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浪人家的菜在西京頗有點名氣,雖然位置有點偏遠,地方也比較簡陋,不比市里的大酒店,但是菜肴很有特色,充滿農家的味道,而且以健康的有機綠色食材為主,非常符合楊浩偉、李北斗等人吃多了大魚大肉、山珍海味的肚腸。
因為楊浩偉的到來,酒桌上少了一份隨意,多了幾分刻意,雖然楊浩偉表現得很親切,可是對于一位很有可能即將成為正廳級的市領導來說,當然不可能非常隨意。
“飛揚啊,你在市里的名頭可是越來越響,包書記有你這樣的侄子,一定深感驕傲。”楊浩偉笑著說道。
連魁岸也連忙附和說道:“是啊,包主任年紀輕輕,就已經工作出色,不像我家那個逆子,要是能有包主任的百分之一,我就要開心的睡不著覺了。”
“楊市長、連局長,你們這是要捧殺我啊!我叔父可是經常在后面拿鞭子抽我,讓我不要因為一點小成績就得意忘形,咱們當官的要謹記為老百姓做事的宗旨,老百姓的事情沒有小事,有時候一個小錯誤,可能就貽害眾多、遺臭萬年了。”包飛揚連忙謙虛地說道。
楊浩偉深深地看了一眼包飛揚,趙成斌的上位讓他的危機感大增,他也專門關注過趙成斌,發現趙成斌能夠投到包國強麾下,包飛揚的作用非常關鍵。
如今看來,包飛揚的成功并非偶然,舉止謙虛得體,說話滴水不漏,而且其中的意思又很耐人尋味。
楊浩偉今天來,當然不是無的放矢。
和李北斗、耿明杰一樣,楊浩偉也出自龍林桂門下,他在耿明杰之前就擔任過龍林桂的秘書,今天可以算是龍林桂的前后三任秘書一起宴請包飛揚。
楊浩偉先后擔任過西京市政府辦主任、市委辦主任、市委秘書長、副市長,算是耿明杰的老領導和戰友,耿明杰請他幫忙,于情于理他都不能夠不來。
此外,楊浩偉在市里的處境確實有些尷尬,他是前任書記龍林桂的人,龍林桂不再管西京的事情,可是他的人還留在西京,如果是普通的處級干部,他們留在西京還能夠享受正面的影響,可是楊浩偉的位置太關鍵了,不管是包國強,還是秦世章,都對他很忌憚。
楊浩偉的年紀不大,如果這一次他能夠成為西京市長,就算開始只能做一個普通的正廳級市長,不過只要多做兩年,肯定可以順理成章地晉升副省部級,那可是很多官員一輩子都不敢想的。
反之,錯過了這個機會,他就可能不會再有機會,隨著包國強和新市長逐漸開始掌控局面,他這個前任書記的心腹肯定要邊緣化,或許到省里某個廳局擔任一把手會是個不錯的選擇,但是想要成為副省部級,就不知道是猴年馬月的事情了。
所以楊浩偉這一次來,也有意通過包飛揚,向包國強釋放善意,他作為龍林桂的心腹,不方便直接找包國強,他也不可能改變門庭,但是雙方可以合作。
因為按照官場上的慣例,出于制衡監督的考慮,市長這個位置不可能給包國強的人,也不會是田剛強的人,所以對包國強來說,誰當市長都不會直接損害他的利益,但是一個合作的市長,肯定可以讓他的工作更加如魚得水。
“飛揚啊,你這種為老百姓做事的態度非常值得我們黨員干部學習。”楊浩偉放下了筷子,認真地說道:“這一次昌源縣的事情,我就批評了明杰,對于雅達利這樣的公司,我們早就應該嚴格管理,畢竟我們政府的工作應該是管好,我們要的并不是那些罰金,而是良好的秩序。”
楊浩偉這些話既可以看成是批評,同時又可以說是在暗暗提點包飛揚,處罰不是目的,治病救人才最重要:“飛揚你這一次嚴格執法,可以算是為昌源縣,也為我們西京市敲響了警鐘。”
耿明杰和連魁岸也紛紛點點頭:“楊市長說得對,是我們的工作沒有做到位。”
楊浩偉笑著擺了擺手:“你們也不要這么緊張,今天是便飯,我們就隨便聊聊。”
楊浩偉接著說道:“我知道你們的苦衷,我們當官的,外人看起來非常風光,其實很多時候都身不由己,就像飛揚剛剛說的,一不小心,就可能遺臭萬年,到時候誰都不會管你們當初的初衷是什么。”
耿明杰和連魁岸一個說“市長說得好”、一個說“還是市長理解我們”,楊浩偉伸手點了點他們,然后端起酒杯,鄭重地對包飛揚說道:“飛揚啊,包書記為人端正、行為大氣,他在中州的事情我也略有耳聞,心里是極為佩服的。”
