必再讓秦異人來解析了,人們又是一陣叫好喝采。
“度同衡這事,我想也不必再問了。”廉頗接過話頭,道:“我是將軍,對大趙的山山水水頗為了解。同樣的,對度量衡不同造成的不便,深有感慨。”
說到這里,眼中精光一閃,道:“七大戰國各有各的度量衡,諸侯封地內又有各自的度量衡,豪強世家又有各自的度量衡,一層一層下來,放眼天下的度量衡沒有一千,也有八百了。不說他處,只說邯鄲,在邯鄲城里通行的度量衡不下于二十余種,七大戰國的度量衡在使用、世家大族的度量衡在使用,誠讓人嘆也。”
一片叫好聲響起,觀戰人群爆發出驚天的吼聲。
觀戰之人,有很大一部分為邯鄲國人,他們生活在邯鄲,深知在邯鄲買賣東西是何等的不方便。要想與楚國人做買賣,就得依楚國的度量衡;要與齊國人做買賣,就得依齊國的度量衡,每與一國之人做買賣,就要依其度量衡,這是何等的不便?
更要命的是,即使一國也不止一種度量衡,少則數種,多則十數種。比如說齊國,若是與田氏做買賣,還得依田氏獨特的度量衡,這又是一不便。
唯一方便的興許就是與秦人做買賣了,就是與清夫人做買賣,也只有秦國的度量衡。因為,自商鞅變法時起,秦國就統一了度量衡,舉國一制,沒人敢另外弄出度量衡。
正是因為戰國時代度量衡不統一,多如牛毛,秦始皇統一中國后,果斷的統一了度量衡,這極大的方便了百姓,卻給后人列為暴秦的鐵證,誠可嘆也。
“廢除關隘,我想也不必再解析了,是個人都明白這有多么重要。”荀子接過話頭。
“沒錯!”
“我輩誰個不明白?”
一片轟然響應聲響起,直貫九霄。
“關隘之不便,天下人皆知。從楚之陳城到邯鄲,不過千里之地,竟然有近五十道關隘,每過一道關隘,就要收一次賦稅。”荀子侃侃而談,道:“即使如清夫人、猗頓氏這些大商家,從陳城到邯鄲,也要繳納近十次賦稅。這還是他們財雄勢大。小封主不敢招惹他們,不得不開方便之門。若是小商社,每過一道關隘就要納一次賦,誰敢走天下行商?”
“哎!”關隘之害,戰國時的大弊政。觀戰人們誰個不知?齊聲長嘆。
“我曾從陳城到邯鄲。路遇一家,祖代三輩人,沒有走出過方圓十里。”荀子的心情很沉重,道:“原委何在?因為他家所在之地為關隘重重包圍。若是走出十里之地,就要繳納多如牛毛的賦稅。”
戰國時代,不僅僅是商人行商要繳賦,就是過路也要繳賦,而且還很沉重。這極大的阻礙了國人出行。
“祖輩三代僅能在方圓十里內生存,這是一個圈,圈養了三代人!”荀子的聲調轉高,很是氣憤,大聲道:“關隘之廢,刻不容緩!”
“哎!”一聲長嘆,出自觀戰人們之口,他們心情沉重,沒有叫好喝采。
關隘之害如此沉重。秦始皇統一中國后,果斷的下令摧毀這些關隘,這應該是很得民心的仁政了。然而,到了后人嘴里,這又是秦始皇殘暴的鐵證。很讓人無語。
荀子、公孫龍子、樂毅和廉頗四人對視一眼,相互點頭,荀子道:“敢問異人公子,如何盤整河山?”
這個問題其實可以不必問了。因為黃石公他們已經認輸,秦異人提出的主張遠非他人所能及。他完全可以成為第一名士了。
不過,這是給秦異人的機會,讓他再度闡述自己的主張。
秦異人當然不會錯失這一機會,道:“自周室取天下,到如今已逾八百載。八百載,山河巨變,滄海可變桑田,高岸可為谷,深谷可為陵,今日之勢早已非八百載前所能比,盤整河山已成當務之急。一山之上,關隘無數,難有暢通之路;一河之上,堤壩無數,攔河截流,不放水,或是導向他處為害,此等事,多不勝數。”
戰國時代,損人利己的事兒多如牛毛,一條江,一條河,都可以為害。就拿洛陽的東周公和西周公來說,兩公之地不過數十里,卻是爭斗不休。東周公欲要種稻,而地處上游的西周公筑壩不放水,這是當時風傳天下的笑柄。
這還是輕的,還有更嚴重的,筑壩為的就是害你,魏國就是其中的典型。孟子當面指責這一事件的始作俑者,魏國丞相白圭:“子過矣!禹之治水,水之道也,以四海為壑。今子以鄰國為壑,水逆行,謂之洚水。洚水者,洪水也。”
一句話,戰國時代,爭斗無處不在,不僅僅在戰場上斗得你死我活,哪怕是一山一水都能斗得異常激烈,為害無窮,盤整河山已是刻不容緩了。
又是一片驚天的喝采聲,人們打從心里認可秦異人的說法。
“異人公子之言讓人茅塞頓開,如同醍醐灌頂,然,七大戰國力征,戰亂不息,如何達到一之道?一之于德,還是一之于力?”樂毅眼中透著睿智的光芒。
這話的意思就是用力,還是用德來統一,這也是當時爭論的一個話題。
“當然是一之于德了。”秦異人昂昂而言。
“一之于德?”荀子、公孫龍子、樂毅和廉頗微微搖頭,一臉的惋惜。
因為“一之于德”是一種迂腐的說法,為人不屑一顧。
這是儒生的主張,公孫丑和萬章冷笑道:“還不是拾我們儒家牙慧?”
“本公子所言之德,非儒家所說的圣人之德,圣人之行,而是民心。”秦異人的聲調轉高,道:“民心便是德!得民心,便是聚德!得民心者,得天下,若有人不愿一統,便可以德制暴,一統天下!”
以民心為德,這種說法新鮮,卻是很有道理,誰也不能否認,就連公孫丑和萬章也是張大了嘴巴,無話可說。
震天價的喝采聲響起,良久難絕。
“誰是天下第一名士,不消我多說了吧?”荀子笑著掃視人群。
“異人公子!”一片驚天的吼聲響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