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唐  第941章

類別: 歷史 | 架空歷史 | 晚唐 | 木子藍色   作者:木子藍色  書名:晚唐  更新時間:2024-06-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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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午時分,都隊已經越過了冰河,馬匹踏過結著厚厚冰層的河流,在河東岸遠處傳來飛雷炮的轟隆聲。遠處就是一座不小的城池,寧江城。聳立的石頭城墻上,飄揚著契丹人的旗幟。太陽直照著雪地,反射著一片耀眼的白色。廂主派出了傳令兵,命令他們營直接繞過城池,繞到城池的后面去。

這支由五百名各部族蕃騎新兵們組成的騎兵隊伍,留下了一小隊人照看備馬和物資,其余的騎兵就紛紛騎著戰馬,在那冰凍堅硬的雪地上奔馳而去。

中尉許建帶著他們跑了有二十里左右,便停下來校對地圖。騎兵們則下馬三五成群聚在一起抽起煙來,那棄勃想要去旁邊拉泡屎,但是伙長瞪了他一眼,“娘的,不許走遠,就在這里拉!”

年青的營主許建也點起了煙,不過他抽的卻不是普通士兵們的煙絲,也不用煙斗,他抽的是卷煙,不用自己動手卷,直接就是卷好的,用一個閃著銀光的銀煙盒裝著,里面有二十支卷煙。好幾個眼尖的騎兵們還看到,在都頭的那個皮挎包里,還有兩個鐵罐頭,里面就是裝的卷煙,一百支一罐。許建點上煙,把從皮套里拿出來的望遠鏡擦了半天,然后舉起來觀望著眼前。

千里鏡里出現的是一座小村莊,離他們大約在五里遠的地方,村莊附近,有一道小河沖涮出來的平地。另一邊則是高高低低的樹林的邊緣。有幾條小道伸進樹木。許建用望遠鏡看了半天。眼睛搜索著死氣沉沉的村路,連個人影子也沒有。那里空空如也,死氣沉沉,好似一片墓地一樣。只剩下冰天雪地,銀妝素裹,份外妖嬈。

“這應當就是上面要求我們占領的村莊吧。”許建眼睛望著那個小村子問。

軍部軍情處下派的一名特工默默策馬站在他的身后半邊,臉上面無表情的說,“確實就是這里。”

“那咱們就占領那里!”許建收起望遠鏡。神色中帶著一點猶豫。

“那里會不會埋伏有胡虜?這個村子看起來不小,而且也沒有荒廢的樣子,特別是村旁的那片樹林,可是很好的埋伏地點。”營部參謀提出擔憂。“或許我們應當先派出兩隊騎兵先去偵察一遍,把村子和樹木都查一遍,以防萬一。”

“嗯,小心駛得萬年船,謹慎一點還是沒錯的,就派幾個騎兵過去打探一下。”許建從諫如流。

那棄勃接到了都頭陳凌的命令,讓他帶自己的小組前去村中偵察。

他們三人依令而出。三匹馬并排走著,充滿緊張的走進空無一人的村落。走過每都可能遭遇暗箭的窗戶。每一扇門戶后面。

他們就如同冬天里的野狼一樣闖進村莊,冬天的狼就是在深夜里這樣溜到村落里的。但是街道上空蕩蕩的,寂靜的嚇人,從一座很是氣派的房子窗戶里突然傳來了自鳴鐘的聲音,鐘聲一下一下的敲擊著,如同一陣陣的戰鼓擂響,那棄勃清楚的看到并排走在一起的羅夫渾身哆嗦了一下,驚慌端起了騎槍。

村里的人都逃光了,看的出來,這里雖然是個渤海的村莊,可早在幾年前就已經被部族軍占領,這里甚至成了一個有些身份的部族將領的駐地,而且他們似乎撤的很匆忙倉促,從那座沒來的及帶走的自鳴鐘就可以看的出來,那可不是什么便宜東西。就算到了如今,自鳴鐘變的普通起來,可也相當于一匹上等戰馬的價格,若是在關外的這里,起碼還能翻上兩翻,怎么也能賣上五匹戰馬的錢。一般的渤海村民,怎么可能置辦的起這種奢侈品。

