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日后,靈玉從雙成的府邸離開。
無雙城主果然了得,跟雙成語言交鋒,靈玉覺得比斗法還累。
她們兩個交流過后,初步達成了一致,但合作之事,雙成卻是模棱兩可。與方心妍和參商相比,雙成似乎知道得更多,但她所知道的,僅限于自身,對于他們這個天命之人的聯合,抱著懷疑的態度。
靈玉沒有強求。其實她心里清楚,所謂的合作,也就是大家在天命之下,暫時的選擇,一旦情況有變,就會各行其是。
回到暫居的宮室,仙娥不知道哪里去了,丹珠和碧珠迎了上來,一口一個主上,親熱無比。
靈玉在蒲團坐下,兩人自動自覺地打算退下,給她守門去。
“等等。”靈玉喚住她們。
“主上有何吩咐?”丹珠搶先道。
靈玉沒有回答,仙書從她識海飛出,懸在身前。
丹珠和碧珠嚇了一跳,懼怕地看著仙書。
在外面過了三十年逍遙日子,讓她們再回到仙書,實在是……
靈玉沒有解釋,她伸指點向仙書。
一道靈光滾落下來,化成一個男子。
這男子的形貌非常貼切地表達出“小白臉”這三個字,他迷茫地看看周圍,似乎還搞不清發生了什么事。
“天川?”碧珠叫了起來。
這男子正是與碧珠一同被抓的天川。
訛獸這個部族很有意思,它們的雌性強勢自我,雄性反而居于次要地位。比如,天川惟碧珠馬首是瞻,言空在丹珠面前只會喏喏應是。
靈玉再次一點仙書,靈光滾落,化成另一個小白臉模樣的男子。
“言空!”丹珠也叫了起來。
她們兩人在外面瀟灑慣了。都快忘了這兩只也在仙書中。
天川和言空回過神來,不敢大意,向靈玉伏跪見禮:“見過主上。”
靈玉打量他們許久。微一點頭:“不錯,修為都有精進。”
仙書內部。靈氣充沛,吞吃了碧落之晶后,更是如此。丹珠和碧珠不肯回去修煉,著實錯過了好機會。
兩只雄性訛獸忙道:“是主上的法寶太神奇了!”
仙書吃了碧落之晶,靈玉突破后期時,留在仙書里的兩只雄性訛獸獲益極多,故有此一說。
靈玉似笑非笑地瞥向丹珠和碧珠。果然,這兩只臉色有些難看。
她們兩個貪玩,不肯進仙書修煉,結果在仙書中修煉的天川和言空精進不少。已經接近初期頂峰了。他們四只被靈玉收入仙書,如今還不到百年,這樣的速度,對妖修來說,著實驚人。
“一味修煉也不好。你們在仙書中多年,是時候出來見見外面的世界了。從今日開始,你們暫且留在外面吧。”
仙書的能力提升,對靈寵的掌控力增強,他們離開仙書稍遠一點。已經不成問題了。
“是,屬下遵命!”
靈玉揮揮手:“都退下吧。”
四只訛獸向她行了一禮,退出宮室。
靈玉沒有立刻收仙書,她沉吟片刻,再次點出。
靈光在仙書上聚集,而后滾落下來,化成一只體形如虎、獸皮斑斕的妖獸。
這妖獸出來后,輕輕叫了一聲,腦袋湊過去,挨著靈玉的手蹭了蹭,顯得十分親熱。
靈玉拍了拍它的頭,一掐指訣,引動仙書的靈光,注到這妖獸身上。
不多時,妖獸體形開始變化,化成一個大漢。
大漢抬頭看了看,單膝跪下,嗡聲嗡氣地喊:“見過主上。”
靈玉示意他起身,說道:“你的元神太弱,經過多年溫養,也不過恢復到如此程度,怕是無法一直化形。”
大漢道:“花皮遭遇橫禍,有幸遇到主上,才能保存這條性命,不敢再要求什么。”
靈玉點點頭,問:“你是花皮本尊?”
“是。”花皮答道,“當年在朔月之丘,屬下不知被什么妖進了識海,因而神智昏亂,并非本身靈智不足。”
靈玉點點頭,如果花皮本來靈智有缺,那就比較麻煩了,如此甚好。
她道:“我欲留你為坐騎,你意下如何?”
現在的花皮,元神還沒有完全恢復,自身實力又很一般,惟有土遁之術乃是天賦,當坐騎正好。
花皮俯身道:“主上有令,花皮自當遵從。”
靈玉面露微笑,花皮這樣子,才有靈寵的樣子。丹珠碧珠那兩只,太會算計,不好掌控。
“起來吧,且去護法。”
“是。”花皮起身,仍舊化出騶吾的本體,蹲在門口去了。丹珠碧珠看到他,十分好奇,可惜,不管她們怎么試探,花皮一句都不說,只管趴在門口,閉目養神。
靈玉五心向天,靜心調息。
修為越高,越發現元后修士的不凡。時間不多,想打敗昭明,不能浪費一絲一毫。
仙書收回識海,懸在其中,靜靜地旋轉著。
不時地有天地元力從里面散逸出來,被靈玉收為己用。
整個識海,就像一個封閉幽暗的空間,默默地積蓄著力量。
黑暗中,一個影子突然出現,站在盤膝而坐的靈玉面前。
“我的記憶,已經融入你的識海,你還不承認嗎?”
