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東溟,何時出現了這么一位妖修?”黑須白袍的大長老眉頭深鎖,皺成了一個川字。
他沒有指明問誰,視線卻掃向二長老。
二長老的修為不及他,但歲數要大得多,活了五六千年,見慣了大荒的風雨,歷經大荒妖修逐漸繁衍昌盛的歲月。對化蛇們來說,二長老就是一本活生生的大荒紀錄全書,有什么事問他就對了。
二長老摸著長須,臉上的褶子抖了抖,盡管這個答案他早就說過了,仍然很認真地回答:“此妖來歷著實古怪,幾千年來,朔月之丘從來沒有見過這樣的角色。別說朔月之丘,整個大荒,都沒有哪個部族的妖修與之對應得上。”
無論人類還是妖修,修煉到元嬰都很不易,整個大荒的結嬰妖修,也是有數的。大部族也就十名左右元嬰,整個朔月之丘,不過五六十位。至于大荒,合起來應有兩三百之數。
二長老將大荒從南到北從東到西所知的部族一一想來,卻發現沒有一個對應得上。
她身上除了化蛇,沒有其他妖修的氣息,總不會真的是只化蛇吧?就算她真是一只化蛇,那么是在哪里修煉化形的?只要生活過,總該留下一點痕跡。
而且,她的行事太過無所顧忌,一到朔月之丘,就掀起風雨,將困擾他們多年的訛獸毫不留情地斬殺。
倒不是說朔月之丘的妖修奈何訛獸不得,只不過他們身在局中,不敢輕易挑起爭端罷了。而這位外來妖修卻沒有這樣的顧忌。對上訛獸。狠下殺手。
各方面合起來。他們竟覺得無從入手,根本不知道到哪里去打聽對方的來歷。
“重明鳥那邊呢?有沒有消息?”大長老又問。
飛辰搖搖頭,答道:“時間太短,他們還沒回來。”
化蛇的長老們一個個眉頭深鎖,覺得這事還得等派去扶桑之木的妖修回來才能定議。
“該不會是隱修吧?”二長老忽然說道。
大長老聞言挑眉:“隱修?”
二長老眼睛微閉,看起來將睡未睡的樣子:“也許這個部族生活在荒僻之地,不與外族來往……”
這種情況在妖修中不是沒有,不過一般情況下。這樣的妖修靈智不會太高,越聰明的妖修,越懂得交流的重要性。
那位的靈智,不像不高的樣子。
聽到兩位長老的對話,飛辰忍不住摸了摸懷中的廢棄符紙。這是他那天晚上帶回來的,給幾位長老看過,一致表示,沒有見過這么高階的靈符。
飛辰心中有一個念頭沒有說出來,因為他覺得太瘋狂了。
元嬰修為卻不為妖知,行事風格恣意妄為。靈智極高狡詐無比,再加上這手絕妙的符術……
兩百多年前。飛辰曾經參加過那場人妖兩族的大戰,那段經歷留給他的記憶十分深刻。他總覺得,這么多條件合起來,很像是人類的風格……
但是,東溟腹地,怎么可能有人類?兩族之戰結束后,妖修們牢牢把持著溟淵缺口,他們不可能把人類放進來。就算真的有人類混進來,也不可能如此放肆,簡直就是招惹妖修們去找她麻煩。
飛辰搖搖頭,否決了這個可能。哪怕再像,他都覺得不可能。
議事又一次陷入僵局,大長老嘆了口氣,正想宣布解散,忽然眉頭一揚,望向洞口。
他的異常反應首先引起了二長老的注意。
大長老站了起來,一聲招呼也沒打,急步往外行去,其他長老莫名所以,只有二長老隨之站起,緊隨身后。
剩下幾位長老你看我我看你,一時間不知道該怎么辦才好。
飛辰只猶豫了一瞬,便也跟了上去,大長老和二長老如此反應,肯定有什么事情。
剛出議事山洞,飛辰就感覺到一道強大的氣息正在逼近,來的妖修亦是元嬰初期,不過修為比自己深厚,似乎離中期不遠的樣子。
他抬起頭,看到天際掠過一道遁光,目的地正是百花丘。
那道遁光近了,完全沒有緩沖一下的意思,直接落在他們部族駐地的門口。
看清那人身影,飛辰一下子睜大了雙眼。
這是個身著白衣身形高挑的女修,行為舉止與男子無異,雙眼明亮有神,嘴角含笑,只需掃過一眼,便覺得鮮活無比。
她一落下來,飛辰便感覺到對方身上清晰無比的化蛇氣息。
雖然那天晚上看得不清楚,但這副形貌給他留下的印象實在是太深刻了,還有在元嬰妖修身上顯得有些寡淡的化蛇氣息……
他張口欲喚兩位長老,還沒發出聲音,就見大長老身軀一晃,張口結舌地看著對方,似乎很震驚的樣子。
二長老的反應鎮定得多,但也顯露出不尋常。他驚訝地喊:“無音?這是無音的氣息,敢問道友是何方高人?為何身上有我化蛇氣息?”
