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人是悟嗔。風云網
對著悟嗔,靈玉就沒那么客氣了。悟嗔剛提了個頭,靈玉便道:“事情是我允的,出了差錯,你再來找我。”
悟嗔瞪大眼:“喂!”
靈玉轉動著手中的酒杯,笑吟吟道:“不樂意?咬我啊!”
悟嗔被她氣了個夠嗆!
“程靈玉,你講不講道理?”
靈玉還是滿臉帶笑:“悟嗔,你什么時候講過道理?”
“……”悟嗔被她堵得無話可說。要說不講道理,大乘修士基本就沒有講道理的,而悟嗔,一直是個中翹楚。
互瞪了一會兒,悟嗔只能認輸,放軟語氣:“得了,你說實話吧,范閑書到底用什么打動了你?我才不相信,就因為你們一起睡了三年的情誼!”
靈玉慢條斯理地飲了口酒,說道:“注意你的言辭,本座是有家室的人,什么叫一起睡了三年?傳出去我還要不要做人了?”
悟嗔簡直要被她氣笑了。喲,這個時候來跟他講名聲了?睡了三年還不是她自己說的?再說了,丹霄帝君什么時候管過別人說什么?就算她一天一個換男人,天下人又敢指責嗎?
“好!我記住你的話了,要是范閑書出了差錯,別怪我不講情面,打上門來!”悟嗔拂袖而去。
看著他的身影消失,轉輪王搓著下巴:“你不準備把這件事告訴別人?”
她分明就是故意把悟嗔氣走的,顯然不想把真正的原因告訴他。
靈玉淡淡道:“如果讓別人知道,我手中握著仙石的生死,徒增麻煩。”
“如果不是你還認我這個師叔,也不會告訴我吧?”
靈玉輕笑。與他四目相對:“確切地說,如果師叔你當日沒有對仙石伸出援手,這件事我誰也不會告訴。”
轉輪王懂了。靈玉相信的是韓撫寧,而不是轉輪王。
“罷了,既然你打定主意,我就不多說了。”轉輪王起身,“希望你能賭贏這一局。”
轉輪王走后。焱升和江蘺難得同行。親自上門。
面對他們,靈玉拿出的是另一種態度。
“這件事是我允的。”
聽到這句話,焱升冷笑著拍桌:“你們倆這是先斬后奏啊!怕我們不同意。是不是?”
靈玉含笑點頭。
“你還敢承認?你信不信我……”焱升本想大發雷霆,鎮一鎮靈玉。可靈玉始終笑瞇瞇的,半點也不生氣,笑得他后背直發毛。最后摸摸鼻子坐下,“看在我們昔日的情分上。給你解釋的機會。說吧,到底怎么回事?”
靈玉搖頭:“我不準備解釋。”
“你——”焱升瞪大眼,不可思議地道,“程靈玉。你是傻了嗎?你知不知道這件事有多嚴重?一旦簡老鬼回來,你能安得下心?你是不是受刺激太大了,不正常了?別的事我們能賭。這種事,我們能賭嗎?”
“夠了!”江蘺忍不住打斷他的話。“不會說話就閉嘴!”
“我閉不閉嘴關你什么事?”焱升本來只是假裝生氣,被江蘺一句話堵的,真的暴跳了,“你誰啊?管太多!”
江蘺撫著額頭。她算是服氣了,以前也沒覺得焱升這么毛躁,怎么轉個世,轉成這德性了?也是,畢竟參商的幼年不太正常……
“靈玉,你到底怎么想的?我知道你不是亂來的人,可總得讓我們安心吧?”
靈玉笑笑:“方師姐,我只能說,我替他做擔保。如果范閑書出了事,我會出面解決。”
“解決?你怎么解決?”焱升喊道,“我告訴你……”
話沒說完,江蘺一腳踹了過去。
焱升大怒,拔出火羽扇:“別以為我怕你!”揮手一扇,紅光漫天。
江蘺冷笑:“自己欠揍!”伸手一招,花香彌漫。
“你們要打,請出去打。”靈玉的聲音傳來,他們周身環境一變,人已經被移到了明塵界外的虛空中。
焱升和江蘺停了手。
兩人默對片刻,焱升清咳一聲:“你怎么看?”
