馮尹彬撇嘴打趣道:“真不保,你再這么玩下去,我就得去補習學校找你玩去了。”
“對了,跟你說件事兒,有點奇怪。”周作東胖胖的臉瞇著眼睛笑道,似乎是有什么大喜事一樣。
“怎么了?”
“那五個新來的,跟咱們班長挺熟的。”周作東道,“他們怎么認識的,你說班長以后會不會幫他們補課?”
馮尹彬上了心,問:“這五個新來的都從哪來的?”
“有湖南的,有江蘇的,有安徽的。”周作東道。
馮尹彬上了心,中午放學的時候,看到在食堂的時候班長羅翰本正和那幾個學生在一起有說有笑,若有所思。
周作東坐在他身邊,叼著饅頭說:“看到了沒,班長可真會做人,拉攏人一套一套的。”
馮尹彬微微一笑,道:“他莫不是怕自己當不成班長?”此時廖老師走了過來,端著飯盆和同學們打照顧,拒絕了其他同學的邀請,親切地坐在五個新生和班長旁。
周作東吃醋地說道:“這幾個人咋回事兒,連廖老師都這么看重。”
“吃你的吧。”馮尹彬塞進他嘴里一個饅頭笑道。
下午剛剛放學,馮尹彬便收拾了一下要回家,班長羅翰本走過來,說:“馮勝,有件事兒求著你。”
“羅兄,你說。”
“你寫字兒不是很好看嗎?”
“班長你別這么說,我寫字一般般。”馮尹彬謙虛道。
“這樣。你幫我寫一些東西。”羅翰本道,又笑說:“對了,給你介紹一些新同學認識認識,走,晚飯我包了。”
“那我收拾收拾,我去找你吧。”
“行。”
等羅翰本走了,周作東問:“班長找你干嘛?”
馮尹彬皺眉道:“不知道他要搞什么鬼。要請我吃飯,東子哥,我去看看他們要找我干嘛。”
“行。”周作東說。“你注意安全啊,萬一他要收拾你,我非弄死他不可。”
“你說什么呢。別疑神疑鬼,我去看看去。”馮尹彬哈哈一笑道。
馮尹彬跟著羅翰本離開學校,到了羅翰本的宿舍,看到那五個轉學生也在,便笑道:“你們住在一起啊?這兒房租多少錢?”
一個轉校生笑道:“這里不貴,一個人一年才五塊錢。”
馮尹彬道:“你們還是租貴了,我那一年半的租金才六塊錢。”
那轉校生說:“我叫展歌,湖北人。”
“直隸人,馮勝。”馮尹彬笑說。
“我們聽說你的字寫的特別好,你是怎么學的?”展歌問。
馮尹彬忙說道:“我父親以前考過秀才。秀才沒考上,大清取消科考了,不過倒是練得好文筆。”
“我家就是種田的。”那展歌說道,“我爹娘尋思不能一輩子一直種田,正好我三個哥哥都成家立業了。有點閑錢就供我上學了。說起來咱們都是窮人,一家子人,是不是?”
馮尹彬忙說:“是,是。”
“馮勝,你以后的志愿是什么啊?”展歌笑問。
馮尹彬想了想,道:“其實吧。我就想自己成家立業,有點錢,將來我家孩子活得好好的就行。我也沒什么大志愿,你呢?”
“我想去蘇維埃俄國。”展歌目光炯炯地看著他說,“蘇維埃聯合共和國,那里才是我們窮人的理想國度。”
“蘇維埃?”馮尹彬心中有些緊張,不過表情不動聲色,裝出一副非常感興趣的樣子。
羅翰本說道:“馮勝,你知道布爾什維克嗎?”
馮尹彬道:“不知道,干嘛的?”
展歌憤憤地說道:“王茂如這個英美日帝國主義走狗,他控制言論自由,妄圖讓我們青年人永遠看不清世界,讓我們生活在水深火熱的世界之中。布爾什維克是什么?布爾什維克是神圣的未來,是我們青年人努力的方向,使我們青年人的指路明燈。布爾什維克是拯救我們全世界無產階級和窮人的理論思想,只有布爾什維克才能拯救這個世界。馮勝,我們知道你是窮人,可是你知道為什么你的父母一定是窮人嗎?為什么他們不能平等地生活?他們辛辛苦苦一輩子,卻不如那大吃大喝的為富不仁的奸商生活的好?”