村里的人都逃光了,很明顯,他們撤入了那座河岸邊的城池里去了,至于原來的渤海村民,可能早就成了聯軍的奴隸了。

他們仔細的偵察了一遍村莊,確認了確實空無一人。羅夫和霍兒這個時候終于放松下來,轉而高興起來,他們開始搜刮戰利品,那些來不及帶走的東西。銀盤、金帳鉤等等,凡是小巧好帶的他們都裝進了自己的鞍袋,那棄勃沒有制止他們,這也算是冒險前來偵查的一個福利了。他自己也找了幾樣小巧值錢的物品。其間,羅夫還想把那座鐘給帶走,最后被那棄勃喝止了。帶這么大個鐘,回去后肯定得挨罵,到時還是保不住要上交,還不如不拿。反正一會部隊過來了,也要打掃一遍,那些算是戰利品,最后有一部份要折算獎賞給他們的。

從村里出來,他們又去了村旁的那片樹林子里。一直走到林后的山崗上,也沒有看到半個伏兵。不過站在山崗上,卻可以看到河岸邊的那個城市,高高的圍墻,方方正正的形狀,連里面的街巷也是劃的方方正正的,磚木石壘的房屋,一排排的倉庫等等。

“看,他們在那!”霍爾喊了一聲,用手指指著山下。

那棄勃順著他指的方向看去,只見在他們的東面,那潔白的雪地中,正有一群黑點正在逃離。從這里看上去,那些人顯的極小,就如一群螞蟻,騎馬的人在奔馳,馬匹后面還拖著爬犁,他瞇起眼睛,用手掌摭住眼睛上的陽光望去,已經看的清楚,那是一些聯軍,不過并非戰士,更像是奴隸和家眷。

再回頭往城池看去,那個城池里的看不到慌亂,只有城池附近早挖起的被積雪覆蓋了一層的濠溝,以及城墻上聚集起的許多守軍。

“他們把那些老弱和輔兵等都撤走了!”霍爾驚訝的道。

他們回到村外,向都頭和營主報告了所見到的情況。

營主拿著鉛筆在筆記本上記了些什么,然后用手招呼了一下他過去。

“那棄勃!”

“有!”

那棄勃邁著兩條腿上前,立正站好。

許建把一張折成四方的紙條遞給他。“你的馬比別人的快。你馬上到廂主那里去一趟。用最快的速度。”

那棄勃把那張紙藏在胸前的口袋里,走到戰馬前,翻身上馬。

當他把報告送到的時候,廂部已經開過了河,到了寧江城下十里的地方。三十多歲的廂主看過報告后,給一個參謀下達了命令,讓他跟隨那棄勃一起返回營里,傳達命令。

接到了廂主命令后。全營立即如以前的多次演習一般,迅速的在村外展開。

全營各都隊排齊了隊形,馬蹄踏雪聲在午后的寂靜中轟鳴,他們穿過村子。

營指揮使大尉許建騎著那匹身材勻稱,甚至長了一身膘的白馬,跑到隊伍前面。他緊握著韁繩,一只手上纏著馬柄系著的火紅穗子。

那棄勃屏息等待著命令,丙都已經在右翼無聲的展開隊形,準備戰斗。

許建從刀鞘中抽出了陸士畢業時授予的那把指揮刀,刀身閃著幽幽的光芒。

“全營!”他用指揮刀向著左、右、前各一指。在大白馬聳起的耳朵上方停住,高聲喊道:“成散兵線。前進!”

“拿起騎槍,收起馬刀,沖鋒!”掛著準尉肩章的營旗掌旗官大吼一聲,一馬當先,舉著營旗風馳電掣而去。

雪地在無數馬蹄的踐踏下,發出沉悶的呻吟聲。

那棄勃剛剛把騎槍放平,他的馬就被大隊馬匹的洪流一沖,也卷了進去,全速的飛奔起來。前面大尉營主的身影已經漸漸看不清楚,可準尉掌旗官手中的那面旗幟卻依然在高高飛揚,一直在前面引領著他們前進。

