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紹華本來在軟臥車廂,坐了一段時間以后,他突然想到包飛揚,就想到其他車廂看一看,正好列車長楊華知道薛紹華做這一趟車,安排好車上的事情以后前來拜訪,便陪同薛紹華一起前往。±頂點小說,
楊華本來以為薛紹華看幾個車廂也就罷了,沒想到薛紹華一路走下來,并沒有停的意思,一問才知道臨港臨港經濟開發區管委會的主任也在這趟車上。
鐵老大很牛氣,不過鐵路系統再封閉也離不開地方,楊華的妻子就在港口工作,那是屬于地方上管的。
老港區并不屬于臨港臨港經濟開發區管理,和鐵路一樣也有自己的一套獨立系統,由市里直接管轄。但是港區與臨港唇齒相依,楊華倒也知道包飛揚這個新來的臨港掌門人,知道他特別年輕,但是又特別不簡單。這樣的年輕人就像一顆冉冉升起的星星,你不知道他什么時候會升到頂點并大放光明,但是如果沒有意外,注定會有那么一天,是一只后勁十足的潛力股。
楊華萬萬沒有想到,他心里想著等會兒怎么跟包飛揚結交,包飛揚卻差點在他的車上出事。
薛紹華轉過身對楊華說道:“楊車長,這位就是我剛剛跟你說起過的,我們海州市臨港經濟技術臨港經濟開發區的管委會主任包飛揚,是我跑了十幾趟省城,從望海給挖過來的。主任,這位就是這趟車的列車長楊華同志。”
“楊車長你好。”包飛揚客氣地跟楊華握了握手。
“包主任你好,我愛人在港口那邊上班,早就聽說臨港經濟開發區來了個能人,只是一直無緣見到,沒想到今天會在這樣的情況下見面。”楊華看了王強一眼,絲毫沒有和稀泥的意思:“今天發生的事情。我們鐵路方面一定會給包主任你一個交代。”
王強本來就覺得薛紹華有些面熟,聽到他講話,才猛然想到這樣的場景經常在電視上看到過,而且包飛揚叫他薛書記,那不就是海州市市委書記嘛!
地級市的市委書記那都已經堪稱是一方諸侯了,再進一步那就是省部級的高官。就算鐵路系統相對獨立,海州鐵路分局的老大看到薛紹華也要客客氣氣的。就算薛紹華沒有辦法直接干涉鐵路系統的人事,但是薛紹華一句話,也足以讓鐵路分局將他王強直接除名。
看到薛紹華非常鄭重地介紹包飛揚,王強覺得就像做夢一樣,有種特別不真實的感覺。聽到薛紹華說包飛揚是海州臨港臨港經濟開發區的管委會主任,王強也一時沒有反應過來這個管委會主任到底是多大的官。
有反應快的人這時候已經驚呼起來:“臨港經濟開發區的管委會主任,那就是臨港經濟開發區的一把手啊,這個年輕人才多大歲數。就是臨港經濟開發區的一把手了?臨港經濟開發區應該和海東區一樣,那他豈不是跟海東區的區長一樣大了嗎?”
對普通老百姓來說,很多人都分不清區長和區委書記哪一個更大,但是在提到的時候,他們還是習慣直接說區長。
聽到這聲驚呼,大家才都反應過來,海州的臨港經濟開發區那就是一個縣,臨港經濟開發區的一把手就相當于縣長縣委書記那個級別。誰也不會想到,包飛揚看起來那么年輕。也就二十出頭,剛剛大學畢業的樣子,這就已經是縣長了?
