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月15日,圣弗朗西斯科灣飄蕩的霧氣,籠罩了金門大橋,海洋隱沒,云波起伏,朝陽初生之時峽灣一片金黃。
帕羅奧圖的景色也不輸舊金山,清晨時分,海面就浮起了灰色的云霧,待到晨曦的魚肚白爬滿天際,漫漫霧海已然淹沒了距離k總部只有10分鐘車程的敦巴頓橋,灣區沁涼的風徐徐吹拂,橋梁的影子于霧色翻滾之中若隱若現,朝陽從天際普照的時候,海面便儼然沸騰的金湯。
霧氣邊緣,沿著海岸的道路上,安俊赫的身影奔跑而過,扎克伯格騎著自行車慢悠悠地追在后面。
從上個月開始,斷斷續續又下了幾場雨的帕羅奧圖,迎來了難得的晴天,氣溫也開始緩緩升高,不過天氣仍然很冷,遠遠瞧著前方只穿了t恤和短褲,仿佛不知疲倦一般奔跑的安俊赫,扎克伯格打了個寒顫。
這里的沿海很貧瘠,沒有樹木,沒有肥沃的土地,沙化的灘涂只有雜草一叢叢點綴著沙土的顏色,更遠地方,是一直延伸往遠方,跨海運輸電力的高壓線塔。
偶爾抬頭看去,那些高壓線的痕跡,隱隱約約的就像是孩子用水筆隨手的涂鴉,劃過蒼穹灰藍的背景,搖晃著從云霧上方穿梭過去,仿佛直入云端。
他很少看到這樣的景色k的大樓在市區內,居住的地方也在附近,2年時間了,他從來沒有好好的看看帕羅奧圖,每天的生活就是兩點一線,即使偶爾散心,也不會來這樣荒涼的地方。
不過安說,這世上沒有荒涼的景物,缺少的只是一顆發現美的心。
于是今天在公司門口碰到跑步鍛煉的安俊赫,他便騎上車子跟過來了,然后發現。這里確實挺不錯的。
2天前,他對安俊赫有些不滿,或者說,這樣的不滿已經積累了很長時間,過去的2年多里,他習慣了自己坐在決策者的位置上思考問題下達命令,雖然ceo的職位是他主動轉讓,但并不意味心理上已經接受角色的轉換。
這幾個月來,每當他有了一個決定,準備像以前一樣立刻付諸行動時。就會發現安俊赫是一座越不過的障礙。安俊赫有時會同意他的想法。但更多的卻是駁回。他自然清楚。自己的想法并一定就是對的,而且現在的ceo是安俊赫。
但總會覺得不甘心,偶爾一個人坐在家里,也會不忿地想。憑什么你就認為我是錯的?憑什么你就認為你是對的?
……諸如此類!
哪怕知道自己的心態不妙,可是,他討厭那樣被束縛的感覺,兩天前那次連句再見都沒說的離開,大抵是對這種“討厭”的小小發泄。
當然,他不是小孩子了,不會把情緒代入到工作中,所以那天之后,他與安俊赫該說笑還是說笑。但他知道,兩人親密無間的時光已然遠去了。
……這點,他也一定明白吧……
望著前方奔跑的身影,扎克伯格心緒波動了剎那,眸光有些黯淡。但轉瞬便隱去。搖搖頭,他甩掉這些思緒,抬腕看了看時間,隨后飛快蹬了幾下,追上去。
“嗨,安,時間差不多了,我們要回去了。”
這處僻靜的,絲絲縷縷低垂霧氣游過草叢的道路上,安俊赫漸漸放慢了奔跑的速度,蹬著自行車的扎克伯格追到近前,看到汗水順著短發從他的鬢角流了下來,衣服已經濕透了,緊緊貼在身上,肌肉的棱角凸顯。
自行車后面放的有毛巾,扎克伯格遞了過去。
“謝謝!”劇烈喘息著,接過毛巾,安俊赫原地停下,稍稍休息了一會兒才直起身。
霧氣遮掩得朦朧的太陽,在海的對岸上空漂浮著,偶爾涌動的剎那,才會有一束光芒如同利劍一般穿過縫隙照射過來,將兩人的影子拖過道路,長長地映在嶙峋的灘涂上,一閃而逝。
風聲呼嘯,抖動得扎克伯格身上的襯衫獵獵作響。
“馬克……”面朝海面,無聲許久的安俊赫,忽然出聲。他隨手將毛巾搭在肩上,回過頭,望著有些愕然的扎克伯格:“接受完《時代》和《名利場》的采訪后,我就要回日本了。”
安俊赫在這里的時候,他不滿他的獨裁,但這時陡然聽到他要走,霎時間,扎克伯格發現浮上自己心頭并非輕松,而是某種空蕩蕩的感覺。
如同一個人走在雨水冰冷的曠野,視線所及的范圍,只有荒蕪的雜草與土礫,沒有哪里可以避一避雨,也沒有哪里可以擋一擋風,只有自己一個人,大喊一聲出去,連回音都聽不到的寂靜。
扎克伯格一瞬間有些慌亂,“呃……為什么?日本有什么很急的事嗎?安,jmap剛開始發展,你……你在這里主持工作比較好吧?而且你和蘋果……”
“我必須要回去。”安俊赫擺擺手,打斷他的話,卻沒說為什么必須要回去,他轉回頭,看著霧氣飄蕩的海面。
濃霧遮掩了一切,但也被鍍上了金邊,屬于朝陽的燦爛就在那些水霧的外圍綻放著,那是儼然凝固的火焰一般的景色,安俊赫蹲下身,手指無意識地拽下一根草莖,邊揉搓著,邊看向那里,久久不語。
某一刻,才出聲問道:“馬克,還記得我們第一次見面嗎?”
