諸葛亮背著手,在堂上來回踱著步,臉色很不好看。
姜維、楊儀站在他的面前,躬著腰,連大氣都不敢喘。
姜維剛剛犯了一個錯,被諸葛亮發現了。諸葛亮此刻非常生氣。他雖然沒有說什么很重的話,可是話音里露出的失望和焦慮就像針一樣,深深的扎在姜維的心里。這件事雖然和楊儀沒有直接關系,但歸根到底卻是楊儀的責任,只是姜維沒有發現,最后被諸葛亮發現了,就成了他的責任。
姜維不分辯,他知道諸葛亮不喜歡人推卸責任。勇于承擔責任,是丞相一直以來強調的領悳導者必備的道德。不敢承擔責任的人,不配做一個領悳袖。姜維雖然覺得這次挺冤的,卻還是什么也沒說。
門外想起了一陣沉重的腳步聲,魏延、吳懿并肩走了進來,看到堂上的氣氛,吳懿收住了腳步,魏延卻只是滯了一下,依然大踏步的上了堂。吳懿無奈,只好跟了上來。兩人在諸葛亮面前站定,拱手施禮,朗聲道:“丞相,我們來了。”
在他們出現在門口的那一刻,諸葛亮就恢復了從容。看著威風凜凜的魏延,看著他身上那套擦拭得一塵不染的戰甲,諸葛亮笑了。他抬起手,輕拍魏延的肩膀:“文長,你該換一身新戰甲了。”
魏延哈哈一笑,愛惜的看著戰甲:“丞相所賜,乃是無上榮光,不必換。”
“那也至少要把這印綬換一換。”
魏延一愣,隨即爽朗的大笑起來。他撫著胡須,傲氣十足的點了點頭:“那就借丞相吉言了。”
諸葛亮轉身看著吳懿,很溫和的問道:“漢中安頓好了?”
“安頓好了。”吳懿語氣平緩,不緊不慢。“除了必留的口糧之外,所有的余糧都在起運,估計一個半月以后能到關中。總數約為十三萬石。”
諸葛亮皺了皺眉,沉吟片刻:“不是說只有七萬八千石的積余嗎?怎么會突然多出來五萬多石?”
吳懿躬身道:“我把莊園里的余糧拿了出來,又舉貸借了一些。”
諸葛亮吐了一口氣,拍拍吳懿的肩膀,什么也沒說。他來回踱了兩步,回到案前坐下,淡淡的說道:“文長,子遠,這次派你們兩個為別部,是希望借重你們的經驗和勇氣,盡可能的吸引魏軍的注意力。夏侯霸等人雖然一陣斬殺柯比能,可是他們殺戮過重,胡人想必心有余恨,你們進入太原、雁門之后,既要示之以威,又要施之以恩。文長驍勇,子遠仁厚,我希望你們能互相配合,剛柔并濟,安撫胡人,為我所用。”
吳懿拱起手,剛要說話,魏延皺了皺眉:“丞相,胡人乃是蠻夷,施恩有用嗎?如今匈奴人深入并州,前部已至界休一帶,隨時都有可能進入河東,曹魏對他們不可謂不悳厚,可是他們依然剽掠無盡,時叛時服,依我看,不如斬草除根的好。”
魏延話一出口,屋內的氣氛就有些尷尬。姜維看著魏延,眼神中有些擔憂。楊儀卻看著諸葛亮,多少有些幸災樂禍,仿佛是說,看看,我說他不聽話吧。吳懿也非常尷尬,剛剛見面,魏延就和諸葛亮的思路不一致,以后還怎么執行任務?
諸葛亮微微一笑:“文長,我知道這些胡人不可信,可是事急從權,我們現在需要他們出力,只能暫時容忍他們一時。待我們恢復了漢室,一統天下,再來收拾他們不遲。此時此刻,卻不能對他們痛下殺手,否則,我們就多了幾萬行蹤不定的敵人了。”
魏延一拍腦門,不好意思的笑了笑:“丞相說得有理,是我想得太急了。”
吳懿、姜維如釋重負,楊儀卻有些失望。
諸葛亮隨即把相關的作戰計劃對魏延和吳懿說了一遍,兩人認真的聽了,滿意而去。他們一出門,楊儀就迫不及待的說道:“丞相,魏延魯莽好殺,將萬余精騎全部交給他,是不是太冒失了?”