這是九七年,如果在十幾年后,肯定已經有很多人開始拿出手機拍照片,并且傳到網上去了。
不過這個年代的人們看熱鬧的勁頭一點都不少。幾乎整個車廂都在議論紛紛。
王強這時候的大腦似乎轉得特別慢,一聲聲驚呼就好像槍響一樣,嚇得他身體下意識地顫一下、又顫一下,他知道自己這一回怕是要倒霉了。
他想的沒錯,對公務人員來說。參與賭博是一件性質非常惡劣的事情,但是包飛揚并沒有參與賭博,如果是一般的小干部,他完全可以粗暴地將通知發到包飛揚所在的部門,就算日后證明包飛揚是無辜清白的,消息已經傳出去,他基本上也被毀了。關鍵是包飛揚也清楚那樣做的后果,必然不愿意那樣的事情發生,他就可以逼迫包飛揚妥協。
但那是對一般的官員而言的,像包飛揚這種已經位列區縣一把手的,王強要是這么做了,事后又證明包飛揚是無辜的,那就肯定要有一個說法,起碼他王強想要安然度過那是不可能的。
而且想用這種捕風捉影來影響包飛揚這種有一定級別的官員,也不會有什么效果。一來事情涉及到一定的級別,大家都會注意分寸,地方上也會壓住消息不讓傳播;二來就算傳播了,頂多也就是名聲不大好聽,像這個級別的官員,誰的身上都會有幾條負面的傳聞,根本掀不起大浪,在列車上跟人下兩盤棋根本不算什么。
當然這些都還不是最糟糕的,最糟糕的是現在這件事讓列車長楊華知道了,這就注定了他的一切計劃和圖謀都泡湯了,楊華肯定不會配合他,將消息捅到臨港經濟開發區,他的行跡還會敗露,會被組織知道,甚至接受調查。
鐵路警察系統雖然比較獨立,但也是要接受鐵路局管轄的,現場一位市委書記、一個區長、還有一個列車長,王強不覺得自己還能有什么僥幸。
“楊、楊車長,這、這都是誤會。”
王強還試圖掙扎一下,楊華卻沒有讓他接著往下說,直接打斷他的話冷聲說道:“王強,你剛剛與包主任的對話,我們都已經聽到了,你不用狡辯,今天這件事組織上一定會調查清楚,將相關的人繩之以法。你現在唯一的選擇就是老老實實將事情原本的經過交待清楚,組織上才會對你寬大處理。”
王強的臉色白得嚇人,他似乎掙扎了一下,然后就突然醒悟過來。眼中射出駭人的光芒,猛地轉身,伸手一指:“是他——”
王強伸手指向馬三剛剛在的地方,卻落了個空。
馬三在街面上混,反應要比王強快得多,他比王強還先認出薛紹華。看到海州市一把手對包飛揚那么客氣,他就知道壞事了,看來這個姓包的就算是個小官,那也是一個很有來頭的小官。
馬三當時就想溜,卻看到鄭宇穹就坐在對面,滿臉笑容地看著他。
馬三心里頓時一涼,原來、原來這個酸丁并不傻,人家這是在扮豬吃老虎。
這時候,他就聽到薛紹華非常鄭重地向列車長楊華介紹包飛揚。聽說包飛揚竟然是海州臨港臨港經濟開發區的管委會主任,馬三嚇得差點一屁股坐到地上。
那些剛剛幫腔,看起來就像是馬三的托的幾個人反應沒有馬三那么快,倒不是說他們的反應慢,而是利害關系不一樣,不過這時候他們也嚇了一跳:什么,剛剛坐在這里的、讓王強和馬三威脅的年輕人竟然是海州臨港經濟開發區的一把手?