靈玉睜開眼,看著眼前素衣羽冠的女子。
“所以呢?”
“殺了紫郢。”她說。
“這里沒有紫郢。”靈玉淡淡道。
“好吧。”她從善如流,“殺了徐逆。”
靈玉笑起來:“為什么你說什么,我就要聽什么?”
“因為,我就是你啊!”
“對。”靈玉點頭,“我就是你,可你不是我啊!”
這人沒有說話。
靈玉站起來,上前一步,與她面對面。
兩人容貌相似。體形姿態一般無二,就連衣著打扮,都相差不離。
“程靈玉是懷素的轉世之身。你是過去的我。”她靜靜說道,“程靈玉是懷素。可懷素不是程靈玉,她沒有程靈玉的經歷,沒有程靈玉的思想,也沒有程靈玉的感情。人,豈能被過去的自己綁住?非我本心,皆是外物!”
“哈!”這人笑了起來,笑聲在識海里回蕩。“我的轉世之身,卻說我是外物……難道你不曾想過,有朝一日恢復記憶,要如何面對自己嗎?”
“即便恢復記憶。也只是過去的記憶。我已經是程靈玉,不曾親身經歷,就不是本心。”
“還記不記得我說過的話?大道之爭,不容有失。你讓自己糾纏于情愛,還如何去爭奪大道。搶占天機?”
靈玉輕輕搖頭:“這是你的道,不是我的道。懷素是大乘修士,我豈能將自己也視為大乘修士?你拋卻修為與記憶,讓真靈單獨轉世的時候,就應該知道。一切要從頭開始。引氣入體、錘煉心境、淬煉肉身、修成靈體……既然你的修為不屬于我,你的道心又怎么會是我的?”
這人不再辯駁,她再一次問了那個問題:“有朝一日,你得回屬于懷素的記憶,又當如何?”
靈玉微笑:“我或許會繼承懷素未走完的道路,或許置之不理,事情還未發生,誰知道呢?”
沒有發生的事情,誰也不能預料。再精準的推演之術,都存在失誤。
這人終于住口不言了。她的身影慢慢變淡,直至虛無……
靈玉睜開眼,長出一口氣。
這么多年,她終于將碧落之晶里面,懷素留下的神念化解了。這場與自己之間的神念之戰,給了她極大的好處。
當懷素的神念在她的識海里消失的一瞬間,她感覺到自身心境提升了一大步。
我是誰,誰是我,對凡人來說,這個極度沒有意義的問題,卻是修士明心見性不可缺失的一步。
她不知道這縷神念是懷素元君留下來警示自己的,還是特意促進自身心境修為的,也許兩者皆有。大乘修士有推演之能,也許這是她散盡修為從頭再來之前,給自己安排的機緣。
靈玉牢牢記著,哪怕經過此事,她已經確定自己是懷素元君的轉世之身,而非身外化身,也不能得意忘形。
懷素是懷素,即便她與懷素有著同樣的真靈,也不能將自己當成懷素元君。她是程靈玉,她只有元嬰修為,離大乘還很遠很遠,需要一步一步,走到人界巔峰。
在無雙城逗留數月,初步穩定了修為,靈玉向雙成告辭。
“這么快就要走了?”
靈玉道:“留在這里讓你養么?你又不肯讓我還人情!”
雙成微笑:“這么計較做什么?難道我救你還救錯了?”
靈玉搖搖頭,跟心機百巧的雙成比起來,她還是不夠看啊!
“我還有許多事要做,不能一直留在這里。”
雙成明了:“要去見那位范道友吧?”
靈玉應了一聲。她來星羅海時,便打算見一見范閑書,出了飛舟的意外,才會拖到今日。
雙成面露猶豫,似乎心里有話,卻不知道該怎么說。
“怎么,有事?”
雙成嘆了口氣:“程道友還記得安香之事吧?事后,我檢查了安香的尸首,發現她確實被人蠱惑了。”
靈玉并不覺得意外,安香當日的表現,足以說明她入了魔障。
雙成道:“這人很可能沖著我來的,這種事不是第一次發生了。你說過,有人要對天命之人下手,是也不是?”
靈玉點頭。
“這人著實了得,我們自己尚且不清楚自己的身份,他就已經找到我們了。程道友,你離開無雙城之后,多加小心。”
靈玉回了一禮:“多謝提醒。”
最后,雙成欲言又止:“這些年來,我與范道友也曾合作過兩三次,他著實了不得,程道友,你……要心中有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