江蘺輕聲嘆道:“看來她是打定主意不告訴我們了。算了,就聽她的吧,看情況再說。”
焱升裝瘋賣傻,她一派體貼,都沒打動靈玉,還能怎么辦?
“喂!”這么大的事,居然這么輕易就放棄了?
江蘺輕聲一笑:“死鳥,有件事我跟你不同。就沖她還叫我一聲方師姐,我愿意相信她。你信不信,不關我的事。”
說罷,她的身影消失在虛空中。
留下焱升自言自語:“我就知道,她變回程靈玉,不會有好事!”
花林中,靈玉看著酒杯中倒映著的自己的容顏,嘆息一聲。
還有一個人沒來,也不知道他來不來。
早課時間,靈玉坐在堂中,面前只坐了一名弟子,正專心致志地背誦著經書。
背著背著,聲音停了。
靈玉睜開眼,說:“早課還沒結束。”
雙成咬了咬唇,抬頭看向她:“師叔,我師父什么會回來?”
安靜了一會兒,靈玉答道:“不知道。”
“都快一年了,他還沒有回來,是不是遇到危險了?”
“也許吧。”
“師叔,你這么厲害,能幫幫師父嗎?”
靈玉輕笑起來:“你哪里看得出我很厲害?”
雙成道:“來之前師父說的,師父說,你比他還要厲害。”
靈玉輕嘆。她已經與懷素合二為一,是名符其實的丹霄帝君。而范閑書,沒有與簡不凡融合的他,又如何能與丹霄帝君相比?
不和簡不凡融合,他就永遠缺失一部分,走不到巔峰。如果她是范閑書。定然也會這么選擇。
“師叔幫不上你師父。”靈玉認真地答道,“你師父要去做的事,只有他一個人能做。”
雙成默然。
“繼續做早課吧。”靈玉又閉上眼了。
誦讀聲再次在堂中響起。
時間過得飛快,尤其對孩子來說。
范閑書不在的日子里,雙成抽條似的長大了。容顏越來越秀麗,身姿變得窈窕,當她十七歲的時候。與靈玉記憶中的雙成。幾乎一模一樣。
本來不應該這樣的。
雙成的容貌,除了明心,還受到投生之后血緣的影響。原來的雙成回歸。成為明心。范閑書讓她的元靈轉世,最多保留著明心的容貌,不應該有雙成的痕跡。
靈玉推算出其中的原因,暗嘆一聲。
“雙成。”
花林中。雙成聽到聲音,轉回頭。露出得體的笑容:“師叔,您怎么來了?”
靈玉走到雙成身邊坐下,她方才坐在這塊石頭上,望著夕陽。
“在看落日?”
“嗯。”雙成輕聲道。“總覺得落日特別美。”
兩人誰也沒出聲,就那樣看著太陽一點點地往西邊落下,將天邊染得一片血紅。有一種壯烈的美。
“在想你師父?”
雙成低低應了一聲。
靈玉突然輕聲一笑:“你希望他成功,還是不成功?”
雙成抬起頭。眼里有著茫然:“師叔,您在說什么?我怎么會希望師父不成功?”
靈玉轉回頭,注視著她,語氣淡淡:“雙成,不,或許我應該喊你明心。”
雙成臉上的表情,一點點地褪去,最后蒼白如紙。
長久的沉默。
“你不必如此,我答應了仙石,他不在的時間里,會好好照顧你。”
雙成看著落日,夕陽在臉上涂上橘色的光芒,顯得特別溫暖。然而,她的表情,卻有著冰冷的溫度。
“真希望我忘得干干凈凈。”雙成的聲音輕輕傳來,有著她這個年紀不該有的沉重,“我沒有騙他,也沒有騙你,之前,我是真的不記得。”
“那現在呢?”
雙成頓了頓,說道:“這七年慢慢想起來一些事,其實很模糊。記得最多的,反而是無雙城。”
這是另一個雙成的語氣。
靈玉沒有說話。
雙成低下頭,繼續道:“以前,我總覺得無雙城很冷,沒有半點溫情。我自小成為女使,便與其他三人相爭,想要活下去,就必須斗倒其他三人,成為無雙城主。”她嘴邊露出一絲淡笑,帶著些許嘲諷的意味,“可我沒想到的是,多年以后,那反而是我最懷念的生活。每日勾心斗角、爭名逐利,卻是真真切切地活著……”
“我能請求你一件事嗎?”
