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不得看了韓羽娘幾眼,又看了齊御風幾眼,說過這一句話,便哈哈大笑一聲,揚長而去,只留下齊御風暗暗納悶。
一邊韓羽娘受了說不得這一抓,知道他若非收了功力,自己定然一招便要死在他的爪下,此時驚魂方定,便媚眼如絲的款款走過來,笑道:“你也不錯呢,剛才還知道心疼我了?”
齊御風一擺手,瞪著眼睛粗聲道:“一邊去!”
說罷他轉身而去,卻聽得韓羽娘喜滋滋的亦步亦趨的在他身后跟著,邊走邊唱道:“象牙笏板金鑲玉,朱筆描紅來復去。水袖半掩玲瓏心,安知浮生一場戲。一彎風月……”
齊御風轉頭道:“哼哼唧唧的真難聽,別唱了!”
韓羽娘也不生氣,兩只眼睛笑得彎彎,如同一弧月牙,笑道:“哎呀,我還當你不理我了呢,原來你聽著呢?”
齊御風“哼”一聲一撇嘴,緊了緊一架馬車上的繩子,繼續快步走開。
韓羽娘小步快跑湊了過來,小聲道:“那我就唱點你們男人愛聽的,好不好?”
說罷她未等齊御風搭話,又在他耳邊唱道:“八月十五廟門開,各種蠟燭擺上來,紅蠟燭紅,白蠟燭白,小妹我一把攥不過來……”
齊御風聽見這詞,臉色緋紅,看看四周并無他人聽見,頓時怒道:“你在那里學的這些玩意兒?”
韓羽娘臉一鼓,嘟起嘴,不服氣道:“怎么了?不好聽么?我看涼州城里的姑娘,都愛唱這歌兒,就偷學了過來。”
齊御風轉頭瞪她一眼。鄙視的說道:“不學好。”
韓羽娘嘿嘿一笑,也是毫不在意,笑吟吟道:“那我跟著你,你教我怎么學好啊?”
齊御風一邊行走一邊隨口問道:“你家沒大人教你么,你唱這種歌你爸媽知道么?”
韓羽娘道:“我爸媽早死啦。我都沒見過。”
齊御風一怔,嘆道:“對不起……”
韓羽娘滿不在乎道:“說對不起有什么用,你給個痛快話,交出劍囊還是娶我,還是兩樣都要?”
齊御風聽到這話,只覺得一陣窒息。說不出話來,過了好一陣,他才氣極反笑道:“憑什么?”
韓羽娘幽幽嘆息道:“我就是覺得你劍法這么好,人也不錯,要是被我師傅殺了,怪可惜的。”
齊御風轉過頭去。看她半晌,見她一本正經,不禁問道:“你師傅憑什么殺我啊?”
“你對我不好啊?我師父說了,要是那個男人對我三心二意的,她就一劍殺了他,替我出氣。”
齊御風登時無語,但心中隱隱卻也為自己一身武藝自傲。當即問道“你覺得你師傅殺得了我?”
韓羽娘”嗤“一聲,面帶不屑,揚起下巴說道:“你覺得你劍法好就了不起了?據我所知,這天下至少有十個人能殺得了你。”
齊御風面色一怔,冷笑道:“愿聞其詳。”
韓羽娘掰著手指頭,數道:“第一個就是武當張真人了。”
齊御風道:“這是廢話,武當張真人武功通玄,別開太極一門神功,我雖然未曾見面,卻也甚為折服。這天下有誰是他殺不了的?”
韓羽娘笑吟吟道:“第二個就是明教前任教主張無忌。”
齊御風笑道:“張無忌武功號稱天下第一,他要與我動手,自然贏面頗大。”此時在他心中,也難免生出一絲好奇,心道我如此武功。這姑娘難道看不出來,怎么口氣如此之大?莫非是這世上高人當真層出不窮?