諸葛亮擺擺手,打斷了楊儀的話。“有吳懿相助,魏延不會有事。”他又對姜維說道:“魏延、吳懿即將出發,你也要準備妥當,不能再出差錯。八萬大軍,四萬多民夫,每天消耗的糧食就近萬石,你出一點差錯,將士們可能就會餓肚子,到時候軍心一亂,還怎么打仗?兵者,死生之地,不可有須臾疏忽,凡事當以謹慎為上,三思而后行。”
“多謝丞相教誨。”
“我知道,這些天你們都很辛苦。十多萬人的調動,軍資器械,糧草軍餉,沒有一件事是小事。威公,你精于計算,這些事,你要多幫襯伯約。”
楊儀應了一聲,熱情的說道:“請丞相放心,我會和伯約合作好的。”
姜維一聲不吭。
“另外,從今天起,每天的賬目交給我過目。”
姜維眉頭一挑,目光看向諸葛亮,正好諸葛亮也看向他。
姜維欲言又止。諸葛亮道:“伯約,有什么話就直說當面。”
姜維舔了舔嘴唇,吶吶的說道:“丞相,你的身體剛好,不宜過于操勞。我以后加倍小心便是了,丞相還是好好休息吧。若有事,我再來匯報丞相不遲。”
“若有事,那便遲了。”諸葛亮擺擺手,示意姜維不要再說。
秋收以后,各郡的民壯和士伍推著新收上來的糧食,從各地趕來,聚集在長安、馮翊一帶。八萬大軍集結完畢,加上運糧的民夫,總數達到十二三萬人。這么多人不可能全聚集在長安附近,前部已經在向潼關開拔。從年初開始準備,這場戰事已經籌備了大半年,魏國早就收到了消息,根本沒有秘密可言,所以行軍部署也等于是半公開的真正能稱得上奇兵的只有魏延、吳懿率領的一萬多步騎。
姜維率領的這些主力幾乎都是步卒,這其中包括諸葛亮訓練出來的四萬多精銳。十幾萬人聚在一起,任何一件小事都足以讓人頭暈腦脹,按照軍中規矩,三天發一次糧,這一次糧可就是近三萬石稍微有一點失誤,就有人可能會餓肚子,一旦餓肚子就有可能引起騷亂。
行軍打仗,絕不是一件簡單的事。如果不能把這十幾萬人管理得井井有條,秩序嚴謹,上陣的時候指揮劃一,一旦遇到勁敵,這些人就會一哄而散。
姜維很用心,學得也很快可是他的經驗還不足以統領十幾萬人諸葛亮要幫他把把關,也是出于關心和愛護。他不是不放心把權力交給姜維,實在是擔心姜維扛不起這副擔子。這還沒出師呢,就出了這樣的事一旦大軍出動,諸事千頭萬緒,姜維更會忙中出錯。不經手過一下諸葛亮實在是不放心。
姜維見諸葛亮堅決,不好再勸,只好閉上了嘴巴。
諸葛亮說是替姜維把把關,可是他一旦開始工作,就再也控制不住程度,越來越多的事被移交到他的手里,姜維和楊儀在不知不覺中又淪為了配角,而諸葛亮剛剛恢復了些許的臉色又慢慢的變得憔悴起來。只不過被工作的熱情所感染,他自己絲毫感覺不到疲憊,只有在一天的工作之后才覺得渾身乏力。
每當夜深人靜,姜維幫諸葛亮脫去鞋襪,握著他冰涼的腳時,姜維總是自責不已。
諸葛亮在關中做攻擊前的準備時,魏國、吳國也在做著戰前準備,其中有不少事是相同的,其中就有從交州購買烈火彈。
曹睿原本還有些猶豫,畢竟這不是一筆小數目,三十萬枚,一萬六千五百金,在任何時候都是一筆巨款。可是當他聽說孫權籌集資金,一口氣買了三十萬枚,而諸葛亮也用戰馬交換了一百萬枚烈火彈的時候,他再也不敢拖延了,派人以最快的速度通知曹馥,不要猶豫了,立刻交易,如果可能,追加到五十萬枚,并再續一個三十萬枚的新定單。
在交州等候指令的曹馥聽到消息后,喜上眉梢,趕緊來見魏霸。魏霸聽完他的要求,有些為難。
“第一個定單增加到五十萬枚,這不成問題。不過再新簽一個三十萬枚的定單,這有些為難。原本倒不是問題,可是現在吳國剛剛續了一個三十萬的親單,我這生產任務排得很緊啊。”
曹馥急了:“吳國又買了?”
“是啊。”魏霸撓撓頭:“我也沒想到市場會這么火爆啊,看來當初的估計還是有些保定了。”
曹馥不關心國家生死,他只關心自己眼看著要到手的那一筆差價可能要落空。“那怎么辦?你能不能先賣給我?”
“這做生意的,當然是哪個先給錢,就先誰哪個貨。我實話告訴你,要不是看在太初的面子上,我連第一批三十萬的都不能給你。你到現在連定金還沒給呢。”
曹馥苦了臉,正在冥思苦想,有武卒走了進來,附在魏霸耳邊說了幾句。魏霸對曹馥擺了擺手:“好了,你去找媛容,看她能不能給你調劑一下。我要去釣魚了,如果你來得及,說完事一起去?”
曹馥這時候哪有心思釣魚,他辭別魏霸,一溜煙的來到后院,準備找夏侯徽商量一下。一進后院,他頓時傻了眼,后院的堂上至少坐了三十個人,一個個安安靜靜的,看樣子都是等著談生意的。不時的有人上樓,有人下樓。
曹馥正猶豫著要不要上前通報,鈴鐺從樓上走了下來,一眼看到曹馥,連忙問道:“曹君,是來見夫人的么?”
“是啊是啊。”曹馥喜出望外,連忙走了過去,抬腿就要上樓。鈴鐺攔住了他,笑道:“夫人有交待,不管是誰,都要按順序來。”
曹馥翻了個白眼,笑容頓時僵在了臉上。
鈴鐺又低聲道:“不過,如果你是為了烈火彈的事來的,那就不用上去了。夫人已經給你安排好了,總共五十萬枚,你趕緊去賬房把錢交了,領了單子,明天就可以提貨。”
曹馥大喜,躬身致謝,轉身就要走。鈴鐺一把拽住他,又吩咐道:“你交錢的時候多交一百金做船船,把那艘船直接開走,船上柴米油鹽一應俱全,連水手都配好了。你只要再付水手的工錢就行。夫人很忙,就不請你上來喝茶了。”
曹馥如釋重負,掏出兩枚馬蹄金塞到鈴鐺手里,連連拱手:“姑奶奶,你這可真是幫了大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