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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副總管,也就是平西大軍的副總管王文度,專門負責后勤保障,是以他并沒有跟隨大軍深入草原,而是留在后方負責總調度。
鄯州是隴右道治所所在地,又是十幾個州之中比較富饒的地方,所以,最近一段時間,王文度都留守在鄯州。
他剛到湟水的時候,因舊年與郭繼祖相識,便與他關系走得最近,是郭家的常客。
但沒過多久,郭繼祖便出了事兒,連家都被抄了,湟水沒了相熟的人家,王文度著實安靜了幾日。
不過,崔幼伯卻沒有放松對他的警惕,要知道,當初賀魯兵圍湟水,蘇定方率前鋒趕來尋找賀魯主力的時候,王文度就在軍中。
隨后,圣人寫給他的密折中曾無意間提到過此人,雖沒有說他有什么問題,但崔幼伯覺得他手底下絕對不干凈。
圣人在密折中隱晦的提醒崔幼伯,定要看好王文度,倘或他有什么異常,定要第一時間上報。
是以,就算因著郭繼祖一事而使得湟水風云突變,崔幼伯忙得腳不沾地的時候,他也沒忘了讓人看住王文度。
但,崔幼伯想不到的是,自家的侄女婿竟然與王文度湊到了一起,這、這不是找事呢嘛。
不對,更確切的說,程宏這是自己往坑里跳呀。
在崔幼伯看來,王某人既然已經入了圣人眼,想必他已經做了什么不妥的事兒,如今的王副總管看著風光。但絕對是個千年大坑,誰掉進去都爬不上來。
程宏呢,于公是湟水折沖府的都尉,與崔幼伯這個鄯州刺史配合得極好。一文一武兩人數次合作得都非常完美。
于私則是他的嫡親侄女婿,私底下對他這個叔父也甚至尊敬,旁的不說,單看在侄女兒的面子上,崔幼伯也不能眼睜睜看著程宏往坑里跳呀。
不過,在這之前,崔幼伯必須要問清楚,程宏親近王文度的行為,到底是程家的意思,還是程宏一時迷糊才做下的錯事。
若只是程宏一時糊涂、沒看清王文度的為人。崔幼伯作為叔父。自是要直言提點一二。
可若是前者。崔幼伯就要思量一番了,畢竟他看程宏再順眼,人家也姓程呀。事情牽扯宗族。提醒肯定要提醒的,但就不能那么直接了。
面對崔幼伯的目光,程宏喉結滾動了幾下,略帶心虛的避開他的視線,干巴巴的說:“沒、沒什么,我家堂伯祖父不是、不是平西總管嘛,與王副總管一路行至隴右,那、那什么,我阿耶關心堂伯祖父,可事關軍機。又不能隨意打探,便、便——”
說到最后,他實在編不下去了,因為崔幼伯那灼灼的目光中帶著幾分輕嘲。
呃,是呀,這種謊話偏偏三歲稚童還差不多,想騙崔幼伯,簡直就是做夢。
程宏可沒忘了郭繼祖一家是如何被弄死的。
嘖嘖,郭某不知道他是怎么輸的,但作為執行者之一,程宏卻是非常清楚。
而且那些當場揭發郭別駕罪狀的婦孺是怎么悄無聲息的進入土堡的,程宏更是一清二楚。
當時聽崔幼伯的計劃時,他還覺得這位叔父在異想天開。
但后來,聽聞那些奇人異士順利藏在箱子里混進了土堡,又在短短數日將土堡上下摸了個遍,最后還能在不引人注意的情況下,數次將土堡的情報送出來的時候,程宏就徹底服氣了。
事情發展最后,某位奇人異士在土堡的地牢挖了個地道,直接將那些婦孺從外頭通過地道偷運進了土堡,再將一切痕跡抹平,一步步把郭繼祖的罪證敲死的時候,程宏已經說不出什么了。
娘的,他家娘子的叔父真是太、太厲害了,瞧瞧人家幾次出手,不管哪次都是那么的漂亮。
郭繼祖牛吧,在鄯州盤踞了十幾年,可硬是被崔使君弄得家破人亡、自己也身首異處。
如今整個鄯州,不管大小官員全都以崔幼伯馬首是瞻,崔幼伯一句話說出來,下頭的人沒有一個敢怠慢。
自從郭繼祖伏法后,鄯州幾個衙門的辦事效率出奇的高,崔使君的所有政令都被一絲不茍的執行著。
絲毫沒有因為沒了一個別駕,鄯州就出現了什么動蕩。
程宏雖是武將,但也熟知官場規則,尤其是官員晉升的法門。無他,政績耳!
而瞧鄯州上至官員、下至百姓異常積極的執行著崔使君的政令,河務、農桑甚至是括隱都進行的異常順利,程宏可以肯定,用不了一年,崔刺史便能捧出卓絕的政績。
依著這位使君與圣人的關系,以及崔家、蕭家在朝廷的影響力,再加上一份近乎完美的成績單,崔幼伯想不晉升都難呀。
對于這樣一位牛人,程宏心服口服外帶佩服的同時,也隱隱帶著幾分畏懼。
如今當著人家的面說了謊話,程宏更是都不敢直視崔幼伯冷靜的雙眸。
“……叔父,兒、兒錯了!”