韓羽娘見他老老實實的承認了前兩人,不禁有些掃興,當即又道:“第三人便是前任的明教光明左使,現在的教主楊逍。”
齊御風微微一錯愕:“楊逍?我聽說他武功頗雜,對于天下武學皆有所窺,不過……”
齊御風從五散人身上得以看出,這五人功力雖強,但招數卻高明的有限,自己持劍在手,就算以一敵二,怕也是能撐得住,而且自己獨孤九劍一出,殺雜魚廢材的手段,更是他們望塵莫及,那楊逍就算比他們再高明,又能高明到哪里去?
韓羽娘眼角一挑:“怎么?你以為第五層的‘乾坤大挪移’神功,比不過你這勞什子劍法?”
齊御風一聽,不禁驚訝道:“乾坤大挪移?那不是張無忌的神功么?楊教主居然練到了第五層?”
韓羽娘道:“這功夫他早就會啦,當年張教主離退之日,傳功給明教各位首領,楊逍所得最多,什么太極拳劍,乾坤大挪移心法,圣火令心法,他本身武功就高,資質又好,這些年早就將乾坤大挪移練到了除了張教主之外,歷代教主所不曾有的境界,什么少林寺的禿驢,空聞、空智,聯手都不能敵,你說厲害不厲害?”
齊御風點了點頭道:“這的確是厲害的很……我恐怕敵不過。”
韓羽娘道:“然后便是明教光明左右使者,四王,這些人武功都跟楊逍差不多,你敵得過么?”
齊御風搖頭道:“他們既然都有如此內功,我恐怕是敵不過。”
韓羽娘得意洋洋道:“所以說,我說什么,你就做什么,倘若我師傅知道了你欺負我,準把你做成粽子,沉到江里去。”
齊御風搖頭道:“你說的這些人,我可能都敵不過,不過看你的武功稀松平常,你師傅未必有多高明吧?”
韓羽娘怒道:“我師傅……我師傅與他們平分秋色,一準打的你滿頭包!”
齊御風道:“你師傅如果這么厲害,當是當世高人,凡事須講道理,他為什么要殺我呢?”
韓羽娘道:“哼,還不是你惹我不高興?”
齊御風見她不可理喻。當即笑了一笑,正要轉頭離去,突然心中想到一事,回頭道:”明教現下還有四王?楊逍當了教主,那光明左使是誰?”
韓羽娘驚詫的看了他一眼:“你連這個都不知道。怎么闖蕩江湖的?”
齊御風道:“還望姑娘請教。”
韓羽娘揚起細細的脖子,矜持了一小會兒,便道:“罷罷罷,反正我不說,五散人也都會告訴你,不如我還能賣個人情。喂,我告訴了你了,以后那段丫頭要欺負我,你可要幫忙。”
齊御風搖了搖頭,心說怎么這點小事,她也要討人情。
韓羽娘道:“俗話說娘親舅大。張無忌扶植楊逍當了教主,這左使的位置,自然是殷野王擔任了。就算范遙好意思爭,他能開得了口么?”
齊御風點了點頭,卻在心中搖了搖頭,他昨夜聽五散人說了不少舊事,雖然絮絮叨叨。語焉不詳,卻還是能聽出一絲脈絡來。
他心說這明教中人,個個都是干脆利落、胸懷大志的漢子,這點爭權奪利的小心思,怕是無人能想得到。
按照他的估計,這明教雖然在張無忌一統之下,和如一家,但終究不是鐵板一塊。只怕是楊逍當了教主,范遙與他交好,便主動退讓。而殷野王擁有的原本天鷹教一塊,勢力雄厚,遠較孤家寡人的范遙為大,雙方各退了一步,默契平衡的產物罷。
于是他側頭問道:“那四王……?”
他心道原本四王。紫衫龍王遠渡波斯,從此不歸中土;而白眉鷹王身死,唯一的一子還更進一步,當上了相當于副教主的位置,這鷹王一職,自然無人能續;而金毛獅王在佛門出家,悟通人生,終至大解脫之境,想來令人既悲且嘆!