“世道不好唄。”馮尹彬道。
展歌站了起來,高舉手臂,壯志激昂地說道:“是的,世道,這個萬惡的該死的陳舊的世道,這是讓我們窮人一輩子是窮人,富人永永遠遠是富人的罪惡之手。布爾什維克是什么,是推翻這個不公平的世界的思想,我們年輕人要做的就是推翻這個舊世界,建議一個全新的世界。列寧曾經說過,全世界無產階級聯合起來,我們應該聯合起來。馮勝,加入我們吧,讓我們為了新世界,全新的國度而努力。建立一個中國蘇維埃國家,這個國家里,所有人只要你工作就會吃得飽穿得暖,在這個國家里……”他洋洋灑灑說了一個小時,不停地講著陳述著,羅翰本和另外四個同學一臉的崇拜和向往。
最后,展歌說道:“馮勝,其實組織上已經暗地里考察你很久了,你一來學校的時候,羅翰本同志就注意到你,我們也曾經考察過你,覺得你和我們是同一類人,一樣的出身,讓我們成為無產階級聯盟。”
馮尹彬驚訝地說:“你們不是剛剛來么,怎么……”
羅翰本道:“他們來了一年了,只是在其他學校,只是今年托人轉校到我們學校,發動革命同志的熱情,壯大我們的組織。馮勝,以后你就是有組織的人了,我們都是組織里的同志啊。”
就是你們了,馮尹彬心中冷笑,道我可逮到這條大魚了,臉上裝作很是向往的樣子,說:“這樣啊,好,我加入,我一定要為了一個全新的世界而貢獻畢生。”
展歌拍著馮尹彬的肩膀說:“好同志,以后我們就是同志了,只是你現在只是我們的編外人員,馮勝,你要努力為組織,為布爾什維克理想,我相信,你一定會通過組織的考驗,正式成為組織內的人。”
馮尹彬握緊拳頭,說:“我一定會的,請組織相信我。”
羅翰本道:“是啊,我們窮人聯合起來,就能掀翻舊世界,建立一個全新的世界。可是馮勝,你不應該和周作東這樣的少爺走的那么近了,你要知道,他們是一群盤踞在窮人骨髓上吸血的螞蝗蛀蟲啊。我們和他是兩個不同世界的人,他絕不會把我們當做朋友的。我們是被統治者,他是統治者,天生的矛盾讓我們永遠是敵人,永遠對立。”
馮尹彬保證道:“我明白怎么做了,你們放心好了。”
回到宿舍,馮尹彬坐在椅子上思考了一會兒,然后拿出紙筆,寫下了一首杜甫的古詩《野望》:西山白雪三奇戍,南浦清江萬里橋。
海內風塵諸弟隔,天涯涕淚一身遙。
唯將遲暮供多病,未有涓埃答圣朝。
跨馬出郊時極目,不堪人事日蕭條。
這首《野望》是杜甫在郊游的時候的感觸,憂國憂民,自己身染重病不能報國的遺憾之情。這首詩是中情處的暗號之一,表示有緊急情況,可能顛覆國家。
馮尹彬寫好之后便放在書中,倒頭便睡了。次日他來到學校的時候仍然是安安靜靜地上課學習,羅翰本遠遠地見到,心中暗自點頭馮勝的沉穩。
而宿舍之中,房東秦姨打開房門打掃衛生,她掃地很認真負責,嘴上還抱怨道:“現在的小伙子啊,一個個都不知道收拾自己。”掃到桌子的時候,見到書中夾著一頁紙,便隨手翻開說:“書也不好好放,亂七八糟的,要不是看在租金的份上……”見到里面的詩句《野望》皺了一下眉,而后又不動聲色地繼續掃地抱怨。過了一會兒秦姨打掃好后輕輕地關好門后,便收拾了一番自己,拎著菜籃子去買菜。在街邊某處,她遇到了一個老農,笑說:“何伯,今天的菜怎么樣啊?”
何伯說道:“嗨,蘿卜,白菜,還有一些干貨。”
“能挑嗎?”秦姨問。
何伯說:“看你是老熟人,可以,要是別人可不能便宜,對了,今天的蘿卜特別的好,特別的嫩,你看看蘿卜吧。”
“謝謝您了何伯。”秦姨像是見到了很大的便宜一般,走過去蹲在地上一面挑著蘿卜一面低聲說:“9528發現了一件特別嚴重的事情,有可能顛覆秀帥的統治。”
“我知道了,今晚我親自去聯系他,注意你別暴露,最近有沒有什么可疑人物出現在你家周圍?”何伯叮囑道。
“沒有,組長。”秦姨說,“我隱藏的很好,對了,你說咱們的敵人是誰,在哪?”
何伯道:“當發現敵人的時候,不是他們死,就是我們死啊。我們是在和看不見的敵人作戰,知道京劇里有一出戲叫做《三岔口》你知道吧?兩個在黑暗之中打斗的人,拳來刀往,咱們每天都在演著《三岔口》。”
晚間的時候,何伯悄悄地來到秦姨家,等待馮尹彬回來,可馮尹彬卻帶著其他同學來了,展歌說:“這就是你住的地方啊?環境不錯啊。”馮尹彬笑說:“是啊,我叔叔來的時候,放假還沒有那么貴,我們簽了兩年的合同,可算是撿著便宜了,你們來得晚,所以才這么貴。我看以后房價越來越貴,你們不如簽一個長約劃算?”
“搞革命哪能在一個地方安穩下來。”展歌笑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