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上次都發話了,小的怎敢不來。”
“少跟我貧嘴!”河智苑嘻嘻笑著拍了他一下,旋即拽著胳膊就把他往里拉,“人都到了,就等你了,快快快,別羅嗦!”
安俊赫只好跟她走了進去。
門后是幽暗崎嶇的甬道,被墻壁阻隔的舞曲與喧嘩聲,模糊而低沉地震動著空氣,宛若狂風暴雨的海面下奔騰的潮汐,泥沙飛卷,暗流洶涌。走出幾步,甬道的墻壁開始變成厚重的玻璃,涂抹的花色在舞池那邊閃爍的燈火照耀下,釋放出迷離的氤氳,激光燈穿梭而來的光線凌亂地劃動著,一些煙霧彌漫在昏沉的空間里,到處都是迷幻的味道。
幾乎沸騰起來的轟鳴也陡然大了起來。
壓低鴨舌帽的帽檐,遮了半邊臉跟在河智苑身后的安俊赫,看著甬道兩邊漸漸多起來的,化著濃妝或者各種詭異裝飾的男女,聞著空氣里仿佛要點燃起來的味道,搖了搖頭,湊到河智苑耳邊大聲道:“怎么又把見面的地方選在這里?”
這里是“”,安俊赫已經很久沒有過來了,很多東西早就有了改變。當初收購幾家夜店,然后統一交給崔文勝等人的時候,安俊赫就為他們找了職業經理人幫忙管理,一年多來,那位經理人做的還不錯,不但對夜店的組織結構進行調整,還擯棄傳統的經營方式,引入國外的一些理念。似乎想把它們打造成一個正規的夜店連鎖品牌。
“”自然也在改革范圍之內,地址早就搬遷了,新買下的這處地方地下空間廣大,有兩個大型舞池,地面建筑則被改造為夜生活會所,經營項目包括餐飲酒水和舞蹈、歌唱等表演,也提供一些博彩性質的電子娛樂設施,現在已經成為江南區最豪華的夜總會之一。
不過再正規,總也有陰暗的角落,海洛因、希洛苯之類的白貨或者軟毒品。他可以約束釜山人不經營。但卻管不到別人,哪怕在店里如何明文規定,總有一些不怕死的私下販賣,而且因為層層剝削的關系。那些人為了擴大業務簡直饑不擇食。甚至通過種種手段。誘使、強迫吸食。
與其這樣堵不勝堵,反倒不如把市場開放,允許首爾本地社團和越南人在這里經營。這樣有一個好處就是,釜山人可以要求他們的經營范圍,在他們為了擴大市場而使用陰暗手段的時候,可以隨時干涉。
反正誰聽話誰才能在這里做生意,不聽話的就滾蛋,有的是人愿意接手。
當然,這說起來算是一種變相的對顧客的保護,但同樣也算得上縱容,所以安俊赫基本不再到這邊來,免得被有心人抓住小尾巴,到時又是麻煩。
河智苑顯是不明白內里貓膩的,聞言翻個白眼,大聲吼了回來:“廢話,當然是你這里比較安全了!要不然去哪?我們這些人隨便到哪里都不清靜。”
安俊赫攤手,這也算是明星的無奈吧,今天見面團聚的,可不止他和河智苑。
在河智苑的帶領下,沿著甬道上了2樓,因為樓梯口有人把守,非包廂的顧客無法上來,這里倒沒有下面那么烏煙瘴氣,河智苑小跑著拉著他來到一間包廂外,抬腳踢開門,一下跳了進去,沖里面正在喝酒聊天的幾人大叫:“當當當當,!都站起來!歡迎我們一直請一直請一直請——都請不來的大老板,安俊赫——”
真不知道她喝了多少酒,跟著她身后進去的安俊赫,一掌拍在額頭,然后直接抹了下來,看到他這樣無奈的樣子,室內幾人轟然大笑。
笑聲中,便有幾人迎了過來,當先一個攬住肩膀用力拍了拍,嘴中似是玩笑似是調侃:“大老板終于舍得過來啦,這些日子咱們這些苦命人可是等得望眼欲穿啊!”
安俊赫苦笑:“詩京哥,別開我玩笑了……”
“嘿嘿,咱哪兒敢開您的玩笑,以后還指望抱住您大腿吃飯呢!”
