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寧等人裝不知道,正中靈玉下懷,大家心照不宣。
高子安和龔小元這些年輕人,根本不知,經過這次出海,對靈玉二人敬佩不已。認真說起來,他們沒有表現出太超凡的東西,但是,有些東西是滲透在骨子里的,一出手就知道不簡單。
況且,這次收獲這么豐富,難度卻比以前小了許多,就是因為有他們加入,還不夠說明問題嗎?
龔小元是龔文龍的女兒,不知道龔文龍懷著什么樣的心思,并沒有阻止她接近靈玉。
于是,靈玉很快跟他們這隊人混熟了。
一個月出海一次,每次五天到十天,剩下的時間,各人自行修煉。
靈玉逐漸愛上了這種平靜詳和的日子,這讓她回想起最初的自我,重新感受到修煉的樂趣。
一直以為,自己并沒有迷失過,始終堅定執著地走在這條路上。直到現在,回過頭她才現,原來真正的迷失,自己是不會現了。
什么時候開始,她對這個世界的渴望,變成了對力量的渴望?修煉對她來說,就是增強自己的實力,努力地向上爬,成為誰也不能打倒的存在,而不是為了更加了解這個世界,去感受它的美好。
她的仙路沒有走歪,也不曾喪失進取心,但是,最初的敬畏,在不知不覺間被磨掉了。
對于天地的敬畏,對于力量的敬畏,對于人生的敬畏。
這些是最初,也是最終。
每次出海歸來,靈玉都會坐在海邊最高的那邊巖石上,靜靜地望著海天一線。
那里潮起潮落,那里海鳥爭鳴,那里有海船晃晃悠悠地搖蕩而過,那里有努力生活的人們。
徐逆有時候會跟她坐在一起,但更多的時候。他會在靈樞島四處閑逛,他好像現了一個新的世界,一個有別于他之前生活的世界。
他們沒有過多地交流,各自咀嚼著自己的體悟。感受著自己的內心。但他們也沒有拒絕對方進入自己的世界,閑談,練劍,仍如以往。
他們都愛上了這種生活,誰也沒有說離開。
一年一年,他們聽著海浪聲,看著幼子成年,看著老者入土,看著稚嫩的年輕人變成老道的修士,看著人們來來去去……
靈玉終于明白。為什么化神這一關要體悟世。
結丹的時候,他們都是初生牛犢,急切地希望打破那層禁錮,進入自己渴望的世界。所以,他們要勘破弱點。放平自己的心境。否則,他們沒有足夠強大的心去駕馭突然增長的力量。
而到了結嬰這一關,他們要明白,前面的路更遠,遠遠沒有達到盡頭。身為結丹修士,他們已經擁有了相當的地位,可以主宰多數人的命運。如果他們沉浸在這種感覺里。認識不到前路的艱辛,看不到更加美麗的景色,那就只能走到那里為止。
這一步,叫堅定道心。
而在化神這個關口,他們將會見識到全新的世界,溝通天地。運用法則,舉手滄海桑田。倘若他們沉迷于力量的強大,就會失去控制。
所以,想要化神,就要尋回自己對天地的敬畏之心。尋回自己最初的真誠。
這就是體悟世。
一年,兩年,五年,十年……
靈玉逐漸忘記了自己來到這里有多久,明明修煉的時間并不多,進步卻快得不可思議。
當她達到元嬰圓滿的時候,有一種不真誠的恍惚感。
怎么這么快就圓滿了呢?
沒過兩年,徐逆也圓滿了。
他們都沒有閉關,只是在日復一日平靜的生活中,自然而然地突破了。
靈玉啞然失笑,這想法要是被那些元后修士知道,一定會憤怒的吧?事實就是如此,心心念念著的人,往往蹉跎百年而不得,幾乎忘了這回事的他們,卻在不知不覺間突破了瓶頸。
他們都沒有對宗門提起這件事。
每隔一段時間,他們都會收到宗門的傳訊。
徐逆這邊,每年都有。劍侍們把紫霄劍派管理得很好,不用他費心。徐正那邊,也一天天地在進步。
靈玉則懶散得多,她這個座,本身沒有實質的權責,只要太白宗沒有生大事,她就可以兩手一攤,萬事不管。
反正,有端木澄和蔚無怏在,太白宗不會有事。她這個座雖然是擺著好看的,可要真有事,別人也得掂量掂量。
“君影!”巖石下,有人高喊。
靈玉轉回頭,看到龔小元對著她喊道:“有人找你!”
幾十年過去,有人走有人留,當初的出海小隊,隊員換了大半。龔家父女倒是一直都在,蔡寧和高子安也沒有離開。
謝啟在不久前晉階后期,去了星羅三島,準備加入某個大勢力。谷秋和夏明義夫婦亦離開了靈樞島,外出游歷。
靈玉順著龔小元指的方向看去,一名俊朗青年站在那里,白衣瀟灑,雙眉飛揚。他收斂了修為,但,就這么平凡無奇地站著,都能感覺到他身上不同尋常的氣勢。
靈玉向他輕輕點頭,從高巖上下來。
龔小元拉著她說:“君影,那是你的朋友嗎?好像來頭很大呢!”
