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包飛揚剛才所說的話里的意思來看,可以聽得出來就是他雖然可以不需要省里出面就去做通石油總公司以及馬來西亞鼎峰集團的工作,但是要省里出面去做對這個項目很可能會激烈反對的徐城市的工作。雖然徐城化工因為企業負擔過大、運輸成本高企以及生產效率低下等原因,目前的企業效益不是非常好,但若是真的要將這個企業改遷到海州市,肯定會觸及到方方面面的利益集團,在工作過程中自然會遭遇到相當大的阻力。
徐城石化集團作為一家歷史可以追溯到解放前的石化公司,可謂是真正的歷史悠久根基深厚的老牌企業,雖然現在從性質上來說是隸屬于石油總公司旗下的全資子公司,但是公司畢竟是建立在徐城,與徐城地方的利益攸關,按照包飛揚剛才所說的提議,不管是將徐城石化集團這家企業進行整體搬遷,還是只是將其企業產能轉移到海州市,甚至僅僅只是調取其企業的部分資源用來支持海州這個新成立的項目,都會對徐城產生非常重要的影響。
比較而言,如果采取前兩種做法,對徐城的影響最大,這意味著徐城石化集團會遭到削弱,后者雖然看起來問題不大,但也意味著被抽調資源后的徐城石化集團將會沒有未來,這些顯然都不是徐城市愿意看到的,即使是放眼全國來說,也不會有一座城市會崇高到為了其他兄弟城市的發展而影響本地發展,損及自身利益。
徐城在江北省的地位非常特殊,其經濟實力甚至堪比江北省的省會城市鳳湖。徐城的鐵路交通網絡發達。作為全國性的鐵路樞紐,也要比鳳湖的地位更加突出,甚至一直存在一種讓徐城取代鳳湖成為江北省省會的說法。
徐城為了地方利益,肯定不愿意讓徐城石化集團遭到削弱,想要做通徐城的工作,必定會遭遇到激烈的反對。難度可想而知,即使是作為上一級政府出面,也不一定就能夠順利地協調好。
徐盛教心里正在思索著這層層的盤根錯節的復雜關系,盤算著是否真的有操作的可能,如果能操作的話,成功的可能性有多大,而在沒有完全的把握之前,以他常務副省長的身份,肯定是不好說出什么話來表態。房間里一時寂靜無聲,徐盛教可以不說話,但是擔任秘書角色的秦時卻不能夠就這樣讓這種尷尬的氣氛一直僵持著,他避開了包飛揚的提問,趕忙找到不需要讓徐盛教為難的另一個話題,開口對包飛揚問道:“包主任,正如你剛才所說,華夏石油總公司的攤子很大。他們對新上馬的項目都比較謹慎,你打算用怎樣的方式來說服華夏石油總公司?同時又如何做通馬來西亞鼎峰集團的工作呢?”
包飛揚也知道想要讓徐盛教立馬表態。同意由省里去做通徐城的工作比較難,更何況這件事情也不是徐盛教他一個江北省常務副省長所能夠決定的。見秦時試圖調節氣氛,于是包飛揚就收回目光對秦時回應道:“從整體經濟形勢上來看,大家都認為經過前兩年的調控,大陸經濟已經成功實現了軟著陸,去年經濟增長率為百分之十。全年物價上漲控制在百分之七以下,華夏央行連續兩次降息,許多地方重新出現擴大投資的跡象,所以大家都覺得,從今年開始。將會開啟新的經濟上升通道,樂觀估計會有一個比較長的穩定增長期。”
“但是我們也應該看到,宏觀經濟是建立在微觀經濟基礎上的,而我們的微觀經濟,尤其是作為國民經濟支柱的國有企業還存在非常明顯的問題。一九九六年企業虧損面已經突破九五年時的三三開,達到百分之四十五,也就是說接近一半的國有企業是虧損的,虧損額上升了近一半,利潤額則下降了三成,產值增長率只有百分之四,超過四分之一的國有企業開工不足,大量企業停產和半停產,很多企業負債累累、增長乏力。”
“我認為,這個主要問題不解決,咱們華夏國內經濟雖然還能保持增長,但是增長率下降的下行通道并不會就此結束。”
看著包飛揚在徐盛教面前神色自若地侃侃而談,秦時頓時有種錯覺,覺得那應該是一位經濟學界的專家在作經濟形勢分析。而實際上包飛揚只是一個縣處級干部,今年還不滿二十六周歲,其他人在這個年齡可能還只是某個教授帶的研究生。
“政府和學界確實有這樣的擔憂,所以今年宏觀政策的走向基本上是適度從緊,穩中求進。”徐盛教對國內經濟頗有研究,聽到這里,他贊同地點了點頭。他沒有想到包飛揚年紀輕輕就會對整個國內經濟趨勢有如此不凡的見識,心中暗自贊嘆,對包飛揚說道:“國有企業的改革不僅是全國、同時也是我們省里的重點工作。”
包飛揚見自己的見解獲得徐盛教的部分贊同,就點了點頭,繼續往下說道:“國內石化行業的形勢總體上還比較好,但徐城石化集團則是虧損的,徐城石化集團已經多年沒有更新設備和上馬新的項目,與鳳湖石化相比,徐城石化集團既沒有海港,也沒有大江大河,而且在地緣條件上來說,徐城屬于內陸地區,這樣的地理位置顯然并不利于石化產業的布局,徐城石化集團要走出目前經營困境,就必須找到新的突破點,我想這一點無論是對石油總公司還是徐城市來說,都是毫無疑義共同認識。”
“徐城石化集團雖然存在虧損,但是虧損幅度并不大,而如果失去徐城石化集團,徐城市的工業產值就會受到影響,還有數千工人,以及受此影響的數千個家庭和周邊產業。影響還是很大的。”秦時心思靈透,反應靈敏,又一次替徐盛教說出心中的顧慮。
包飛揚說道:“從整個國企改革大勢來看,淘汰虧損和弱勢企業是必然的;從石化行業的大局來看,小而全、大而全、缺乏規模效益、經營分散和市場無序已經成為制約我國石化行業發展的主要因素,因此通過結構調整。調整關閉那些不符合規模經濟要求的低效益、高成本、低產出和高消耗的小石油化工,實現集約經營,是石化行業的必然選擇。”
“所以只要方案優秀、條件合適,華夏石油總公司必然希望借此機會對徐城石化集團進行改造,化包袱為新的增長點。而對徐城市來說,作出改變是早晚的事情,不然,徐城石化集團很可能在一潭死水的狀態下徹底沉寂,與其如此。不如在條件尚可的情況下主動求變,還能為徐城市地方發展贏得新的契機。”
秦時疑惑地問道:“你說的契機具體是指什么?”