扎克伯格點點頭,旋即才省起,背對著自己的安俊赫看不到,便答道:“記得。”
他怎么可能會忘記?
那個夏天,剛走出學校的他迎接安俊赫時的忐忑不安,確定會得到安俊赫注資時的欣喜若狂,他同樣記得那個夜晚,他和安俊赫站在簡陋的陽臺上,一人一支啤酒,眺望遠方,在夜風與加州澄澈天空的繁星下,訴說著理想和抱負。
似乎知道他在回憶,安俊赫笑了笑:“想想那時候,就好像還在昨天一樣,但我們都知道,時間已經過去幾年了,大家都變了很多,呵呵,那時的我們,哪想到會有今天這樣的局面?”
“是啊……”被他勾起了回憶,扎克伯格嘆息一聲。
“你還記得我那天說過的話嗎?”
說過的話?
扎克伯格迷惑了下,但眼前很快就出現了一副畫面,記憶有點模糊了,但畫面里依稀仿佛與眼前的人輪廓重疊的年輕人,拍著自己的肩膀,對他說:“我相信你會實現自己的理想!”
對他的夸獎,他有些不好意思的臉紅,但心里其實是感激著的。他只是個除了一個前途不明的點子,便一無所有的輟學生,在他之前,從沒有人向他那樣說過“相信”!
如此沉甸甸的信任。
又一陣風從海的那邊吹拂過來,路旁的草頭低伏了,幾點露珠甩落,炸出滿目晶瑩的世界。海面上,濃霧分開了一剎那,一束陽光越過涌動出了潮聲的海水,照往這里,安俊赫在光中站起身,就像幾年前一樣,拍拍他的肩膀:
“馬克,我一直相信你,所以我們一點點實現了理想,我希望,無論時間過去多久,安俊赫和馬克.扎克伯格的信任,一直如同那個加利福尼亞炎熱的夏夜一樣!”
一絲淡淡的霧靄穿過他飛揚的發間,光線朦朧,在扎克伯格的眼里,留下與那時儼然不變的剪影,轉身,漸去漸遠。
唯有淡淡的話語響在回憶,響在耳邊,一如數年前,時光未曾洗禮的時刻……
對于安俊赫要求《時代》和《名利場》同時采訪,兩家雜志在猶豫一天,隨后與安俊赫溝通,得知他很快就要離開美國,返回日本后,就立刻同意了。
畢竟這次要采訪的人身份不同,不是哪個歌手、演員或者體育明星,而是一家規模正在漸漸龐大,前景可觀的高科產業新貴,加之又不是封面報道這樣重量級的專訪,小小不便可以通融。
當然,更重要的是,《時代》和《名利場》關注的方向不同,彼此聯合采訪的話,可以方便的提取對方提問的素材,豐富采訪內容。
15日下午,采訪在k總部的會議室開始,因為只是文字記錄,不需要拍封面照,雙方記者準備的都很簡單,速記本、錄音筆,加上k方面陪同在側的新聞官,一個簡單的采訪現場便形成了。
安俊赫走進會議室的時候,兩位記者已經在等著,一個大約30多歲,戴著眼鏡的白人女性,一個則是40出頭,看起來中規中矩的中年男性。
見安俊赫進來,女記者當先起身伸手:“你好,安先生,我是《名利場》的勞拉.克里夫。”
“你好,勞拉。”安俊赫點點頭,另一邊,那個中年男性也和善地笑著過來:“安俊赫先生,我是《時代》的皮特.斯特里爾!”
“不用客氣,兩位請坐,環境有些簡陋,希望沒有委屈到兩位。”
“沒有……”皮特大抵比較精于事故,滿臉堆笑地正要說什么,旁邊的勞拉卻已經迫不及待地問道:“那么,安先生,可以開始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