這四王除了青翼蝠王韋一笑之外,那還有第二個?怎么還能號稱“四王”?
韓羽娘道:“四王嘛,還是有的,不過這是明教最高的秘密,我卻也不知道,你就算問那些老頭,近年五散人與明教總壇不和,估計他們也不知道罷……”
齊御風搖搖頭,心道明教序列之中,無論武功地位,五散人都較法王為低,當真未曾聽五散人說過,有什么英雄人物能勝過五散人,繼承四王之位。
當即他得了消息,點點頭轉身離去,任憑那韓羽娘“喂,喂”的叫他也置之不理,直從隊伍后面走到最前,那韓羽娘似乎也不欲與五散人再次照面,當即只能悻悻墜在后面,沖著他咬牙切齒,不斷的小聲咒罵。
齊御風走到五散人身邊,看著那馬匹上趴著的跋陀云,笑道:“現下可老實些了?”
張中笑道:“今天早起,又被彭和尚和冷謙聯手揍了一頓,豈能有不老實之理。”
齊御風看著跋陀云容顏枯萎,似乎有一口氣,沒一口氣的,不禁皺眉道:“這不是要死了吧,干脆一刀宰了算了。”
張中搖頭道:“此人是元廷司徒,權勢不小,將來必有大用,暫且不忙。”
齊御風擔心道:“可是他這個樣子,能活到山寨么……?”
張中滿不在乎的淡淡道:“當年我們年輕之時,給蒙古人欺壓,不知骨頭斷了多少次,吐了多少次血;后來舉義屢次不成,也不知吃過多少苦頭,他這點苦處算是什么,不過養尊處優,一時受不慣罷了。”
齊御風昨夜看見張中和周顛包裹傷口之時,身上縷縷傷痕,眼見不由的咂舌不已,心道這五散人都是九死一生,歷經百戰,方有今日的成就,他們對這百姓疾苦,可是了解的太多。
正當此時,跋陀云聽得身邊有人說話,便喃喃自語道:“水……給我水喝。”
彭瑩玉聽到這話,與張中對視,微微一笑,粗聲粗氣道:“快了,前面不遠,你就有水喝了。”
眾人一路南下,不一會兒便又一次來到黃河岸邊,彭瑩玉回頭道:“我帶著這個妖僧取些水來,別折磨死了他。”
周顛道:“咱們行了大半日,也都歇歇腳,洗把臉去。”
說不得道:“也好,這些百姓也都累了,咱們就歇息一陣。再趕路不遲。”
當即一行千余人停住腳步,都奔到黃河邊上,打水洗臉,擦拭灰塵,有性喜潔凈的。還取出毛巾,一縷縷的擦拭著頭發。
齊御風一身灰塵,早已疲憊不堪,當即也痛痛快快的就著水洗了把臉,又將頭發浸濕,迎風一吹。這才清爽了些。
他一抬頭,卻見不知道何時段薔奴走了過來,正在他身邊若有所思,直盯盯的看著他。
“怎么,有事?”他抬首問道。
“這是姨娘教我給你的。”段薔奴見他抬頭看著自己,不禁臉色有些緋紅。卻還是一臉不情不愿,吃醋生氣的樣子,伸手遞過來一領毛巾,上面稀稀落落,放著幾顆青豆般的物事。
“這是什么,好吃的?”齊御風滿不在乎的接過毛巾,抓了一顆。聞了一聞,覺得似有香味,便要向口中咽去。
“別吃!”段薔奴眼見他張口欲吞,不禁慌了神,“這是給你潔身用的澡豆!”
“澡豆?”齊御風再一次將那物事拿到眼前觀摩起來,“洗澡用的么?”