白白的雪地在他們腳下飛馳倒退,丙都的騎士們發出了震天動地的喊聲,這喊聲也感染了旁邊的乙都。

戰馬飛馳,一躍就是好遠。在一片震耳的尖叫里,那棄勃聽到了還離得很遠的,咻咻響的弓箭破空聲。

近了,第一支羽箭尖響著從頭頂飛過,拖著長聲的歷聲劃破晴空。

那棄勃把冰冷的騎槍緊緊的夾在腋下,夾的臂膀都痛了,他的手掌在冒汗,像涂了一層鼻涕似的沾滑滑的。

羽箭在他頭頂上飛過,他把腦袋盡量伏在汗淋淋的馬脖子上,刺鼻的馬汗臭味直往鼻子里鉆。他透過馬鬃看到,前方那些在逃竄的部族老弱越離越近,他們開始把馬車、爬犁一起推到路上,圍起了一個車陣,躲在后面,想要以此抗拒。不論老少男女,他們都張著弓,不停的向著沖近的秦軍蕃騎射箭。

那棄勃的胸口,熱血沸騰,鮮血似乎已經沖到了頭頂,這會他目光緊鎖著前面的的那些人,再無其它。在他眼中,那些人雖然是老弱是婦孺,可既然他們拿起武器,不肯投降,那他們就是敵人。秦軍雖然有很多嚴厲的軍規,比如要求不得虐待俘虜,不得擅殺俘虜等。可有一點卻是很明確的,只要不肯放下武器的,那就還是敵人,不論年長年幼,還是男人女人。

眼前哪怕只是一群婦孺老弱,可他們既然拿著武器在迎擊,那就是敵人。

他看到的第一個落馬的人,居然是他們的都頭中尉陳凌。他被一支部族人的弩箭流矢射中,那支足有三尺長的弩箭直接射中了陳凌的肩膀,巨大的力氣直接將他射落馬下,他那匹戰馬從躺在雪地上的陳凌身上躍過去之后,脖子上也中了一箭,嘶鳴一聲,脖子一彎也倒了下去。那充勃也被甩離馬鞍,飛落在地。

他那匹棗紅馬呲著兩排牙齒,露著粉紅色的牙床,猶如刀尖劃過玻璃一樣,尖銳又深刻的刻在了他的記憶里。

繼續有人倒下,好幾個騎兵連人帶馬一齊倒下去。那棄勃暗自慶幸,如今是冬季,地上有著厚厚的積雪,他雖然甩落馬下,卻幸運的既沒摔傷,也沒有被后面的戰馬踩踏到。這得感謝他們是排的散兵線,而且在雪中沖鋒,馬匹的速度也不快。

第一次真正實戰的蕃騎們,從村里出來時的整齊散兵隊形,如今已經有些零亂不堪。不過整體來看。他們依然保持著那股子沖勢。沒有了整齊的陣形。那些蕃騎們開始發揮他們天生的騎術,反而沖的更加如魚得水起來。

那棄勃這時也重新躍上了一匹剛失去主人的戰馬,繼續跟著隊伍向前沖去。轉眼間,他們就已經沖到了那個匆促擺開的車陣前。

一個身材高大,可連眉毛胡子都已經雪白的老契丹人,頭上扣著頂皮帽子,皺著眉,跪在雪地里。手中操著一把角弓,幾乎是對著他迎面放了一箭,呼嘯而來的箭支堪堪擦著他的臉頰過去,帶走了他一絲皮肉,留下一道血槽。那棄勃感受著那種死亡擦肩而過的驚悚感覺,他憤怒,他驚懼,他挺起騎槍,全力勒緊馬韁,對著那個老頭就猛的扎了下去。

他沒有用弓。也沒有用震天雷。他們這支新兵營,每人戰前剛配發了兩個震天雷。不過他沒有用。上面也沒有下命令讓他們用那樣的戰術,他們面對的只是一群老弱而已,用不著浪費寶貴的震天雷。甚至連弓箭都不用浪費,沖上去,一舉踏破他們那個簡陋的車陣,就足夠了。

他的騎槍迅猛無比,以至那個老頭根本無從躲避,棱形的槍尖刺進那個跳起來的契丹老頭之后,槍桿竟然也扎進去小半。那棄勃扎下去之后,還來不及把騎槍拔出來,就不得不在倒下去的身體重壓之下,松開了槍桿。

