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官  第二百五十三章 也有難言苦衷......

類別: 歷史 | 兩宋元明 | 大明官 | 隨輕風去   作者:隨輕風去  書名:大明官  更新時間:2013-11-25
 
在方應物的盤算里,中舉之后的日子就是與同年們吃吃喝喝拉交情,順便等候鄉科錄這類東西印出來。這玩意類似于二十一世紀的通訊錄,每次科舉必出一本的。

等拿到鄉科錄后,便可以考慮下一步行動了,要么直接從杭州城北上趕赴京城,去參加明年開春的會試;要么衣錦還鄉,先回淳安縣再找個黃道吉日北上。

但無論如何,被卷入三角愛恨情仇八卦漩渦是方應物所沒有預料到的,這更不是他想要的,實在無辜的很。

他心里很清楚,他與解元李沒有什么實際利益沖突,也毫無必要起什么紛爭,但耐不住一干八卦眾起哄架秧子,人為的沒有故事也要制造故事。

只能說在鄉試過后,無論得意失意,反正眾人持續數月的緊繃狀態中解脫了出來。猛然間從高度緊張中放松下來,未免就有點空虛寂寞冷,所以無聊了些。

既然無聊就要找樂子,于是八卦便被制造出來了。名人的八卦才有樂趣,方應物作為名人表示這真是躺著也中箭。

事情演變成這個樣子,方應物有點進退兩難,若積極點,那是給自己找麻煩,以袁花魁的精明絕不是好相與的;若消極點,看在別人眼里豈不成了怯弱畏縮。

“這個局可如何解才好!”方應物對項成賢長嘆道。

方應物的遭遇并沒有得到好友的同情,項成賢只吐槽道:“早知今日,何必當初。”

方應物無言以對,若不是當初自己要借著花魁名頭和渠道去炒作自己名氣,別人也不至于將花魁和自己聯系起來。更不會在李和花魁娘子傳出勾搭消息時,第一反應是要看自己的熱鬧。

混文人圈,沒出名時盼著出名但今天看來,出了名后也有出名的煩惱啊。方應物正感慨時,長隨王英從前院過來稟報,王德、王魁二人以及王瑜小娘子聯袂到訪。

他們一家子怎么忽然一起來拜訪?方應物感到不同尋常便吩咐王英帶了進來。如今他也是舉人老爺身份了,不必隨便出屋迎客。

方應物請王德、王魁二人坐在堂上,王小娘子與蘭姐兒進了里屋去說話。此后便問道:“兩位員外今日光臨,不知有何見教?”

兩人對視一眼,王德王大戶沉默不語便由族弟王魁開口道:“其實我二人今日前來,為的是瑜姐兒之事。”

方應物猜出幾分但明知故問道:“瑜姐兒有什么事情?”

王魁吞吞吐吐道:“尋常人家女子十幾歲就要嫁人,如今瑜姐兒年屆雙九還沒個著落......”

果然是為這而來!方應物心里猜了個正著。單純從情感角度王小娘子美貌率真,他心里不可能不喜歡。雖然兩人關系有過小波折,但尚在可控范圍之內,并沒有偏離太多。

但事情沒有這么簡單,如果他還是淳安縣里的山村少年娶了王小娘子也是一樁美事。

可是世移則事異,從他下決心踏入名利場開始,考慮問題就不能同于從前了。更要命的是,這些事情已經不是他自己能做主的了,說是身不由己也不為過。

方應物沉吟片刻不說話,王德王大戶也惴惴不安的看著方應物。雖然說話的是王魁,但意思卻是王德的意思。

當初王大戶不太希望女兒嫁給方應物但去年被方應物制服了后便徹底無可奈何,而且還產生了深深的畏懼感。

之前他還抱著幾分想法如果女兒能嫁給方應物也算認命了。

可是這回方應物居然中了舉,身份一步登天,饒是王大戶再不明白事理,也知道女兒嫁給方應物的可能性已經小到極點。

現在讓他煩心的是,方應物一直玩曖昧,含含糊糊的不表態,女兒卻似乎又沒法再找別的夫婿。

其實他今天到此,并不見得是要逼婚,只是想從方應物口中得出一個確定性的回答,免得久拖不決,把一個青春年少的女兒拖成老姑娘。要知道,女兒已經十八歲了,萬萬不能再繼續耽誤。

方應物考慮半晌,沒有正面回答,卻另起話頭道:“我記得以前王員外你有個想法,一直打算招上門女婿?”

王德與王魁對視一眼,不明白方應物提起這個作甚,他又不可能倒插門。王德斟酌著答道:“老夫從前是有過這些念頭,畢竟只有一個獨女,家業須得有人繼承。”

方應物笑道:“道理是這個道理,但如今只怕不妥,你的家業難道都是你的么?”