他們頓時騷動起來,馬三的反應最快。趁亂就想離開,不過他剛剛挪了兩步。王強就已經轉過身來,看到馬三不再原來的地方,頓時微微一愣,但他很快就看到挪動了位置的馬三。
王強看到馬三,頓時就像看到救命的稻草一樣叫起來:“楊車長,是他。就是他剛剛以下棋為由,對包主任他們進行詐騙,我剛剛沒有弄清楚情況,現在我明白,就是他詐騙、勒索。對了。還有他們幾個,他們幾個都是托……”
王強開口以后,剛開始還有些驚惶,心里沒底,不過很快他就從這種“出賣”當中找到了信心:只要將一切責任推到馬三等人的身上不就行了?楊華說只要他坦白就能夠從寬處理,現在他不但坦白,還主動將馬三等人揪出來,那就是立功的表現,說不定他就能逃過這一劫。
想到這里,王強手指連點,很快將馬三等人都出賣了,而且還接著說道:“對了,他們不是第一次做這種事情,他們還是慣犯,經常在車站、街頭跟列車上干這種事情……”
“姓王的,你閉嘴。”馬三驚恐地叫道,要是就眼前這點事,詐騙一百塊錢,他們頂多到看守所呆上十幾天就能夠出來,可是王強為了自保,竟然將他們的老底都給揭穿了,那就不是幾天十幾天能夠解決,說不定就要在里面待上幾年。
“馬三,你給我閉嘴,沒看到這是什么地方嗎?”王強瞪了馬三一眼,想警告對方不要亂說話,可是馬三的底都被他揭穿了,又哪里會任人宰割。
馬三嘿嘿冷笑道:“放你媽的屁,哥幾個辛辛苦苦,到最后大頭不還是進了你的腰包,我特么的都喂狗了。”
“你胡說——”王強驚恐地叫了起來。
“夠了,將他們都抓了,分開關起來,等下到徐城停車交給徐城公安處,一定要將這件事查清楚。”楊華大聲喝止住馬三和王強的狗咬狗,身后早就待命的其他三名乘警和男乘務員立刻撲上去,一個人盯一個,將王強、馬三等人都銬了起來,連那些圍觀起哄的托也沒有放過。
王強和馬三這時候才驚醒,剛剛他們驚慌失措之下說的那些話,在將對方拖進泥潭的同時,也將自己給陷了進去。但是他們現在后悔也已經來不及了,因為楊華不會給他們串供的機會,而為了減輕自己的罪名,他們也只有不停地去揭露對方的罪行。這也是楊華沒有讓他們繼續說下去的底氣所在,反正有辦法讓他們說,公開說出來會傷害到鐵路系統的形象。
看著王強和馬三等人被帶走,車廂里頓時響起一片熱烈的掌聲,早就被擠到外圍的劉宇下意識地往后縮了縮,他剛剛對包飛揚的態度可是十分不好,甚至屢次挑釁并試圖陷害對方。現在王強和馬三這兩個得罪了包飛揚的人都被抓起來了,他生怕包飛揚回頭會找他算賬。
相比王強和馬三,劉宇雖然也是海洲人,但是在外地工作,他甚至還沒有弄清楚薛紹華的身份,但是聽薛紹華的介紹和周圍人的議論。知道包飛揚竟然是臨港臨港經濟開發區的一把手,他都有些不敢相信,因為他家就是臨港經濟開發區的,就算他不清楚臨港經濟開發區的一把手意味著什么,但也知道那個級別似乎并不低。
他心里憤懣,但是絲毫不敢表現出來。生怕包飛揚會注意到自己。
“包主任,不好意思,沒想到會發生這樣的事情,是我們的工作沒有做好,讓你受驚了。”讓人將王強、馬三等人帶走以后,楊華連忙轉身向包飛揚致歉說道。
到了包飛揚這個級別,已經值得引起楊華的重視與尊敬,更何況楊華知道包飛揚并不是普通正處級干部,作為縣或區的一把手。在正處級的干部當中本身就是含金量比較高,而包飛揚卻很年輕,年輕本身就是一種優勢,另外他還是全省書里的典范,可謂是前途無量,誰也不知道他的未來將會走到哪一步。
“楊車長客氣了,這本來就是一樁小事,不過是某些人徇私枉法、內外勾結。楊車長能夠秉公處理,一定能讓這趟車的工作水平更上一層樓。”包飛揚笑了笑說道。
“好了。這事還要請楊車長和鐵路方面妥善處理,至于飛揚你也不要在這里了,換到我那邊去吧,我剛剛看了幾節車廂,在和楊車長的交談中,有一些新的想法。正好跟你談一談。”薛紹華笑著說道。
包飛揚連忙道:“好的,我聽薛書記安排。”
看到包飛揚等人離開,劉宇頓時松了一口氣,包飛揚似乎并沒有要找他麻煩的意思,不過隨后他又覺得很惱火。好像包飛揚并沒有放在眼里。
“哼,得意什么,不過就是個小主任,遇到事情不還是沒有辦法。”劉宇小聲嘟囔道。
旁邊的劉蕊聽到他的聲音,不由白了他一眼:“宇哥,你今天的表現真差勁。你也不看看人家的年齡跟我們差不多,都已經是臨港經濟開發區的一把手了,上次你爸讓村主任的兒子欺負,你見著人家還得恭恭敬敬的。村主任在臨港經濟開發區一把手的面前算什么啊!”
