包飛揚剛剛和于晨風說了兩句話,桌上的電話機又響了起來,包飛揚拿起話筒,聽到楊承東在電話里說道:“飛揚啊,晚上有沒有事,我們一起吃個晚飯?”
包飛揚微微一愣,隨即笑道:“縣長,剛剛曹書記給我打電話,邀請我晚上去他家里吃飯,我已經答應了。”
楊承東沉默了片刻,接著說道:“既然這樣,那我們就下次吧,你跟曹書記好好交流。”
包飛揚點了點頭:“嗯,我知道的。”
雖然兩個人并沒有說什么,不過楊承東知道曹遜為什么要請包飛揚吃飯,他找包飛揚吃飯也是為了跟他談一談企業改革的事情,在楊承東想來,明天最好的結果也就是爭取一兩家單位進行試點,他作為主管經濟工作的縣長,加上國內對政企分開、政資分開的改革已經有很多政策的和理論上的說法,只要他的態度堅定,想來還是能夠達成的,但是想要在常委上通過正式的決策,并且全面鋪開,那是基本上沒有可能的。
楊承東想和包飛揚交交底,讓他對明天的情況有所準備,現在曹遜要提前跟包飛揚進行交流,他也是樂于看到的,希望曹遜的態度能夠讓包飛揚自己警醒,這遠比自己去勸說的效果要好很多。
楊承東道:“那就這樣吧,我看看趙書記晚上有沒有空。”
楊承東口中的趙書記就是縣委常委、紀委書記趙立波,趙立波原來是市紀委監察一室主任。是市里有名的鐵面包公,他來到望海以后,也不向各方靠攏,看來楊承東是想在這個關鍵時刻爭取一下。
不過楊承東的電話打過去,趙立波卻拒絕了:“楊縣長,不好意思,晚上我還有點事,下次吧?”
楊承東微微一愣,雖然他知道跟趙立波的接觸未必會順利,但也沒有想到趙立波如此直截了當地就拒絕了他。
他也只好笑了笑道:“那好吧。我們下次再說。”
掛掉的電話。楊承東的臉色不由難看了幾分,他又拿起電話機,給另外一名常委,縣武裝部長曹堃打了過去:“曹部長。你好。我是縣政府的楊承東啊!”
曹堃是望海本地人。退伍軍人出身,身上還保留著軍人的作風。對于縣里的政治經濟事務,他一般都不會參與多少。哪怕是跟本地的官員曹遜、焦夢德等人的交往都不是很多,保持了很強的性。
不過在傅老來過望海以后,曹堃對包飛揚的態度倒是十分友善,傅老作為在望海縣戰斗過的革命元勛,算是半個望海人,更是望海軍人心目中的英雄,包飛揚能夠讓傅老來望海縣看一看,曹堃等人自然是有好感的。
更何況包飛揚上半年為縣里帶來了一大筆收入,縣武裝部這一塊也得到不少好處,捉襟見肘的資金狀況得到了一定程度的緩解。基于這些考慮,楊承東覺得曹堃也有可能在常委會上投票支持包飛揚的改革方案。
楊承東撥通了曹堃的電話,電話那邊沉默了片刻,然后曹堃才說道:“楊縣長,我在軍分區參加會議,你的盛情我心領了。”
楊承東心里一突,又接著問道:“哦,曹部長不在望海啊,那明天下午的常委會議,你會參加嗎?”
曹堃說道:“恐怕也趕不上了。”
楊承東不由微微皺眉,曹堃不能參加常委會,意味著他想要爭取一票支持的計劃再次破產。他不知道曹堃明天不能夠趕回來參加常委會是真的趕不回來,還是不想趟這趟渾水?雖然曹堃可能真的身在外地,但是以今天這個態勢,恐怕還是有人會打電話找曹堃的,曹堃也應該知道縣里的情況,他不回來,也沒有什么特殊的說明,或許已經表明他并不打算在這件事情上進行表態。
楊承東非常失望。
縣委書記徐平的辦公室,茍亮學笑瞇瞇地走了進來:“書記還沒有下班?”
徐平笑著看向茍亮學:“茍主任你不是也還沒有走?”
茍亮學笑道:“我這個主任就是為領導服務的,領導您還沒有下班,我當然就要陪著。”
“你啊你啊,你這話可不對,你也是縣委常委,縣委的領導,可不能將自己看成是打雜的。”徐平的心情看起來很好,這幾句話也讓茍亮學聽得心潮澎湃。
“就算我是縣委常委,在領導您的面前,我也就是一個打雜的。”茍亮學連忙表示忠心,然后又道:“領導,計委的鄭國慶等人今天晚上請我吃飯,領導有沒有空跟基層的干部接觸一下?”