“你能接受他的教導,可謂十分幸運。明杰和魁岸都是我當年的老部下,這一次他們確實犯錯了,我得謝謝飛揚你能夠站出來幫助他們彌補這個錯誤,也要請你對他們多多的警醒和指導……”楊浩偉說著,很鄭重地一口干掉了杯子里的酒。
包飛揚連忙站了起來,端起酒杯一飲而盡:“趙市長,您千萬不要這么說,耿縣長和連局長都是我的上級和前輩,我還有很多要向他們學習的地方,我這個有不少缺點,做事的時候喜歡較真,如果我有什么做得不到位,或者說沖撞大家的地方,還要請你們原諒。”
包飛揚拿起酒瓶,又給自己的杯子里加滿了酒,然后伸向耿明杰和連魁岸,接著一飲而盡。
“飛揚就是直爽,快坐下來吃點菜。”楊浩偉在一旁招呼,他又坐了一會兒,說了些話,大約過了十幾分鐘,就找了個理由先行離開,他的秘書劉瑞恒倒是留了下來。
楊浩偉的身份比較特殊,如果只是和耿明杰、李北斗等人私下里吃飯,倒有可能堅持到最后。不過今天這桌飯名義上是私宴,其實大家都知道是要談事情的,楊浩偉自然不能一直留在這里,否則以他的身份就有些欺負包飛揚了,也會讓他的態度表現得太明顯,沒有了回旋的余地。
有些話,大家之間少一點距離會更容易溝通。
包飛揚其實很不習慣耿明杰這種放低姿態的軟釘子,當然,吳大昌那種瘋狂的舉動也會讓他感到非常被動。
但是在官場上這種事情又很常見,他不得不去試著接受。
果然,楊浩偉一走,首先是連魁岸湊了上來,端起酒杯說要道歉,當初連魁岸的兒子連思文曾經跟包飛揚發生過一點沖突,連魁岸為了兒子當初的行為向包飛揚道歉。
“連局長說笑了,我跟思文那都是一些小事情,不算什么。”包飛揚連忙說道,罪魁禍首的劉成器都過關了,他的姐夫趙成斌都已經成了包國強的人,包飛揚怎么可能還為了當初的事情要連魁岸道歉。
連奎文也只是借這個話題拉近關系,他今天只是陪客,主角還是李北斗和耿明杰,以及剛剛離開的楊浩偉。
耿明杰也端起酒杯說道:“飛揚啊,我們昌源縣給你添麻煩了,我在這里陪個罪,先干為盡。”
包飛揚很無奈,伸手不打笑面人,耿明杰將姿態擺得很低,態度表現得很好,他還能說什么呢?只好端起酒杯又干了一杯:“耿縣長,我這個人呢,從來就不怕麻煩,不過這兩天我確實弄得有點狼狽啊,你們吳書記在市里走動得可是非常勤快。”
耿明杰尷尬地笑了笑:“哎,吳書記是昌源的老干部,一貫聽不進別人的意見,這件事我也跟他說了,我說包主任做事最有章法,不會不管我們昌源縣的,吳書記本來也答應不管這件事,誰知道北河縣的王廣仁去了一趟雅達利,吳書記就怎么也坐不住了。”
包飛揚懷疑耿明杰和吳大昌根本就是設計好的,一個唱白臉、一個唱紅臉,進退有據,弄得他幾乎沒有了選擇。
耿明杰這番話里面透露出來的信息也不少,既可以說吳大昌不聽別人的意見,也可以理解成耿明杰和吳大昌的關系并不怎么好。因為國內的制度設計,黨政一把手之間相互監督制衡,確實少有關系密切的,但是面對縣里的這件大事,很難說他們就不會聯合起來。
李北斗這時候也插話說道:“飛揚啊,昌源縣你也去過了,明杰的情況你也肯定清楚,縣里好不容易有這樣一家規模比較大的工業企業,要是被北河縣給挖過去,不但昌源縣的損失很大,還會被鄰縣壓過一頭,他們不被縣里的老百姓罵死才怪。”
李北斗不愧是和耿明杰一樣,都是做秘書的,話里面也是含義深刻,雅達利為什么會面臨被挖走的危險,歸根結底還是包飛揚主導的環境督查。
包飛揚嘆了一口氣,心里有點冷,也有點喪氣:“那都怪我,是我給昌源縣添麻煩了。”
李北斗連忙擺了擺手:“飛揚啊,不是這個意思,你查處雅達利我們都是支持的,包括龍書記也說了,有的企業是需要查一查,狠狠地罰。”
“不過昌源縣的情況有些特殊,當然了,也不是說不能罰,否則就不能夠起到告誡作用,但是能不能緩一緩?給企業一個緩沖,給縣里更多做工作的時間和機會?”
劉瑞恒也說道:“是啊,我曾經在昌源工作過一段時間,昌源縣實在是太窮,也太需要發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