她正說著,那青年走近,深揖一禮:“師姐。”
龔小元嘴巴張在那里,驚詫莫名。她看看靈玉,又看看那青年:“師、師姐?”
靈玉笑著拍拍她的手臂:“小元,多謝你了。”
青年亦對她施禮:“多謝姑娘帶路。”
“不、不用謝……”龔小元有點臉紅,這青年不但形貌英俊,舉止間更有一種說不出的瀟灑飛揚,讓她一顆少女心怦怦直跳。
“那個……你們慢慢談,我、我先走啦!”龔小元一步三回頭地離開。
“孝玉,你怎么有空來了?”靈玉問。
這青年就是程孝玉,與分別時相比,他眉目間的郁色已經沒有了,取而代之的是自信灑脫。
靈玉一定神。笑道:“你結嬰了?”
程孝玉頷,面帶微笑:“總算沒有辜負師姐一片苦心。”
靈玉擺擺手:“只是指點幾句,談不上苦心。”
兩人一邊談,一邊往洞府走去。
“師父和師祖好嗎?”
“挺好的。師祖說閑著無聊。有意再收個徒弟。”
“不是吧?”靈玉失笑,“師祖要是再收徒,我們豈不是又多了個長輩?”
“師父也是這么說的,所以堅決反對。可是,師祖賊心不死,說自己只有一名徒弟結嬰,連徒弟都比不上……”
蒼華真人只有蔚無怏這名徒弟結嬰了,而蔚無怏有靈玉和程孝玉兩名徒弟結嬰,可不是比不上徒弟?
“孝玉,你說師祖賊心不死。這可是冒犯長輩。”
程孝玉淡然自若:“反正師祖聽不見。”
靈玉哈哈大笑,拍著程孝玉的肩:“這才是我觀云峰一脈的風范。”
以前的程孝玉,總是恭敬有禮,生怕自己冒犯師長。眼前的程孝玉,多了點自信。也多了點灑脫,不再拘泥于表相,可見真的領悟了許多。
看他眉目間隱帶風霜,想必這些年吃了不少苦頭。
算起來,他也四百歲了,不再是初見的稚嫩少年。
回到洞府,靈玉請他坐下。
程孝玉看了看空蕩蕩的洞府:“姐夫呢?”
這個稱呼。讓靈玉恍惚了一下。徐逆在太白宗多年,門中弟子對他始終恭敬有加,保持著距離,至今只有程孝玉這么直接地稱呼他為姐夫。
“大概又在附近溜達。”靈玉說,“他是屬螃蟹的,一不注意。橫著走啊走,就走不見了。”
程孝玉失笑。從到處亂爬的螃蟹,聯想到徐逆那張臉,怎么想怎么好笑。
“你怎么來了?”笑完,靈玉問起這個問題。
程孝玉道:“我穩定境界后。想四處走走,知道師姐在靈樞島,順便來看看。”
“我現在就是個平凡普通的漁民,是不是很失望?”
程孝玉搖搖頭:“我倒覺得很羨慕。”這句話,他說得真誠。
身為滄溟界頂尖的元后修士,掌握著宗門的命運,只要輕輕皺下眉頭,就會有無數人為此奔忙。能夠舍下這樣的權勢與霸道,窩在小小的長寧島做個漁夫,何等暢快?
程孝玉從來就不是貪戀權勢之人,他的經歷讓他早早認識到貪心的可怕,對平凡充滿向往。他不羨慕呼風喚雨的程靈玉,卻羨慕窩在長寧島,過著平凡生活的程君影。
心思飄得有些遠了,程孝玉回過神,忽然現了什么。
他一定神,望著靈玉片刻,驚道:“師姐,你圓滿了?”
靈玉笑著點頭。回到洞府,她沒必要再遮掩修為。
程孝玉真的被震驚,好久,才呆呆地道:“好快啊……”
算起來,師姐也就剛剛五百歲。
五百歲晉階元后的有,元后圓滿的從來沒有聽說過。
“怎么,不高興嗎?”看他傻呆呆的樣子,靈玉打趣。已經很多年沒有見過孝玉這個樣子了,自從離開匯靈湖,他好像一夜之間長大了,總是行事沉穩,決不失禮。
“是啊……哦,不是,我是說……我高興。”程孝玉有點語無倫次。
元嬰修士不少見,可這幾百年來,達到圓滿的只有真華仙門的張千影一人。現在,太白宗也有人元嬰圓滿了,是不是下一步就會化神?
程孝玉陷入興奮之中,壓根忘了,圓滿和化神是兩回事,不然的話,張千影又怎會蹉跎數百年。
(一住小說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