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體搖晃了一下,昏昏欲睡的允兒連忙睜開惺忪的眼睛。
她坐在一輛客車上,幾小時的車程有些無聊,身邊是同樣昏昏欲睡的乘客,車外春光爛漫,橫貫過山巒的公路兩旁,抽出柔順枝條的樹木正泛著翠綠顏色,天氣晴朗,陽光從山的那一邊漫到這里,風和煦地吹著,綠浪便在眼底翻翻滾滾,又飛快后退,坐在靠窗的位置,它們印在她臉上的是轉瞬即逝的斑駁。
不知道這是到哪里了?
允兒向隔著過道,另一邊座位上,一個看起來還算精神的年輕男子問了一句,對方說馬上就要到全州了,女孩便提了提懷里抱著的書包,時刻準備下車。
剛做完這個動作,耳邊便聽到一個聲音笑道:“呵呵,還有一段路呢,聽你的口音,是首爾人吧,來全州是旅游么?”
轉過頭,是那個年輕男人。
皺了皺眉,允兒心里嘀咕著“好爛的搭訕”,一邊瞇起眼睛哼哼假笑一下:“沒錢旅游啊,跑單幫轉了幾個城市,也就混口飯吃miga!”
那男人呆了呆,“呃,你……”
一個小白花般的女孩子,張嘴突然冒出一口流里流氣的釜山黑話,就像在傳說中的中國南方,你在夜店遇到一個嬌小可愛,看起來就像個溫柔清純的江南水妹子,正為了她的微笑和優雅而心動的時候,她忽然轉頭用東北方言很豪爽的和同伴劃起五魁首……
年輕男子覺得自己的世界觀要崩塌了,他仿佛聽到了心碎的聲音。
瞧著對方表情僵硬的樣子。允兒不感興趣地聳聳肩,受打擊了吧。世界觀崩潰了吧,難為她特意學過金蘭斯說話,從那以后,面對搭訕屢試不爽。
男人這種東西,總是給點顏料就開染坊,就像她老爸,她不過最近看著馬上就可以離開了,表現乖巧了一點。他就以為他能控制林允兒的人生了?
霸道,不講信用,出爾反爾,跟他講理他還罵人,哼,才不慣著他呢!
想著自己走的時候,把他的車胎全都戳爆了。允兒一大早就郁悶的心情終于爽了一點,當然,也只是一點點。
今天她本來可以去俊赫oppa家里,結果因為這件事,慶祝、玩耍什么計劃都泡湯了,還得灰溜溜地躲來全州――雖說她是可以躲到安家去啦。但她太了解安俊赫了,如果他知道她和爸爸鬧了別扭,肯定會把她送回去的。
到時候遭罪的還是她的屁股!
“嗯,躲個2、3天,等老爸不發瘋了。再偷偷溜回首爾,到時候裝的可憐點。一把鼻涕一把淚的編出幾個凄慘故事,他們還能硬起心腸才怪呢!”女孩眼睛骨碌碌轉著,小算盤打得噼里啪啦響。
不過,這還需要她和泰妍串通好,當然,允兒并不擔心說服不了泰妍,她早就看穿泰妍的心肝脾肺腎了,別看悶葫蘆一樣私底下性格挺要強,其實還是個軟耳根子,只要多撒嬌幾句,她馬上就不知道該怎么辦才好了。
腦瓜里構思著這一切,客車翻過一處山頭,遠遠的,已經能看到全州市的輪廓。
視野開闊了,從車窗灌入的,帶著山林花香的風也陡然清爽起來,女孩只覺得心情一片舒暢,迎風看著遠方的城市,在那里,她將迎來自由的三天!
而且,老天似乎也在鼓勵她這次“離家出走”,雖然在車上打了泰妍的手機,結果沒人接電話,讓她有些懊惱,但當客車進入市內,向車站行駛過去的時候,她偶然向車外張望,居然在一家超市前發現了疑似泰妍的身影。
對方帶著一個小女孩,提著大包小包的東西,正在攔出租車。
“司機大叔,停車停車,我要在這里下!”
“呃,小姑娘,這里是不能停車的……”
“大叔幫幫忙,忍不住了,我要上廁所啊啊啊!”女孩跳著腳嗷嗷直叫。
頓時一車的人滿頭大汗。
回家的生活充滿了各種平淡,早晨被媽媽叫起來,瞇著朦朧的眼睛,迷迷糊糊刷了牙洗了臉,就得開始做家務。
媽媽說她年紀大了,很多事情都要開始學習、習慣了,不能再像個懶姑娘一樣什么都指望別人,要不然以后嫁到婆家,肯定得經常受氣――她不知道媽媽到底怎么了,話里話外仿佛她馬上就要出嫁似地,于是很不爽,她明明才17歲而已!