靈玉靜靜地看著她。
雙成一字一字地道:“我……想離開明塵界,你把我送回滄溟界,可好?”
靈玉瞇起眼:“我答應過的事,從來不會食言。”
雙成張開手,一個金色的符印若隱若印:“有你贈我的東西,我不會有危險。”
靈玉還是沒說話。
“我和你們不一樣了,”雙成的聲音帶著蕭索,“不管你們的真實實力是高是低,本質都是大乘修士,你們有足夠強大的內心去匹配這個境界。但是我呢?我原以為自己也是這樣,可是……我現在這個樣子,與凡人修士沒有兩樣。我有好多好多不明白的事,需要重新把仙路再走一遍。”
“當年到底發生了什么事?”靈玉終于開口。
雙成搖頭:“我記得不多,你應當知道,我的元靈毀得很嚴重,只有一些模糊的記憶。我不知道自己什么時候被附身的,也許是陷入沉睡的時候,說不定更早。”
“從來沒有感覺?”
“也許有,但我忘了。”雙成輕描淡寫,“我想,應該更早吧?或許在我大乘之前。”
靈玉慢慢道:“如果那樣的話,事態將會是最嚴重的。”
雙成輕笑一聲:“把它當成最嚴重的來對待,不是更好嗎?要不是這樣,他……也不會這么倉促去和簡不凡融合。”
靈玉默然。向她提出請求的時候,范閑書說,時間不多了。時間確實不多了,那個人已經現身,他越早完善自身越好。如果遲了,說不定他總會步簡不凡的后塵,再一次被那人操縱。
“如果是我大乘之前,就被那人附身。這么漫長的歲月里,他早就把我的根基腐蝕得不像樣了。所以,現在的我,就算恢復了記憶,也沒有資格再被稱為大乘修士。我想重新回到巔峰,就必須親自去把這條路再走一遍。”
靈玉輕輕搖頭:“你沒必要這么急,等結丹了再離開不遲。”
雙成眼睛微亮:“你答應了?”
“還沒有,還要看你的表現。如果你表現不好,我會把你一直留著,直到仙石回來。”
雙成笑容一僵。
靈玉反而笑了起來,伸手摸了摸她的頭:“別在我面前裝大人了,你那點記憶,實在不足夠讓我把你當成明心。”
說罷,靈玉起身,悠悠地走了。
雙成看著她的背影消失,伸手抱住了膝蓋,縮成一團。
夕陽溫柔的光芒照在她的身上,給她涂上了溫暖的顏色。現在的她看起來,也只是個少女而已。
靈玉傳授給她的,是自己的功法。
雙成并沒有提出要求,重修她前世的功法。
她元靈重創后,與明月心鏡之間的聯系就已經變得很微弱了,再到后來,轉世之前,范閑書將這種聯系完全斬斷。現在的雙成,是個貨真價實的人族,而不是靈族,實在沒必要重修明心的功法。
更何況,她也不想再重走老路。轉世之后的面容,反而長得像雙成,已經說明她自身的態度。
關于明心的一切,她想完全拋棄。作為一個人,她叫雙成,她的前世也是雙成。
靈玉不知道她是不是還有另一種心思。
明心的簡不凡,永遠都不會回來了,她作為明心,因為簡不凡而自毀過一次,那就讓那個明心,永永遠遠留在過去,留在被毀滅的廣寒界里。
范閑書是他的新生,那么她,便去尋找自己的新生。
極光界一直沒有消息傳來。
靈玉一直注意著。她看著范閑書進了極光界,聽說洞玄宗迎回了自家祖師爺。再然后,發生了什么,沒有人知道了。
范閑書此時應當已經開始與簡不凡的融合,只是不知道最終誰會獲得勝利,再次站在靈玉面前的,還是不是那個仙石。
花開花謝。成為大乘以后,時間就好像不值錢了。
靈玉總覺得,自己一直在等待。
除了范閑書,她還在等待一個人。他已經讓她等待了太久太久,久得快忘記了時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