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馬紹明白,云峰之所以敢咄咄逼人,這完全是主弱受臣欺啊!換了武皇帝在世,誰敢問這種問題?再一想到宋袆也被這人撿了便宜,尤其她那眉宇間蕩漾著的春情,一顰一笑中的眼波流轉,無不在昭示著她與云峰已有過了肌膚之親,不禁妒火中燒,心如刀割!
這一刻,司馬紹變強變壯的心情無比迫切,登基之后一定要大干一場,把權力牢牢抓在手中!什么云峰、華仙門、王敦王導之流,叫你們不聽話?叫你們再搶老子女人?叫你們再欺侮老子?娘的!全他娘統統殺光!
一個字,死!
司馬紹陷入了幻境當中,他體味著親手砍下王敦頭顱的快感,以及云峰把他的女人們全都奉獻上來,包括早年曾覬覦過的張靈蕓、念念不忘的宋袆、留在上邽據說也是美的不像話的兩名匈奴女子,還有其他各色美女!只為了自已能饒他一條狗命,而自已卻當著他面......
士族公卿把目光投向了司馬紹,等待做出載決,誰都清楚,司馬睿早已油盡燈枯,拖一天是一天了。然而,令他們不解的是,司馬紹的面孔竟蒙上了一陣戾氣,獰猙扭曲,忽怒忽喜,眼神也變的越來越兇暴狂燥!不禁面面相覦,暗暗猜測起來。
俗話說,知子莫若父,司馬睿心中大急,連忙清咳兩聲。
“咳咳”
司馬紹募然警醒!這兩聲清咳有如暮鼓晨鐘般把他從入魔邊緣給拽了回來。他頹然吐了一大口郁氣出來。有氣無力的揮揮手道:“瓦官寺既已賜予竺道人,竺道人可全權做主,無須過問陛下。”
云峰施禮道:“臣謝過陛下與太子殿下釋疑。如此臣也放心了,陛下與太子殿下賜予的金帛臣也敢放心花用。”
司馬紹暗自氣結,擺擺手道:“云卿請坐。”
云峰偷笑著坐了下來,司馬紹的心路歷程他也能猜出幾分,不刺激刺激他,這個沒社會經驗的毛頭小伙子又怎能放開手腳胡作非為呢?否否,在他走了之后,建康又回復到你好我好大家好的老樣子。這一趟建康之行的效用將會大打折扣。
竺道潛也嘆了口氣,他并不是怕輸,他只是單純的不好賭,可是他也明白。形勢發展到了這個地步,再推托下去,將會對佛門聲譽造成惡劣影響。
竺道潛靜下心來,緩緩問道:“不知將軍以何為注?”
云峰隨意道:“本將也不欺你,如若本將落敗,道人可于辯后清算寺產,本將雙倍賠付!”
一瞬間,竺道潛又有了發怒的傾向,這不是瞧不起人嗎?欺侮咱們出家人沒錢是吧?他暗念佛號,忍著怒道:“既然將軍財大氣粗。那么貧道再推辭便顯得不恭了。若是貧道僥幸取勝,也無須將軍賠付,只須將軍于姑臧、上邽各建一座瓦官分院,供奉我佛如來!”
云峰哈哈笑道:“好,君子一言!”
竺道潛接過來道:“駟馬難追!”
以他們這種身份地位,立下字據反而落入下乘,當眾賭斗,說出來的話就是金口玉言,倒也不怕對方抵賴。
云峰示意小蘭開始記錄,又抬手道:“竺道人即坐于尊位。又為地主,請為主,本將為賓即可!”在當時,辯論流行設賓主、標宗旨、辯長短,采用一問一答的形式。一方提問,另一方回答。
竺道潛不敢輕視云峰。提問總是占了些便宜,于是毫不推辭,開口問道:“佛祖有云:有因必有果,種善因得善果,種惡因得惡果,因果業報,轉世輪回,可將軍不禮神佛,不信因果,那么請問,世間如何得來富貴,又如何得來貧賤?請將軍釋疑。”
云峰微笑道:“人生譬如一樹之花,同發一枝,俱開一蒂,隨風而飄散,或有拂簾幌墜入茵席之上,或有越籬墻落于糞溷之側。陛下、太子殿下、宗室諸王與士族公卿有如墜茵席者,而場外圍觀不得入內之平民百姓有如落糞溷者,貴賤雖殊途,因果卻在何處?”
云峰這個論點眾人雖是首次得聞,卻比喻貼切,細細一想,也不是全無道理,不禁開始小聲議論起來。司馬紹則是一臉的不愉快,云峰在否定因果的同時,也否定了皇家高貴出身的必然性,可他又能如何?還是那句話,主弱被臣欺!
而竺道潛也迅速轉動腦筋,試圖尋出破綻,然而,一時卻組織不出語言反擊,佛門以因果業報為基礎。因果業報的前提是神靈不滅,因此竺道潛決定從形神方面提問。
竺道潛繼續問道:“形依托神存在,形不過是神之暫時居所。好比火之于燭,燭盡則火不居。因此,身勞而神散,氣竭而命終,故神靈離身遠去,而不是歸于寂滅。將軍以為然否?”
云峰暗自冷笑,這完全是偷換概念,當即搖頭道:“道人此言本將不敢茍同,燭盡非是火不居,而是火滅,火以燭為基,無燭哪來火?縱使他處另燃火頭,已與先前之火再無關聯,且新火亦須以燭為基,燭盡依然火滅!正如形與神,形消則神滅。你、我二人,各有意識,有如兩火,有朝一日肉身崩潰,神亦將歸于寂滅,否則,神若不滅,豈不是道人可為本將,而本將亦可為道人?
神與形,有如刀鋒與刀刃,刀鋒不是刀刃,刀刃也不是刀鋒,兩者并不相同。然而,離開刀刃,刀鋒以何為基?無有刀鋒則刀刃亦失去意義。本將從未聽說過刀刃不存而刀鋒尤在,又豈能言形滅而神存?道人可明其義?”
竺道潛并沒有立刻接口,片刻之后,才冷哼道:“刀刃與刀鋒,或許如將軍所言,可形與神,則不可相提并論。為何貧道有此一說?正如人與樹木同為質體,然而,人有知覺,樹木卻沒有!樹木徒具其形,人卻形神兼備,由樹木可看出,形與神不必共生于一體,因此,神可以離開形而存在!”
云峰不屑道:“人之形豈能等同于樹之形?假如人之身體結構有如樹木,又有以相異于樹木的知覺為神,或可有此一論。然而,人體本就存有知覺,而樹木則相反,人體不能等同于樹木,樹木也不能等同于人體,二者本質不同,人如何能有如同樹木之軀體而又存在不同于樹木的知覺?”
竺道潛強言道:“人體之所以不同于樹木,在于它有知覺。人體若是沒有知覺,它和樹木又有何區別?”
云峰以看白癡般的眼神望了過去:“沒有無知覺的人,恰如不存在有知覺的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