“呵,你這是連我也一起看不起嘍?”同樣迎來的白智英白了成詩京一眼,成詩京這才省過來,要說抱安俊赫大腿混飯吃,可不就是暗指白智英?知道自己嘴巴說漏了,連忙告饒。
趁著白智英教訓成詩京的空當,最后一人抓住安俊赫就往沙發那邊過去,“來來來,俊赫,趕緊自罰三杯。”
“三杯怎么夠,要三瓶才行!”已經沒有形象地半躺在沙發上的河智苑,不滿地叫道:“酒桌無親友,在石哥不許護著他!”
正拉扯安俊赫坐下的劉在石,聞言狡黠地眨了眨眼:“這就不懂了吧?一次把他灌趴下能出多少氣?咱們得細水長流,一點點好好解恨才是正理!”
“……在石哥,一段時間不見,你被誰訓練的這么黑了?”
“呀,怎么說話呢?快點快點,趕緊自罰三杯……吶,鐘國倒酒,鐘國入伍你小子都沒關心過,必須賠罪!”
包廂里除了成詩京、白智英、劉在石,還有兩人,一個是正安靜坐在沙發上的金鐘國,還有一個女人坐在角落里,包廂的光線昏暗,安俊赫一時間也沒顧得上注意她是誰,這時聽了劉在石的話,他便主動拿過酒杯倒了滿滿的三杯威士忌,向金鐘國端起:
“鐘國哥,別的話我不多說了,一直想當面向你道歉。哥對我怎么樣,我都記在心里,這么長時間沒聯系你們是我的錯,這三杯就當是我認錯的小小心意。”
說罷,也沒等金鐘國表示什么,一連將三杯酒灌下肚去。
幾人喝的這種威士忌。應該是愛爾蘭產,入喉辛辣,即使光線昏暗著,也能看到只灌下第一杯,安俊赫的臉就馬上紅了起來。
室內的空氣陡然安靜,所有人都悄悄望著金鐘國,大家都是朋友,自然都知道,金鐘國入伍的時候,很多人都接到他的電話。提前一天送別。卻惟獨沒有通知安俊赫,顯然是生氣了。
實際上這次見面,就是河智苑、白智英、成詩京想從中挽救一下兩人的友情,十多天前河智苑在青瓦臺舉辦的中小企業家的宴會上見到了安俊赫。回來一說。恰逢金鐘國假期回來首爾。幾人便動了心思,為此還特意把劉在石也叫上——他們都知道,劉在石和兩人關系最好。年紀也最大,正是合適人選。
在眾人注視下,金鐘國面無表情,默默看著安俊赫一連喝了三杯威士忌,也沒有回應。
看似已經醉了,實際正密切注意的河智苑,心下一沉,望了身邊剛過來的白智英一眼,兩人對了一下眼色,又同時望向成詩京。
雖然沒有說話,不過幾人經常在一起玩,自然有些默契,知道兩人是想讓自己上去插科打諢緩和一下氣氛,成詩京就連忙搖頭。他膽子一向不大,這種時候怎么敢上前去。
河智苑豎起拇指,比了個抹過脖子的手勢,神色猙獰,滿滿的威脅味道。
成詩京頭搖得跟撥浪鼓似地。
另一邊,微微掩住嘴,忍住胃部不適的安俊赫,見到金鐘國這樣,也暗暗嘆了口氣,起于微末的友情才最珍貴,他的心性城府,很少能交到真心的朋友,以后就更不可能了。
他未來所處的地位決定了,他交往的圈子里,任何感情都會變成最奢侈的東西,如果可能,他并不想事情演變成這樣。
可惜……
嘆口氣,安俊赫正欲起身,對面,一直動也不動的金鐘國,拿起酒瓶又倒了滿滿三杯,砰地放在安俊赫面前。
“……”安俊赫愕然。
金鐘國很認真地看著他,“我想來想去,三杯酒還是不夠。”
其他幾人也是滿頭黑線,半天不吭聲就是為了想這個?