不等崔幼伯開口,程宏很誠實的認錯了,低著頭喏喏的說,“兒是武將,自是希望能馳騁疆場,然、然……”
他后頭的話沒說出來,但崔幼伯卻明白,朝廷欲平息西突厥之亂,直接派出了平西大軍。有正規軍在前頭頂著,慢說是湟水折沖府的府兵了,就是都護府的兵馬都挨不上。
程宏是武職,想晉級只有一個辦法,那就是軍功。
可幾百里外就是戰場,他卻不能參與其中,任誰也會著急呀。
程宏想上戰場,偏父親那邊不點頭,領軍的堂伯祖父也不答應,左右思索了好幾日。他這才跟王副總管熱絡起來。
雖然王副總管不領兵,但負責軍糧器械等物的供給,而這些東西是需要押運的,程宏想著。待他與王副總管混熟了,弄個幫忙護送糧草的任務也好呀。
至少上了戰場,哪怕是火頭兵也有機會殺敵。
因著崔幼伯不是外人,對他很關照,且以崔幼伯的身份,他應該不會說些沒用的話,今日人家既然鄭重其事的問到了此事,定有緣故。
所以程宏雖然有些不好意思,但還是結結巴巴的把自己的想法說了出來。
崔幼伯松了口氣,原來是這小子立功心切呀。并不是受了家里人的指令。既然與程家無關。那就好辦了。
“你想為國殺敵是好事,知道上進,這很好!”
崔幼伯斟酌著詞句。為了不打擊年輕人的進取心,他還是意思意思的夸了夸程宏。
程宏卻垮著嘴角,他知道,接下來崔叔父就要說‘但是’了。
果然,崔幼伯話鋒一轉,道:“不過,這件事你卻辦得有些不妥。我與王副總管不甚相熟,對他也稱不上了解,但我了解郭繼祖。”
剩下的話,崔幼伯也沒說。他相信程宏能聽明白。
正所謂物以類聚、人以群分,能跟郭繼祖關系親密的人,即使不是壞人,但也絕對不是什么好人。
而且郭繼祖有個罪名就是通敵,偏他在‘通敵’前與王副總管來往甚密,那么王副總管會不會也——
呃,當然,這種說法有些荒謬,但現在是戰爭時期,有些事必須謹慎。
至少程宏并不想讓人懷疑自己的忠誠問題。
之前他是太想上戰場了,一時忘了此事,崔幼伯這句話仿若當頭棒喝,他立時想明白了,雙手抱拳,躬身行禮道:“多謝叔父教誨,是、是兒魯莽了!”
崔幼伯滿意的點點頭,雖然真正的原因他不能告訴程宏,但見他能聽懂自己的暗示,他也就放下心來。
隨后見程宏又一副落寞沮喪的樣子,他不禁笑道:“瞧你個沒出息的樣子,不就是想殺敵立功嘛,這里又不是關內,賀魯的主力也尚未潰敗,想打仗還不容易。”
“叔父”程宏雙眼放光,直勾勾的盯著崔幼伯。
崔幼伯卻淡然一笑,輕聲道:“放心吧,有長輩在,還會讓你吃虧?!”
這個長輩很模糊,似是在指程老國公,又似是在說程宏老子,但程宏心里明白,崔叔父說的長輩是指他自己。
聞聽此言,程宏愈發激動了,點頭如搗蒜。旁人的承諾(伯祖父、阿耶除外)他不敢輕信,但崔家叔父他卻是一百個相信,除了‘崔家店’的信譽好外,關鍵是崔叔父的能力高呀。
經過之前的幾件事,程宏對崔幼伯的敬畏達到了峰值,既然叔父說了,那么定會有所計劃,而他只需到時乖乖聽話即可。
見程宏這般,崔幼伯的笑紋加深,唔,鄯州這邊基本上沒有問題了,只等到了秋天,一切便都有了定論。
公事順遂,崔幼伯不禁分出一半心神思索京中之事。
武氏什么的,崔幼伯并不放在心上,他相信,依著娘子的能力,一個武氏在崔家也翻不出什么大浪來。
讓他比較在意的是愛女的親事。鄭家是不可能的。
崔幼伯雖沒見過鄭十九,但從蕭南、以及留守京中的暗衛的信中可以得知,這小子不是什么好鳥,不過是個有些心計的小紈绔罷了,慢說是他的寶貝阿沅了,就是阿嫮這樣的庶女,他都舍不得嫁給鄭十九。
對此,他與蕭南的看法一致,那就是給鄭十九再尋個良緣——總歸是外家的子侄,崔幼伯也不想把事兒做得太絕。
但隨后,蕭南給他的信中寫明,人家鄭家和鄭十九根本不領情,就賴上他家阿沅了,而且還鬧出了醉酒說瘋話的荒唐舉動,崔幼伯讀完信,險些沒將書案踹翻。
既然鄭十九不識趣,那就別怪他心狠了。
“唔,只是不知那事娘子辦得怎樣了”
崔幼伯摸著剛剛留起來的頜下短須,笑得有些森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