他一躍而過之時,看到那個老頭用彎曲的手指頭亂拔,亂抓著槍桿,似乎還想把他拔出來。那棄勃已經抓住馬刀柄,拔出了雪亮的馬刀。

一個室韋人連長矛也扔了,抓著他的狼皮帽子驚懼的向后轉身而逃。

那棄勃橫著刀馬拍馬追上,從那個戰死的白胡子契丹老頭留下的那個空當,一躍而過,躍過橫著的馬車,躍入了車陣之中,追上了那個逃跑的室韋人,高高舉起馬刀,狠狠的斜劈了下去。

這一刀是掄圓了劈下去的,一下子就把那個室韋少年的頭蓋骨都劈成了兩半。

室韋少年掙扎著,像是滑倒似的,倒在了地上。那半個頭蓋骨脆聲落在積雪上,灑上一層殷紅和慘白。

戰馬長嘶一聲,跳起來,把那棄勃馱到車陣的更中間去了。

雪地里不停的響著弓箭破空聲,更多的則是秦軍番騎們的騎槍洞穿對方皮甲和皮袍子入肉的聲音。

一匹流著汗的戰馬拖著一個禿發的黨項騎兵尸體從他的身邊跑了過去,那黨項騎兵的一只腳還掛在馬鐙里,戰馬拖著這個渾身血肉模糊的尸體在雪地里翻滾。

那棄勃腦袋有些昏昏沉沉,如同灌進了鉛一樣的沉重。

戰斗已經差不多結束了,那些人被他們的一次沖鋒就已經被擊潰了。

他下了馬,搖了搖頭,心中一股沉重。

隨后趕來的一群番騎從他身旁馳過,有人用批風和騎槍制作成了簡易擔架,抬著受傷的戰士。還有一群契丹和室韋人戰俘,被趕著向一旁的雪地里跑去。他們擠成一團,武器早已經丟棄,猶如受驚的羊群一樣,擠成一團。

他看到他們的臉上布滿驚懼,猶如慘白的雪。他扔了韁繩,跳下那匹不屬于他的戰馬,自己也不知道為什么,最后又轉到了那個被他砍死的室韋少年跟前。那個室韋少年就躺在那染血的爬犁旁邊,一只黑色的手掌張開著,好像是在向人乞討著什么似的。

那棄勃看著他那張臉,這是一張死前帶著驚懼的臉,粗糙的皮膚下,那是一張才剛開始冒出胡須的少年的臉。那幾根剛冒出的胡須,在說明著這只是一個剛十來歲的孩子。

“喂,你怎么啦,哪受傷了嗎,要不要叫軍醫?”一個不認識的漢人年青軍官從他旁邊馳過,喊了他一聲,他的肩膀上掛著一枚少尉肩章。

那棄勃抬頭看了看軍官那枚金色的肩章,然后看了看那張頭盔下已經掀起了面罩的年青的臉。這也同樣是一個年青的人,雖然掛著少尉的肩章,可也不過剛二十上下,也許可能還沒有二十歲,只是和自己差不多大也有可能。

他長嘆一聲,轉頭往那匹剛剛一起搭檔戰斗的馬匹跟前走去。他的腳步又亂又重,就像肩上壓著一座大山似的。惶恐、徘徊在心中流蕩。他把馬鐙抓在手里,卻半天也抬不起那只沉重的腳。

少尉看他沒有回答,勒停了戰馬,又仔細的打量了他幾眼,嘴里自言自語道:“看樣子,可能是戰斗時摔傷了腦袋,天生的騎士,如今卻馬鐙都踩不上了,看來傷的還不輕。”說完,他抬起頭,沖著遠處一個背著紅十字箱子的一個士兵大聲喊道:“醫療兵,這邊,這里有一個傷員,估計腦袋撞壞了,快把他抬走!”

那個背著有紅十字標志箱子,手臂上也有一個紅十字袖章的中年軍醫小跑著過來,他拉住那棄勃,翻了翻他的眼皮,又脫去他的頭盔,取下他的棉頭套,仔細摸了摸他的腦袋,最后道:“頭上有個腫塊,看來可能是摔下馬的腦震蕩,得馬上觀察醫治。來人,把他抬走,立即送醫療帳中去!”

那棄勃有些心不在焉的任由他們檢查,然后被抬上了簡易擔架,躺在擔架上面,他默默的想,但愿自己真的只是撞壞了腦袋,而非其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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