“最開始的時候,確實挺生氣的,我拿你當好朋友,結果你成名后理都不理我了。不過去軍隊后,經常能在新聞上看到j.h怎樣,j.h又干了什么,才知道你真的很忙,大概不是故意的,又有點后悔……呵呵,去年秋夕放假的時候就想聯系你,可總覺得自己抹不開面子……本來嘛,明明就是你錯了。”
包廂的燈光迷離,安俊赫和金鐘國兩人坐在一起,另一邊,河智苑帶著其他幾個麥霸呼呼喝喝,圍著點歌臺爭得不可開交。
聽到金鐘國還帶著些許怨氣的話語,安俊赫失聲一笑,卻也沒多說自己太忙之類的話,關系緩和了,這種事情沒必要一直掛在嘴邊,以后慢慢彌補,展示誠意就是了。
“要不要我再自罰幾杯?”
“行了。”金鐘國沒好氣地擺擺手,“再喝你就趴下了,還罰什么罰。不過說好了啊,以后大家要勤聯系,我服役期是26個月,現在已經過去11個月了,明年就會回來,別到時候又找不到你人。”
安俊赫為他倒了杯酒,笑著保證道:“絕對不會,等你到時候回來,要我干什么我就干什么。”
這說的自然是金鐘國退役后,回歸的事情。
像安俊赫這樣高中畢業便義務入伍,還提前退役的情況畢竟少見,多數男藝人沒有等到人氣自然衰落,被市場淘汰,都是毀在兵役上。短則22個月,長則26個月的服役期,代表著兩年無法出現在舞臺上,兩年的時間,不能出作品導致實力退步,不能登臺導致人氣流失,因此男藝人一入伍便身價大跌,即便退役也要很久才能恢復一點元氣,但更多人卻是自此一蹶不振。
這其中,演員稍好一些,一般還有轉圜的余地,歌手就比較困難了,本就是靠著積累人氣吃飯,人氣一散,想翻身難如登天。
聽他提起這個,金鐘國也是嘆了口氣:“你來之前,在石哥還在和我說這個事。”
安俊赫知道劉在石在圈內比自己人脈廣,自己的優勢是財力雄厚,砸錢也能把人捧出來,不過那不是對待朋友的方式,反倒劉在石交游廣闊,說不定在這方面比他有想法,便問道:“在石哥怎么說?”
“他提議我轉型。”
“轉型?”
“嗯!”金鐘國點點頭,“你還記得虎東哥吧?”
“呵,當然記得,怎么可能忘了。”安俊赫和姜虎東關系一般,后來也基本沒聯絡什么,至多屬于泛泛之交,聽他這么說,安俊赫便若有所思:“在石哥的意思是,讓你退役后學姜虎東一樣做搞笑藝人?”
在圈里呆了這幾年,安俊赫也知道不少名人的事跡,比如姜虎東,很多人都知道他以前是摔跤冠軍,得過天下壯士稱號,但大多數人卻都忽略了,他最初進入演藝圈,并不是立刻就駐扎在綜藝領域,而是先當過喜劇演員,憑借天分拿到過獎項。也正是有過這段經歷,他的影響力才會脫出選拔了他,也困住了他的mbc,被sbs看中,委派為《xman》的mc之一。
金鐘國頜首應道:“嗯,在石哥說,我在《xman》里的表現讓幾個藝能局的主管很看重,以前他不向我提,是因為我的歌謠事業正在上升期,但明年退役后,如果歌謠界沒辦法繼續的話……”
“你自己怎么看呢?”
“我……”金鐘國語塞了一下,旋即無奈笑道:“我也不知道該怎么辦。”
知道他心情難過,任誰的事業被服役這樣的外來力量強迫轉折,都會思維混亂,他等于是在最顛峰時期戛然而止,過去的榮光還纏繞于身,就不得不開始面臨以后的艱難,那種感覺想必極為復雜罷。
安俊赫拍拍他的肩膀,不再多說什么:“既然暫時想不明白,就到時候再看吧,反正還有一年。”
點點頭,本來不大喝酒的金鐘國,端起杯仰首一飲而盡。
這時,下面隱約傳來了dj擦碟的聲響,那邊爭奪麥克風失敗的河智苑,馬上跳了起來,“快開始了!走走走,一起下去玩啊!”
邊叫著,邊跑過來拉金鐘國和安俊赫。
安俊赫順勢站了起來,倒是金鐘國急得直擺手:“我……我不會啊……”
河智苑才不管他會不會,“大男人婆婆媽媽的干什么,趕緊起來!”說著,用力拽著他就往門外拖。
燈光變幻著,迷幻的味道越加濃郁了,此起彼伏的口哨,已經匯聚成聲浪在地下的空間里奔突、沖擊,空氣慢慢點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