無音?果然是無音前輩的氣息嗎?那這位……
對方禮數周全地向他們行禮,過后才道:“兩位便是化蛇部族的長老嗎?在下的機緣得自水無音前輩,因此亦取了水姓,名無常。”
兩位長老啞然,跟在他們身后出了議事山洞的元嬰化蛇們亦是吃驚不已。
他們剛剛還在討論這個神秘的外來妖修,對方居然就找上門來了?而且看她的樣子,并沒有敵意,就這么坦坦蕩蕩地踩進他們化蛇部族的駐地,甚至身邊還帶著那只筑基期的小重明鳥。
這到底在唱哪一出?
“水……”大長老想喚水道友,隨后想想整個化蛇部族都姓水,改了稱呼,“原來是無常道友,幸會。”
“不敢。”靈玉誠懇地拱手。跟著蔚無怏多年,她的表面功夫日漸深厚,裝個忠厚老實一點難度也沒有。
大長老與二長老對視一眼,這突發狀況出乎他們的預料,有點不知道該怎么處理。
他們剛剛還如臨大敵,結果人家就找上門來了,聲稱是與化蛇部族的一位前輩存在因果,態度還十分地誠懇,這讓他們怎么應對?
二長老目光微微一動,瞟向議事山洞。
大長老略一沉吟,便對靈玉道:“既然道友與無音有緣,那就是我們化蛇部族的客人。道友,請。”
靈玉躬身謝過:“長老客氣了。”然后就這么大大方方的,什么準備也沒有,帶著陶朱踏入化蛇的駐地。
反觀陶朱,跟在她旁邊緊張得很,不時地看看周圍盯著他們的化蛇,再瞧瞧一臉笑意的兩位長老。
他越來越看不懂了,這位程前輩明明行事毫無章法,為什么卻能這么順利呢?訛獸被她收拾了,現在堂而皇之地跑到化蛇部族來,對方還這么客氣……
難道說,像前輩這么亂搞才是對的?
靈玉不知道陶朱的小腦瓜里面轉著這些奇怪的念頭。其實這事說來簡單,陶朱是筑基期,不明白元嬰的世界而已。到了元嬰這個修為,無論是人是妖,都不會隨便翻臉。
化蛇部族一名元嬰中期,七位元嬰初期,想要拿下她,頗有難度。就算她身處對方的駐地,真斗起來,化蛇也要吃虧。就算她殺不了元嬰,殺幾個結丹總是容易的吧?化蛇并不是那些兇惡好斗的妖修部族,他們生性文雅,因而更注重族人的性命。她敢來,就是有八成的把握,化蛇不會對她出手。
半個多月前,她對化蛇可是手下留情了,只要他們不蠢,就不會與她為敵。
把她迎進議事山洞后,大長老將眾元嬰化蛇一一介紹過來,言辭甚是客氣。
雙方見過禮落座,大長老看了二長老一眼,笑著問道:“無常道友,你說你的機緣得自無音,到底是什么因緣?無音離開部族多年,一直沒有音訊,你在何處遇到她的?”
靈玉裝模作樣地嘆息一聲,說道:“此事說來復雜,在下本是一只普通的妖修,無意中得了水無音前輩的機緣,才有今日。幾位長老想必對水前輩的去向很好奇,我這里有水前輩的遺言,如今送到化蛇手中,算是完成了水前輩的囑托。”
她說完這話,議事山洞里的化蛇們都睜大了雙眼。
水無音失蹤得并不久,他們都見過這位出色的前輩,她消失隕落后,每只化蛇都感嘆過,若是無音前輩還在部族,化蛇何至于被肥遺壓制?沒想到有朝一日,居然有妖修將無音前輩的遺言送了回來!
八雙眼睛緊盯著靈玉,看著她取出一枚粗糙的玉簡,交到大長老的手上。
大長老接過玉簡,雙手有點顫抖,向靈玉表示感謝后,當場閱讀起來。
靈玉神情淡定,謝過來送靈果的化蛇,拿靈果塞住陶朱的嘴。自從進入化蛇部族,陶朱那一臉震驚的神情藏都藏不住,到底還是個沒成年的小孩啊!
這片玉簡,就是她從廣陵真人乾坤袋里找出來的,確實是水無音的遺言,不過,她把最后關于骨皮遺物送歸化蛇部族的那段抹掉了。一則,化蛇皮她不想交出去,二則,化蛇骨她根本沒得到。這一段要是讓化蛇們看到,起了疑心怎么辦?她拿出來的遺言雖是真的,自己這個信使卻是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