“你怎么什么都不知道!”段薔奴疑惑的怒道。
“咱們不是有桂花胰子么?怎么還用這個?”齊御風反問道。
“這荒山野嶺,哪有那么多桂花胰子,有這個就不錯了,我先前要出去買這些東西,你還不愿意呢。”段薔奴悻悻的說道。
“咱們買這個東西么?”齊御風努力回想兩人出門置辦貨物的場景。卻一絲一毫也想不起來。
“哼,你就是被那個小妖精迷住了神魄,什么都不顧了。”段薔奴憤憤說道。
齊御風一怔,心說咱們兩個,什么時候這么熟了。我都明確的拒絕了段思邪的提親,怎么又提這茬?
他遠遠望去,只見五散人梳洗打理之后,個個紅光滿面,容光煥發,除了冷謙臉色微微泛白之外,其余幾人都是中氣充沛,看面色便知道那幾人已是內功練到了極致,才有此表征,五人聚集一處,侃侃而談,眾多鄉民遠遠望之,無不帶著敬畏尊崇的目光。
齊御風放眼心道,講規模,論組織,明教現下都如陽當頂,立地擎天;正如這黃河一般,恣肆浩淼,煙波渾蕩,而且明教雖為宗教,卻不禁僧、儒、道入教,能海納百川,容千萬河湖于腑內,包宇中盡些澤流至胸間,這番聲勢,當真扯地連天,橫無際涯,堪稱古今宗教界的第一了。
這五人武功雖稍遜自己,但文則腹有良謀以書筆安邦,武則手挽盔胄以劍戟定國,俱是一等一的人才,卻只在明教做散人,真不知那新四王、左右二使何德何能。
他心中正所所感,突然周顛沖著他喊道:“小兄弟,你過來。”
齊御風點頭答應,跑了過來,周顛道:“小兄弟,我看你這個人不錯,不過我們眼下卻有一個大大的疑問,能否見教?”
齊御風聽他這般說話,不由得甚為驚詫,心道這廝這兩日,開口不是“放屁”,就是“老雜毛”、“禿驢”,如此這般客氣的說話,可當真為難于他了。
他急忙假裝誠惶誠恐道:“周大師但有吩咐,說下就是了,何必這么客氣。”
其余幾人聽了,不禁都哈哈大笑,就連素來面上喜怒無色的冷謙,也忍不住笑了幾聲。
周顛施施然坐在一塊石頭上,毫不在意道:“我這人說話平日就是這個脾氣,你也莫放在心上,齊小友,你救了我們五人,這番恩情自然是償還不了的,我們五人欲送你一場富貴,你看如何?”
齊御風搖頭謙遜道:“什么富貴不富貴的,可千萬莫提,我志原本就不在此處;此番能與五位縱而論道,便已經是我這輩子修下來的福分了。”
周顛聽到這話,面色一抬,看了那四人幾眼,似乎都對這回答甚為滿意,當即又道:“你要學張教主傳下來的《九陽真經》功夫,那也不是甚難,不過阿蓋傳給你《玄功要訣》那是形勢所逼,迫不得已,眼下卻……”
齊御風一聽,便點頭道:“君子不奪人所好,那這份秘籍,便替我交還了郡主罷。”他心中微微有些生氣,心說我千辛萬苦,不就是學了些功夫嘛,這五散人也忒的小氣,明明送出手的東西,竟然還要奪還。
周顛見他如此干脆,先是搖了搖大腦袋,又擺了擺手道:“這個且不忙,你只要回答我一個問題,不但這本書送給你,我五人也當盡心將所學傳授給你,你這劍法驚天動地,吾等天資不足,遠不能和你相比,不過這內功心法,我看你所學盡管是正宗玄門的內功,比之九陽神功,倒還似差了那么一點。”
齊御風心道,豈止是差,簡直是天差地別,就算這幾日所見,無論跋陀云、段子羽,還是伽璽真,五散人,內功無不雄強無比、精純醇正,自己紫霞神功屢屢運到了極致,才能與之相拼。
而冷謙運起一掌,便能打的一身“龍象般若功”的跋陀云受下如此內傷;彭瑩玉也能運使十石之弓,連珠攢射,這等內力,又豈能是紫霞神功的上限所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