“是嗎,那我就去看看?”徐平抬頭看了茍亮學一眼,兩個人不由相視一笑。茍亮學和鄭國慶等人吃飯,當然不會是無緣無故的,有可能是茍亮學為了幫助徐平拉攏人,也有可能是鄭國慶等人有意向徐平靠攏,總而言之,今天晚上這一頓飯,很有可能為他增加幾個心腹,這對于剛剛來到望海,雖然掌握了縣委大權,但是在基層還沒有自己力量的徐平來說,無疑是件好事。
徐平覺得自己或許應該感謝包飛揚,要不是他搞出這個企業改革方案,讓望海縣這些基層干部感受到了威脅,他要收攏這些人,恐怕還要等待一段時間。現在包飛揚突然搞出這樣一出,無疑是給他提供了一個大好的機會。
“嘿嘿,徐書記能去,鄭主任他們一定會感到很榮幸。”茍亮學笑嘻嘻地說道,向前走了兩步,身體前傾,好像要跟徐平說什么悄悄話一樣,小聲說道:“徐書記,聽說外貿局的劉起成等人下午都去了曹書記的辦公室……”
徐平看了茍亮學一眼,兩眼微微瞇起:“你沒有跟曹書記聯絡一下?”
茍亮學嘿嘿笑了兩聲,搖了搖頭:“我跟曹書記之間,以前有些誤會,我怕再讓曹書記誤會,所以就……”
徐平滿意地點了點頭,茍亮學這句話表明了他不會首鼠兩端的態度,而他透露出來的消息,徐平也不是不知道。但是茍亮學特意提出來,也是想提醒他曹遜的態度。包飛揚搞得望海縣官場人心惶惶,他們為了尋求自保,必然會向上面尋求支援,目前來看,縣委當中能夠與包飛揚抗衡、甚至阻礙包飛揚計劃實施的,恐怕也只有徐平和副書記曹遜,也就是說,徐平和曹遜在爭取這些基層官員的事情上,處于相互競爭的狀態。
但是在阻止包飛揚提出的企業改革方案的事情上,他們又有同樣的立場,要爭取這些官員的支持,他們就必然要反對包飛揚提出來的企業改革計劃。
徐平想了想,拿起電話撥了一個號碼:“立中啊,還沒有下班?”
茍亮學眼簾低垂,好像什么都沒有聽到,當然徐平的聲音還是很清晰地傳到他的耳朵里,徐平口中的立中自然就是縣委常委、組織部長王立中。
王立中說道:“是啊,書記有什么安排?”
徐平笑了笑道:“沒有什么事情,就是明天常委會上要討論的那個議題,不知道你有沒有向曹書記匯報?”
王立中略一沉吟,就知道了徐平話里的意思。明天下午的例行常委會上原本要討論的主要是臨港開發區的籌備工作,以及其他幾件并不重要的事情,今天臨時又加上了包飛揚提出來的兩件事,禁酒令和縣屬企業改革,縣屬企業改革引起的巨大反響,王立中也很清楚,他雖然不是望海縣本地人,但是他在望海縣任職的時間比楊承東還要長,自有自己的消息來源。他立刻就想到徐平是想試探曹遜的態度。
徐平作為縣委書記,可以在適當的時候向曹遜發出善意,但是讓徐平主動對曹遜進行試探,那就有些掉分了。
王立中馬上說道:“我明白了,之前是我疏忽,我馬上跟曹書記聯系。”
徐平掛掉電話,這才站起來對茍亮學說道:“現在我們可以走了。”
茍亮學笑著點了點頭:“是,徐書記請。”
接到王立中的電話,曹遜想了想,讓他明天上午來辦公室商議,然后就和徐稷鵬一起走出辦公室。
晚上,不同的宴席在不同的地方上演,曹遜則相對低調,除了包飛揚,另外就只請了同是縣委常委的統戰部長紀春燕、政協副主席周至翔。
紀春燕以前在宣傳系統工作,曾經是縣廣播臺的播音,擔任過縣宣傳部副部長,雖然已經快四十歲了,但是保養得很好,容貌清麗端莊,臉上總是掛著和煦的笑容,讓人感覺如沐春風。
正如徐稷鵬所說的那樣,紀春燕確實比他更合適參加這樣的場合。
“包縣長,我和曹書記、周主席都是土生土長的望海人,你為望海帶來的變化有目共睹,今天我們就代表望海人敬你一杯。”紀春燕笑著端起酒杯,包飛揚也只得將酒杯端了起來,跟紀春燕微微一碰,然后一飲而盡。
大家看起來都笑得很開心,不過包飛揚知道,這只是前戲,真正的肉戲還沒有上場。果然,酒過三巡,曹遜放下筷子,表情有些凝重地說道:“飛揚啊,我長你不少,就托個大,喊你一聲飛揚了!現在形勢這么好,不過我心里總還有些擔心,怕我們望海縣跟不上,就像縣里那些坑坑洼洼的道路,車子在上面跑快了,就很容易翻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