這話沒頭沒腦的,叫王德很是怔了怔,仔細尋思過,便懂了方應物的話外音。

他如今家業不小,是個暴發戶沒錯,可他是怎么暴發起來的?還不是靠著方應物一年前牽橋搭線,指點了從東南到西北的暴利商路,而且方應物本人也砸了一千鹽引合伙本錢。

所以從某種意義上說,他的家業里有很大一部分是屬于方應物所有的,只不過方應物出于低調或者名聲考慮,將這部分財產寄放在他們王家而已。

這賬是比較糊涂的賬目,只是方應物本人不太在乎錢財而已。如今他王德也好,王魁也好,與方應物彼此之間形成了穩定可靠的默契和信任,不用太過于斤斤計較。

所以說瑜姐兒的去向不但是個人問題,還是個財產問題。如果另外招了上門女婿,該繼承多少家業?這中間又怎么說得清?與方應物還會存在這種默契和信任么?

簡而言之一句話,方應物的意思就是:在下這算是把財產委托給你王家保管,多幾兩少幾兩可以不在乎,但如果你打算招女婿來繼承,這不合適罷?

再往深里一層想,方應物談起這個,無異于含而不露的表示不許王小娘子另行嫁人而已。這是綿里藏針般的霸道,不過方應物卻有這個資本。

“可是......”王德剛說個開頭,方應物打斷了他,“我知道王員外擔心后續無人的事情,此事易爾。”又指著王魁道:“你前年不是生了個兒子么?不如過繼給你族兄如何?我看是皆大歡喜。”

王魁心里倒是樂意,但面上嘴上都無法說什么,只能無語。

王德愣了片刻,也不得不承認方應物提了個看起來不錯的建議。可是這個建議卻跑題了。

他不置可否,又把話繞了回來:“還是說說瑜姐兒的事情,不知你作何想?”

方應物坦然道:“蘭姐兒時常獨自在家,未免有些孤單,瑜姐兒可以與蘭姐兒相伴做個姐妹。”

王大戶又聽出來了,王蘭是小妾身份,那么讓自己女兒與王蘭做姐妹,意思豈不是說也叫自己女兒來做偏房小妾?這個答堊案,也在他的預料之中。

三年前,一年前,現在,王大戶悲哀的發現,女兒在方應物身邊的地位貌似是越來越低了,這是方應物越飛越高的原因么?

不知怎的,王大戶發自己現在雖然不愿意如此,不甘心答應,可是也沒有勇氣拒絕。

王魁看出了族兄的難處,便打圓場道:“方相公的心意我二人曉得,待回了家,我二人再問問瑜姐兒的意思。”

“好!”方應物點頭道,不再多言。王德招呼了女兒出來,向方應物作別。

一路無言,回到家中,王德對王小娘子詢問道:“方應物說,叫你與那王蘭做個姐妹,你看如何是好?”

王小娘子低著頭,小聲答道:“女兒愿意。”

王德不能相信的瞪大了眼睛,“方家如今雖然門第很高,但我王家女兒也不該是做妾的啊。”

王瑜囁喏道:“不是女兒不自重,也不是秋哥兒無情無義。可秋哥兒也有難言苦衷的......”

這下連王魁也十分驚異,與王德面面相覷,不知道方應物給瑜姐兒灌了什么迷魂湯......

王小娘子輕輕嘆口氣,將淡淡的哀愁吐出來,“方才在里面時,蘭姐對女兒我偷偷說了,有京城大學士宰相家相中了秋哥兒,想要招秋哥兒為婿。

雖然秋哥兒心里極其不愿,怎奈對方權勢滔天,根本無法相抗。何況秋哥兒父親在朝為官,更是不能得罪宰相家。不說秋哥兒,我們王家又如何能得罪得起宰相家?

所以秋哥兒內心苦楚,卻無可奈何,只能低頭屈服,如此與女兒我便是有緣無份了。我又怎么能責怪秋哥兒?”

王德和王魁驚訝無比,他們兩個雖然近一年來長了不少眼界,但宰相大學士對他們而言仍然是高不可及的、很玄幻的存在。

這樣的巨人,竟然看中了方應物?!

說到這里,王小娘子忍不住流下了幾滴清淚,泣聲道:“這都是女兒的命,若是計較名分,那就要與秋哥兒錯失終身。

可如果不能和秋哥兒廝守,那是女兒更不愿意的!只要秋哥兒心里有我,我就認命了,名分之事便不想它。”

王德苦笑不已,方應物給出的這個理由......很強大。

剛才他還有點痛恨方應物的無情,但猛然知道了中間還夾雜著這么一回事后,卻恨不起來了。應該不是騙人的罷?任是誰遇到宰相家主動說親,也不敢輕易拒絕啊。

但王大戶可以確定,方應物絕對是故意先對他隱瞞了此事,表現的冷血無情叫他憤恨,然后又故意從女兒這邊透露出苦衷。這樣一起一伏,自己的情緒就比較緩和了。好心計!

王魁卻暗暗吃驚,他已經自認對方應物足夠了解了,但沒想到今天又叫他大吃一驚。這方應物究竟還有多少底牌深藏不露?他是怎么在短短數年里就做到這個地步的?

卻說方應物送走了王家人,又聽蘭姐兒稟報過,知道已經將意思傳達過去,便嘆口氣,想著自己的心事。

此時王英又前來稟報:“花魁袁娘子打發人來傳話,約請明日會面,并問是她來尋老爺你,還是老爺你去找她?”

方應物又嘆口氣,女人果然是麻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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