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了好一會兒,落了漆的正門才慢慢開了一條小縫,一個又矮又胖的老太太小心翼翼伸出腦袋向外看了看,通過門縫見到朱湄筠這忙打開了門,喜道:“五小姐,您來了,正巧了我還念叨您呢。”
“是我啊,吳媽,我三姐呢。”朱湄筠道。
吳媽看看左右的軍人,心中有些害怕,說道:“小姐出去找工作了。”
“哦。”朱湄筠心中有些失望也有些慶幸,失望姐姐不在,慶幸姐姐不在,復雜的心情連自己都說不明白,少女多情的心,此刻確實很讓人難以捉摸不定的。她推門而入,王茂如跟早她身后走了進來,臧浩等人隨進也跟了進來。
吳媽唯唯諾諾地站在一旁,又不敢問,朱湄筠忙道:“這些都是我的保鏢。”吳媽連忙點頭。
王茂如嘆道:“淞筠去找工作?她一個大小姐脾氣,怎么去找工作。”
朱湄筠抱怨道:“父親現在在日本,姐姐怎么也不回家住一陣子,還生父親的氣。”見到庭院雖然收拾的很精致,但是還是很落魄寒酸,不禁皺起了眉,有些厭惡這里的一切。
下午的陽光直曬院子里,有些悶熱,衛兵準備給王茂如打傘遮陽,王茂如擺了擺手。他仔細打量了一番這座簡陋的小院,門口連一個遮煞都沒有,一進門就是大院子,可見這座四合院僅僅是蓋來住人的。地上鋪著青石板,院里種著一顆棗樹。四周的房間都是雜院平方,院內光線也不是很充足,院子里打掃的倒是很干凈,只是周遭農戶家一股子馬糞味兒時不時飄到院子里。這里已經是北京城的南城了,住的都是老北京的百姓,建設的也遠沒有北城好,或許鄰居有人養馬車,被風一吹有馬糞味直接飄到了這個院子中。
王茂如嘆了口氣,倒是朱湄筠捂著鼻子作嘔道:“這什么味道啊?怎么回事兒?”
吳媽說道:“北邊新來了一戶人家,養了四匹馬。唉,這不是沒法子嘛,咱家是下風區,小姐已經準備搬家了,吵不過人家又害怕這氣味天天傳過來熏著咱家孩子。”王茂如這才知道朱淞筠的居住環境比自己想象的還要差。
這時候里面一個屋子傳來小孩“媽媽、媽媽”的哭喊聲,吳媽趕緊跑了過去,朱湄筠也趕緊跟了過去。一會兒之后吳媽抱著孩子走了出來,說:“小小姐可能是餓了。”吳媽是朱湄筠的奶媽,已經五十多歲了。不能哺育孩子了,皺著眉頭說:“小姐還沒回來。這可怎么辦呢?”
朱湄筠低聲對小孩說:“阿秀,餓不餓啊?”
小孩一歲半多了,會說簡單的話,哭著說不吃,吳媽道:“小小姐挑的很,非要吃母乳不可。”
王茂如走了過來,伸出手道:“我來抱抱。”
吳媽很是猶豫和不放心面前這個高大的中年男人,朱湄筠道:“吳媽,給他抱著。他就該抱著。”吳媽疑惑地看著朱湄筠,朱湄筠小聲地說道:“他是孩子的爸爸。”吳媽驚訝的幾乎大叫起來,這才敢仔細看看這個人的長相,的確是跟報紙上的一模一樣,只是報紙版面模糊一些,這個人更有威嚴感。
王茂如輕手輕腳地接過小孩子,也許是父女心意相連。小孩子很神奇的居然不哭了,吸吮著自己的大拇指,大眼睛好奇地直視著他。王茂如不禁心中喜歡上了這個孩子,孩子的鼻子跟自己太像了。眼睛像她的媽媽,鼻子像自己,簡直就是自己和朱淞筠的綜合體,吸收了兩人身上所有的優點,這怎能不讓他喜歡。王茂如輕聲問道:“孩子有名字嗎?”
吳媽道:“沒有大名,小名叫阿秀。”
“阿秀,阿秀。”王茂如笑了笑,自語起來,看著阿秀瞪大眼睛看著他,便笑說:“阿秀,叫爹。”
“爹。”阿秀一聲之后,這一聲倒是讓在院的所有人都驚呆了,吳媽連忙雙手合什道:“感謝菩薩,感謝菩薩啊,阿秀會叫爹了。”
王茂如激動道:“再叫一聲。”
“爹。”
“誒。”王茂如不勝欣喜,對臧浩吩咐道:“副官,去周圍,看看有沒有奶媽,高價請來。”
“是。”臧浩說完之后立即傻眼了,他一個大老爺們去找奶媽去,這……不得讓人家以為他有毛病啊,便求助似的看著吳媽。吳媽到底是女人,人老精鬼老靈,知道這年輕軍官的尷尬之處,還是自己找奶媽方便一些,便道:“這種事哪有那老爺們出面的,我去找吧。”
正在說著,門口有個女聲喊道:“你們是干什么的,在我家門口干嘛?”
