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于眼下的這種情況,方學文也是異常的頭痛。
如果是放在以往,別說龔大力是一塊滾刀肉,就是他是一塊過油肉,方學文也有信心撬開他的嘴巴,把他肚子里那點牛黃馬寶全部扒拉出來!也不用上什么特別的手段,只要采取一個疲勞轟炸法就行了。派幾組干警二十四小時輪班對龔大力展開審訊,不讓他有一秒鐘的睡覺時間,哪怕龔大力是鐵打鋼鑄的,最多四五天,也會完全崩潰,把他所知道的一切都交代出來。而且采取疲勞轟炸法不會在龔大力身上留下一絲傷痕,沒有被追究責任的風險。
可是現在時間緊迫,李逸風要求他們在天亮之前必須撬開龔大力的嘴巴,如此短暫的時間內根本不可能采取疲勞轟炸這種最有效的審訊辦法。
梅立峰此刻的心情也異常地惱怒。剛開始審訊龔大力時,他心中還是充滿著自信。作為有著豐富審訊經驗的干警,梅立峰知道最輕松的審訊對象就是涉嫌賭博之類的人員,這類人心理素質極為脆弱,往往是審訊人員還沒有開口,他們就痛哭流涕地把一切都招了出來,唯一的要求就是不要通知家屬和單位領導。
一開始的時候,龔大力的表現和大多數人員沒有什么區別,連連認錯,表示自己一時糊涂犯了大多數男人都會犯的錯誤。公安局該罰多少就罰多少,他馬上交錢,只要不通知他的家屬就好。可是當梅立峰讓他好好回憶一下,最近還干過什么事的時候,他立刻閉緊了嘴巴,再也不肯多說一句話了。這也很正常,大多數罪犯都抱有僥幸心理,在沒有看到確鑿的證據下,是不會供認自己的罪行的。但是只要審訊人員針對性的施加的心理壓力,他們的心理防線還是會被突破的。所以當李逸風過來時,梅立峰的回答還是自信滿滿,認為在天亮之前能夠撬開龔大力的嘴巴。
可是隨著審訊工作的繼續進行,梅立峰才知道遇到麻煩了。無論他們怎么樣施加壓力,龔大力就是一句話也不開口。
鑒于時間緊迫,梅立峰決定暫時停止審問,讓龔大力到模范號子里清醒一下。所謂模范號子,就是指非常配合公安機關工作的號子。號子里的人員能夠得到一些普通號子里人員沒有的小優待。相應的,模范號子里的人員也得配合公安機關工作,幫助解決一些疑難問題。
模范號子里的人員果然極其配合,龔大力一被關進來,他們就展現出了無微不至地“關懷”,用實際“行動”來幫助龔大力回憶他以前干了什么事情。可是兩個多小時過去,龔大力鼻青臉腫,幾乎要昏迷過去,模范號子里的人員也沒有幫龔大力回憶起來什么事情。
梅立峰擔心再讓他們幫主龔大力回憶下去會出人命,就把龔大力又提了出來。當梅立峰在審訊室里再度面對龔大力的時候,才發現之前龔大力眼睛中那種畏畏縮縮的神色不見了,此刻在龔大力眼里的是一種不屑的甚至是瘋狂的眼神。這種眼神,梅立峰只有在心理素質極強的亡命之徒眼中看到過。
此時梅立峰也發了狠,在審訊室扯了十幾盞五百瓦的燈泡,光柱全都聚焦龔大力身上。這個時候中天已經入了夏,夜晚的氣溫也高達三十多度。這十幾盞五百瓦的燈泡一扯起來,審訊時的溫度很快就升到了五十多度,跟桑拿室一般。且不說聚焦在燈光下的龔大力,就是梅立峰和另外那個審訊干警也是汗如雨下,覺得分外難熬,只在審訊室里呆了十幾分,全身的衣服就找不到一塊干的地方,渾身上下濕淋淋的,像是剛從水中撈出了一樣。
如此折騰了一個小時,龔大力的身上的血跡濕了又干,干了又濕,嘴唇干裂,人也幾乎虛脫了,卻依然奇跡般地堅持了下來,硬是一句話也不說。
方學文在外面看著這樣下去不是辦法,就讓梅立峰兩人撤了出來,把十幾盞燈也撤掉。他們現在需要的是盡早拿到龔大力的口供。可不能讓龔大力真的虛脫昏迷過去。
聽方學文和梅立峰介紹過情況,包飛揚的眉頭也鎖了起來。他扳倒路忠誠,挽救父母和伯父,挽救家族命運的計劃,可不能被龔大力這種又臭又硬的小角色給阻擋住!