可惜離家太久,她在這個家里越發沒有人權,無力的抗議維持沒一會兒,就慘被老媽鎮壓,最終不得不嘟囔著清掃屋里和院子。
雖然春節后,離開家并不久,但在她看來,家里還是有些陌生了。
院子里,媽媽不知什么時候移栽了一棵紅楓,它在早晨淡淡的光芒下,舒展著火紅色的嫩芽。墻角原本熟悉的一株美人蕉不見了,聽媽媽說是搬出來的太早,凍死了,那里現在空空蕩蕩的,爬著潮濕侵蝕的黑斑。
屋子里變動的更多,客廳原本裱著她的獎狀的框子,收進了她的屋里,現在那上面掛著夏妍從學校拿到的,代表著好學生的表彰。金志雄也越發臭美,把他拍的藝術照放大了,一樣貼在墻上,進門就能看到,感覺怪怪的……
提著垃圾走出門外的時候,門前道路旁摘種的景觀樹,仿佛也變了樣子,她找了一會兒,方才發現是自己剛開始長個頭的時候,在上面刻的刻度不見了,被另一行歪歪扭扭的字跡取代――“金夏妍我恨你”
不知道是哪個小朋友在發泄怨念。
多愁善感的女孩子,總能因為許多細微處的變化而生出莫名的感慨。關于時間,關于青春。關于少年還不太明白的物是人非,她們放肆張揚著自己的內心世界,思考著種種貌似深奧的問題,并為之迷醉和憂郁。
在大人看來,這樣的行為多半有些可笑,因此她圍繞著那棵樹轉了一會兒,便被媽媽提著耳朵拎進家里,塞給她一把錢。和一張單據,跟她說,既然有閑時間繞著一棵樹看,那就幫她買些東西回來。
唉,果然是越發沒有人權了!
懨懨地答應著,出了門,沒走幾步不知什么時候起床的夏妍就小跑著跟了上來。這讓泰妍有些欣慰,她在家里終究還是沒有徹底路人化,至少妹妹還像以前那樣喜歡跟在她屁股后面。
但當她來到超市,牽著妹妹的手,給妹妹買了一根棒棒糖后,小夏妍立刻就甩了她。一蹦一跳地跑到貨架間亂逛去了。
真是失敗的人生!
一個人孤零零地轉了一會兒,把媽媽交代買的東西買的差不多了,小夏妍才又蹦蹦跳跳地跑回來,舔著快要吃完的棒棒糖,眼睛眨啊眨的看著她。
“別想我再給你買了!”她瞪起眼睛怒道。
夏妍不慌不忙。只是眼神上上下下沖她打量,看得她都不好意思了。才突然說道:“daedae啊,那個怪哥哥這次為什么沒跟你一起回來?”
“daedae是你叫的嗎?”在妹妹的小屁股上拍了一巴掌,泰妍有些惱火,又有些吃醋,“他又不是我什么人,干嘛非要跟著我回來?還有你啊,教你多少次不要好吃,人家給你買點零食,你都記得他1年多,有點出息好不好?”
“出息是什么,可以吃嗎?”
夏妍無所謂地舔掉最后一口棒棒糖的糖漿,意猶未盡地把塑料棒含在嘴里,瞧見姐姐黑著臉的樣子,她就知道那什么“出息”顯然是不能吃的,于是轉眼忘掉,小大人似地嘆息道:“我等他幾個月了,就等他再過來,跟他商量一下,只要他愿意以后天天給我買好吃的,我就做夢都念他的名字,還撅起嘴給他親親!”
“……”泰妍捂住額頭,覺得自己真要崩潰了。
“對了,daedae啊!”夏妍嘻嘻笑了一會兒,忽然又說道,“我還想吃棒棒糖,再給我買一根好不好?”
“做夢吧你!”怒哼一聲,泰妍推起推車,往收銀臺那邊過去。
夏妍跟在她后面,一點都不著急的樣子,直到看到她結帳快結完了,才吸溜著塑料棒,幽幽說道:“你不給我買的話,我回家就告訴媽媽,金泰妍睡覺說夢話,一直在念怪哥哥的名字,還撅起嘴……唔……”
收銀員目光古怪地望來,泰妍捂住夏妍的嘴,滿臉通紅,羞得無地自容。
她知道自己有說夢話的壞習慣,但無論如何都沒有想到,自己的夢話居然被夏妍聽到了,女孩也顧不得思考夏妍為什么能聽到她的夢話,連忙買了一根棒棒糖堵住妹妹的嘴,然后匆匆結完賬,頭也不回地沖出超市。
直到在超市外站了一會兒,吹了冷風,臉上的熱度降下去,頭腦也清醒了,她才板著臉,警告夏妍:“不準告訴媽媽,聽到了沒有。”
“吸溜,吸溜”夏妍笑嘻嘻地歪頭瞧著她,“看你誠意嘍!”
“……你狠!”
憤憤地攔住一輛出租車,泰妍決定等回家,看看自己攢了多少錢,又能拿出多少才可以封住這個臭丫頭的嘴。
不過剛坐上車,車啟動沒一會兒,坐在后排往車后不知在張望什么的夏妍,又開口了:“daedae啊!”
“干嘛!”泰妍不耐地叫道,“跟你說不準叫我小名!”
夏妍吮吸了一口糖漿,對她的威脅一點沒放在心上,只是饒有興趣地趴在靠背上,望著車后:“你剛剛是不是錢沒付完?”
“怎么了?”
“我看到……吸溜,吸溜……一個女孩子追我們追的好勤快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