盡管兩年多沒見,但聽到聲音王茂如一下子就聽出來這是誰了,朱淞筠回來了。幾個人看向門口,一個穿著藍色土布裙子普通裙裝,穿著平底鞋,頭發盤起來的少婦走了進來,灰塵和泥濘讓她看上去并不華貴,但是卻掩蓋不住臉上的潤如珠玉的面容。進來的少婦看到了里面的人“啊”地尖叫一聲,挎著的菜籃子一下子掉在地上,滾出一些土豆和白蘿卜,野菜也灑在地上沾了泥水。朱淞筠見到王茂如之后,霎那之間直覺得有點天旋地轉,眼中頓時滿是淚水,卻動也不動整個人傻在那里。
小小的阿秀見到女人,高興地叫道:“媽媽,媽媽。”
王茂如抱著阿秀走了過去,一把抱住女人,低聲細語道:“淞筠,受苦了。”
朱淞筠眼淚再也止不住地流了出來,抱住王茂如嚎啕大哭,阿秀見到媽媽哭了,也嚎啕大哭起來,就連一直活潑歡笑的朱湄筠也拿出手帕擦著眼淚,吳媽也激動地哭了,臧浩在一旁心里盤算著女主人回來了,自己還要不要出去請奶媽了……
朱湄筠心情很是復雜,少女的心思總是難以捉摸的,他小時候第一次見到王茂如的時候,那時的他意氣風發,眼神凌厲,眉宇之間一種野心和男人身上那種對世界的征服欲一下子讓十二歲的她沉浸其中了。身在國民政府內務總長朱啟鈐的朱家的女兒,見過很多位高權重的男人,可是這個男人似乎是最特別的,他永遠充滿著斗志,永遠有用不完的精力一般,而且任何情況下總是自信滿滿。她聽她的父親評價起國內的一些有印象的軍閥,說北洋軍官之中,段祺瑞和馮國璋、曹錕都是明日黃花,只有一個王茂如才配得上北洋后起之秀。當年的小小少女從小便種下了一個相思豆,只是不知道這顆相思豆會長出何種果實了。
一院子哭聲倒是驚醒了一旁東院的鄰居,此時一個操著兩把菜刀的虬髯大漢和一個拎著扁擔的三十幾歲紅衣婦女忽然翻墻而入,那女人高喊道:“淞筠妹子別怕,姐姐來幫你,打走這些賊人。”
這兩人住在隔壁院子里,也許都是練武的人,聽到朱淞筠在哭以為遇到賊人便直接翻墻過來了。可是王茂如的衛隊怎能給他們這個機會,兩人一落地,十幾把長短槍便直接指著他們,李子奇更是直接跑過去兩把手槍抵在兩人兩人額頭上,道:“叼你老母,勿動!”
操著甚至不算冷兵器的夫妻二人嚇傻了,尼瑪,這是神馬情況?
兩個人的意外到來倒是讓朱淞筠立即清醒過來,連忙說道:“別傷著他們,他們是我的鄰居,鮑大哥和大嫂,是幫我最多的好人。”吳媽也在一旁說他們是好人,是咱家的恩人。
王茂如揮揮手大家才把槍下來,只是李子奇依舊把手放在腰間槍把手上,很是讓鮑大哥和大嫂害怕,鮑大嫂道:“淞筠妹子,他們是……”
朱淞筠拉著王茂如的手,道:“鮑大嫂,感謝你們往日的照顧,這是我男人。”
王茂如覺得很有意思,一直以來非常洋氣的朱三小姐,居然用了一個“我男人”這么中國式的詞語,還真是回歸到了國人生活中了,她不再是那個興之所至開著車,讓追求者在后面追自己轎車的朱三小姐了。現在的朱淞筠是一個母親,一個中國式的女人。
鮑大哥忙賠笑道:“原來你男人是做軍官的,這真是……”
鮑大嫂道:“你男人對你真不好,你生孩子還是我給你接生的,那會兒他不來,現在孩子大了來了。”
王茂如紅著臉很是囊然,道:“感謝鮑大哥鮑大嫂對我家女人大恩,鄙人工作太忙了,她也沒告訴我,一切都是我的錯。鮑大哥鮑大嫂,感謝你們二位。”
朱淞筠聽到他說我家女人,忍不住樂了,恰好回應了剛剛她說的“我男人”,對王茂如介紹道:“鮑大哥和鮑大嫂都是在天橋邊討生活的鏢師,后來鏢行解散了,便做起功夫把式,賺些錢。我住在鮑大哥和大嫂旁邊,小毛賊根本不敢靠近柳子巷,特別安全。”
王茂如感謝道:“鮑大哥鮑大嫂,今日我做東,我們一家團聚,去德勝樓吃酒,我請你們,特地表示感謝。”
鮑大哥忙道:“不客氣不客氣,都是百姓人家,拉把手是應該的。看起來你還是個大官,以后好好待淞筠妹子就行,我和她大嫂就安心了。”
王茂如道:“你們才是客氣,看色不早了,不如我們現在就過去。”回頭道:“臧浩,準備一下,去德勝樓,還有把六夫人也叫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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