劉宇臉色一紅,有心反駁,但是實在找不出什么反駁的話了,只好扭過頭去,一個人生悶氣。
相比其他人,薛紹華更喜歡與包飛揚進行交流,包飛揚不像其他人那樣總是揣摩他的意思,然后按照他的意思說話,包飛揚也會察言觀色,但是察言觀色以后,他會用你容易接受的方法將他的觀點說出來,這一點尤為難能可貴。
“剛剛楊車長也談到,徐城到海州這一段復線建成以后,運輸能力大大提高,不過海州本身的引力有限,海州主打的陸橋鐵路,自西向東有好幾個樞紐,每個樞紐都會向外分流,就以徐城為例,從西邊過來的人流物流,都通過徐城或者北上京畿,或者南下江滬,流到海州來的非常少。”薛紹華說道:“現在國內有一種趨勢,就是東西部經濟發展的水平相差很大,西部地區的出口規模都很小,就算有出口,往往也是通過沿海地區的公司渠道,所以海州想要作為橋頭堡,作為西部地區的出海口,其實作用非常有限。”
包飛揚點了點頭:“是啊,所以薛書記您提出來的,要打造海州的重化產業,以此來吸引西部的人力和資源,我覺得還是很有必要的。”
“不錯,但是我們海州在這方面的產業基礎實在是太薄弱了,而重化產業的發展又不能夠一蹴而就。”薛紹華搖了搖頭:“現在我特別能夠理解你當初在望海縣做的時候有多么不容易。”
包飛揚笑了笑,到了薛紹華這個位置,有些話不能夠隨便亂說,他提到望海,其實就是想說海州的情況和望海差不多。望海縣位于靖城市的最北邊,向來是被忽略的那一個,包飛揚剛到望海的時候,就算他將方夏引入了望海,靖城市里還一直想要將方夏的項目弄到南邊去,哪怕后來望海縣實現招商引資的大躍進,市里不得不將葦紙一體化的重心放在望海,但是望海縣依然沒有能夠從市里得到多少資源。這是由望海縣的地緣關系,以及在市里的政治地位所決定的。
海州在江北省的情況其實也和望海縣在靖城市的情況差不多,海州在江北省的政治格局當中從來都不是重點。江北省的重點是鳳湖、徐城、通城,然后才輪到海州。哪怕省委一把手王虹鋒提出了要打造海州灣經濟帶的計劃,但是省里對海州的傾斜依然有限,大量的資源還是會優先向鳳湖、徐城與通城投放,這兩年連徐城的地位也有所下降,反倒是通城表現出強烈向上的勢頭。
就像這一次,海州想要發展造船業,并且在在爭取山水集團的項目上搶得頭籌,但是省里面并沒有考慮順水推舟、大力支持海州的工作,反而意圖將這個項目放到通城去,甚至因此招他們去省城,可見海州在省里的地位如何。
“所以,該爭的我們還是要爭。”包飛揚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