李逸風雖然早早回去了,可是心卻思科牽掛著這邊的動靜。他沒有上床休息,而是坐在書房里,不停的抽煙,等待方學文這邊的消息。
這件事情干系甚大,直接牽扯到老領導包國強能否翻身,牽扯到包系一派實干型的干部在中天市的前程。如果處理不好,包國強不能翻身不說,李逸風以后肯定是被踢到什么閑職部門去養老。如果李逸風五十多了,倒是也還可以忍受。可是他才四十出頭,距離退休還有漫長的時間,這十七八年還可以干出很多輝煌的業績,如果被摁在一個閑衙門里混吃等死,哪怕僅僅是想象一下,李逸風就不寒而栗。如果不是心里有所顧忌,李逸風恨不能直接就留在拘留所,在現場督促對龔大力的審問。
在難熬的等待中,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了。李逸風在書房里枯坐了三個小時,香煙都抽了三包,還是沒有等到期待已久的有好消息傳來。倒是他愛人郭曉燕跑到書房里來了兩次,喊他上床睡覺,惹得李逸風一陣怒吼。
見李逸風的牛脾氣發作,郭曉燕也不敢再招惹他,只是悄悄地倒了堆滿煙蒂的煙灰缸,又把那臺運轉了大半夜的窗式空調關上,打開了窗戶,搬了臺電風扇向外吹那滿屋繚繞的煙氣。
即使心中再上火著急,李逸風也強壓著自己內心的沖動,沒有去電話催問審訊的進展情況。他知道,在現場第一線的方學文和張所長肯定比他更著急,一定會想盡一切辦法去完成審訊工作。他這個時候打電話去催問,除了給方學文制造更的壓力外,沒有任何效果。方學文那邊如果取得進展,肯定會第一時間向他匯報……
又在焦急中等了幾個小時,看到時間到了早上六點,方學文那邊還沒有消息傳過來,李逸風終于坐不住了,他撥通了拘留所的電話
“老方,現在是什么情況?”
“李局,對不起,我沒有完成任務。龔大力心理素質非常強悍。我們采取很多手段,他還是負隅頑抗,不肯開口。希望您能再多給我們一點時間。”
等了一夜卻是這樣的結果,李逸風想罵娘,卻又強忍了下來。方學文是跟了他十幾年的老部下,他如何能夠不了解呢?方學文可不是輕易開口說困難的人,能夠讓方學文說一句“心理素質非常強悍”,那么龔大力絕對不是一般的刺頭,這塊骨頭必定相當之難啃!
李逸風輕輕呼了一口氣,把語氣放得盡量柔和:“你還想要多長時間?”
“如果要有兩到三天,我估計能撬開龔大力的嘴!”
“不行!”李逸風一口拒絕了方學文,“兩到三天時間,黃花菜也涼了!我最多再給你十二個小時,這是我的極限。不管你用什么辦法,方學文,今天下午六點之前,你必須撬開龔大力的嘴巴!”
聽到李逸風直呼自己的名字,方學文就知道這件事情沒有任何討價還價的余地。到了下午六點鐘,如果還不能從龔大力嘴里拿到想要的東西,等待他的后果必然是極為嚴重。
“老方,要不我們召開一個會議,把刑偵隊和拘留所里經驗豐富的審訊人員都召集起來,大家集思廣益,看看有沒有什么好辦法?”
看著方學文眉毛皺成了疙瘩,張所長提出了一個想法。這也是遇到疑難案件的常規做法。很多案子看著走進了死胡同,馬上就要成為死案了。可是把大家伙兒召集在一起時,大家你一言我一語胡亂聊著,忽然間就碰撞出了思維火花,找到了一個解決問題的新途徑。
方學文搖了搖頭,說道:“不行。這個案子很特殊,不好太多人知道。再者說來我們時間很緊,李局只多給了我們十二個小時,我們可沒有時間去從容不迫地開會研究討論……”
“十二個小時也足夠了!”
包飛揚了解到情況之后,一直閉著坐在旁邊冥思苦想,這時候忽然間睜開了眼睛,他眼睛往審訊的窗口看了一眼反銬在椅子上面容憔悴卻一臉桀驁不馴的龔大力,冷笑著說道:“不就是一塊滾刀肉嗎?以為自己不怕疼不怕死就行了?這世界上還有很多事情比疼痛比死亡更可怕的東西!”
“你找到了辦法?”
方學文和張所長的目光同時投向包飛揚。
“嗯,我想試一下。”包飛揚點了點頭,“不過我要先了解一點情況。”
然后方學文就看到包飛揚就站了起來,把梅立峰拉到一邊,低聲向梅立峰詢問著什么。梅立峰臉上開始是疑惑,后來是驚喜,一邊連連點頭,一邊小聲地向包飛揚說著什么。
這可把方學文在一旁弄得心急火燎的。包飛揚這小子究竟在說什么,看梅立峰驚喜的樣子,肯定是認為包飛揚的說法不錯。
過了幾分鐘,包飛揚拉著梅立峰一起走了回來
“方隊,我剛才已經梅隊長了解過了情況,梅隊長能夠創造出施行我這個辦法的條件。”包說道,“只要您同意,我們馬上就開始布置。龔大力心理素質再強,也熬不過十二個小時。”
“什么辦法,快說說看!”方學文和張所長早就急不可耐了。
包飛揚就一五一十地把他想到的辦法詳細地講了出來。
“哈哈,怪不得李局說你蔫壞蔫壞的,這樣的損招,也就你小子能夠想得出來!”方學文和張所長同時大笑起來。
“是啊!”梅立峰也在一旁嘿嘿笑著,他瞥了一眼審訊室里的龔大力,“如果龔大力真的能支撐過來,那以后我管他叫大爺!”
審訊室里,龔大力正把頭擱在椅背上迷迷糊糊地睡著,這時候卻激靈靈地打了個冷戰,整個人一下子清醒了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