包飛揚微微挪動了一下身子,換了一個更舒服的姿勢,這才不慌不忙地回答秦時道:“我個人認為目前最佳的方案,就是將徐城石化集團的重化產業整體搬遷到我們海州的臨港經濟開發區,利用臨港經濟開發區港口優勢,在海州地區打造一個全新的重化產業基地。徐城市則可以利用徐城石化集團遺留的資產和人才,做石化產品的深加工。比如新建一個精細化工產業園。海州的石化產業園與徐城精細化工產業園可以實現聯動發展。”
按照包飛揚的想法,從目前情況來看。老牌企業徐城石化集團的設備已經多年沒有更新,實際上都已經落伍了。其實真正來說,徐城石化集團最寶貴的還是他們擁有幾十年的石化生產管理經驗以及豐厚的石化產業技術人才儲備。其實對海州來說,發展石化產業的最佳方案并不是把徐城石化集團搬遷到海州市臨港地區,而是從徐城石化集團挖角,利用豐厚的待遇把在徐城石化集團中郁郁不得志的優秀技術人才吸引過來。當然由于現行體制的問題。挖角本身的難度也很大,海州地區付出的人力資源成本也比較高。
而如果通過這種將主營產業整體進行搬遷的方式,淘汰徐城石化集團在徐城的重化產能,在有著良好地緣條件的海州市依托港口建立重化基地,而徐城則依托其傳統的產業優勢。在未來重點發展精細化工,如果真的能做到這樣,看起來確實是一個兩邊都能各自取得快速發展的雙贏的方案。
秦時看了一眼沉吟不語的徐盛教,心中琢磨了一下,這才開口說道:“如果是講徐城石化集團重化工產能整體搬遷的話,費用應該不少,而且在徐城市那邊精細化工產業園的投資也是個問題。”
到底是跟在徐盛教身邊久了,秦時所說的這番話也正是徐盛教心中此時正在考慮的問題。
在徐盛教看來,雖然包飛揚今天提出來的方案從理論上來說確實是很好,但能不能真正的在現實中實現這套方案并取得預期中的相應成果卻是一個極大的問題。
徐盛教認為包飛揚的計劃多少有些理想化,對徐城市來說,徐城石化集團再不好,一年也能貢獻幾個億的產值以及可觀的稅收,整體產業鏈的貢獻更大,做為當地政府重要的經濟支撐產業,是不可能因為一個看上去很美的設想而放棄目前已經可以得到的產能貢獻。
按照包飛揚剛才所說的設想方案,在原有的徐城石化集團那建立精細化工產業園的構想雖然很好,卻像是空中樓閣,并不能確保最后是否能夠成功,未來前景如何,尚未可知。如果是真的是那么容易做成的話,徐城市也不是沒有熟稔經濟的專業性人才,當地政府早就開始做了,畢竟依托徐城石化集團,發展精細化工也有一定的優勢。
精細化工和重化產業不一樣,精細化工產品的產量通常都不大,但是產品技術含量高、產品附加值高,對精細化工來說,資本可能不是最重要的,但是技術、生產和銷售都非常重要,而這些恰恰都不是以國企為支柱的老牌工業基地徐城的優勢。
包飛揚從容地回答道:“徐城的高校資源,在省內僅次于鳳湖,無論是華夏礦業大學,還是徐城市工業大學,都有很強的實力,所以徐城并不缺人才和技術。有了人才和技術,其他的事情其實就好辦了,只要我們能夠搭建一個平臺,營建一個靈活的機制,就肯定會有人和項目涌現出來。”
包飛揚停頓了一下,看了一眼正在認真傾聽自己談話的徐盛教一眼,才又繼續說道:“當然這個平臺要怎么建,還是需要跟徐城市做進一步地溝通,不過我覺得可以進行更多合作,比如我們海州臨港經濟開發區與徐城高新技術產業經濟開發區可以聯合成立一家開發公司,約定收益歸屬,共同推動精細化工產業園區的建設,我們臨港經濟開發區可以承諾為徐城市這個未來的精細化工產業園區完成一定的招商引資份額。”
徐盛教有些驚訝地看了看包飛揚,禁不住將坐端正的身體往包飛揚的方向向前傾了傾:“你的這個提法很有新意,不過你們海州臨港經濟開發區能夠提供些什么?”
兩地合作共建工業園在日后很常見,通常都是成熟地區向其他地區進行產業轉移時采用的一種方式,但是在這個時候,華夏國內還沒有人或者地區嘗試通過合作共建工業園的方式來進行產業轉移,因此包飛揚知道,當他拿出這個概念的時候,兩地合建工業園這樣一個全新的事物因為突破了傳統的思維所以必將顯得非常突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