馮尹彬拍了拍腦袋,郁悶道:“什么叫做很有道理?是非常有道理好不好。我看著你從一個懵懂少年到現在外交部武官,你的一切我能不知道嗎?你現在什么都有,有錢,有背景,更是不缺女人。你身邊一個李三金沒了,還會有一百個李三金會出現。女人是什么?女人就是你人生中的一個過客,真正陪你一生的是你的親人。你想一想,你有什么要拼搏要達到的呢?你現在都不知道自己要做什么,你一輩子最高的愿望是什么。我覺得你現在的狀態就是活一天是一天,明天死了你爹娘還有小北和春兒來養,是不是?”
王亞東被說得面紅耳赤,他失落地低下頭去。馮尹彬字字句句都直指他的內心,他只覺得自己仿佛被剝光了衣裳站在馮尹彬面前一樣,他滿臉通紅地說道:“其實,我也有理想,只是都一一實現了……”
“沒出息,你的理想如果不遠大,你這個人絕對沒有成就,注定被歷史淘汰。你再看看小北,你弟弟,他的理想就是成為全世界最好的外交官,而你呢?恐怕只有老婆孩子熱炕頭吧?”馮尹彬諷刺嘲笑道,“你啊你,我算是看錯你了,你就想死在女人肚皮上,是嗎?你怎么不去八大胡同?那地方最適合你,再嘬兩口大煙,你這輩子就這樣了是不是?”
“不是。”王亞東立即說道,“你說的對,我錯了。”
他嘆了口氣,自我反省起來,自己的確是志氣太小,目光短淺且不思進取。比起自己的弟弟王亞北而言。自己想的都是身邊的人和身邊的事兒,什么父母要照顧啊,什么妹妹還小啊,而弟弟卻遠赴德國,在錯綜復雜的歐洲為國防軍做事。自己呢?一事無成。還幾乎連累了父母以及叔叔,實在是足夠讓人看不起的。尤其是這次捅的大簍子,讓他簡直無法在王家再立足了,如果不做出什么成就,便不打算回來了。
這時候馮尹彬聽到敲門聲,說道:“請進。”兩個衛兵帶著已經煥然一新的李三金走了進來。不過盡管是煥然一新。但是剛剛洗過的枯黃散發,臉上的傷疤,左手上黑漆漆沒了指甲的手指,沉重的手扣和腳鐐,無不在陳述這這個女人受過多少毒打和刑訊。馮尹彬手指打了一個響,對兩個衛兵說道:“我們下去吧。”
李三金甚至沒有認出來現在坐在他面前的人就是她昔日的“戀人”。她低著頭,麻木地說道:“我什么都說了,我什么都說了……不要再折磨我了,我什么都說了,給我藥,給我藥,求你了。求你了,我什么都說,我什么都做。”
“三金,是我。”王亞東看著現在的她,這個枯瘦蒼老一身傷的女人竟然是自己最初的戀人,她怎么會如此?他悲從中來,老天對自己何其不公啊,不禁黯然神傷地說:“是我啊,是我。”
這還是昔日那個明眸善睞,長著一雙會說話的大眼睛的三金嗎?這還是那個時常驕傲卻楚楚討人喜歡的縣長女兒嗎?在他面前的就是一個死囚。一具行尸走肉而已。
“給我藥,給我藥。”李三金喃喃自語道,“就吸一口,吸一口就行。”
王亞東咬著嘴唇,抓住李三金的雙手。突然大聲喊道:“李三金,我是王亞東,你看看我,你看看我,我是誰?”
李三金這才慢慢地抬起了頭,迷茫的雙眼望著他,漸漸地,這雙苦澀無神的眼睛慢慢濕潤了起來,她忽然啕嚎大哭,抽離了雙手跑到角落中蜷縮起來背對著王亞東。王亞東走了過去說道:“你不要這樣,你……”
“你走,你走,我不要看到你,我不要看到你。”李三金哭喊道。
王亞東嘆了口氣,說道:“你這又是何苦呢?早知如此,何必當初?你要知道,跟國防軍過不去,跟我叔叔過不去的人,絕無好下場的。你們要是能扳倒我叔叔,你們身后的人就不會利用你們了,你們啊,太傻了。”
“你走啊,你要是不走的話,我就自殺給你看。”李三金背對著他叫喊道。
“我會走,我也一定走。但是我現在只想向你問一個問題,你要回答我,”王亞東深沉地說道,“你到底有沒有喜歡過我?到底有沒有?你為什么要利用我?你要給我一個說法,我要一個說法。我有一點點害你的心嗎?我有一點點對你不好嗎?我以誠心對你,甚至于你談婚論嫁,你卻在背后陷我于不仁不義不孝之境地,你要給我一個說法。”
王亞東等著她的答案,李三金卻一直沉默著,只是輕聲地哭泣,不肯多說一句話。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了,王亞東越來越心焦,卻沒有任何辦法。李三金不說話,不給他答案,他嘆了口氣,兩人便這樣沉默著。
“叩叩叩!”馮尹彬的聲音傳來,提醒道:“小東,一個小時了,再給你十分鐘告別吧。”
“三金,我要走了,我要去戰場了。”王亞東也覺得沒什么意思,他也確定了自己現在已經不喜歡這個女人,他覺得自己今天的行為有些可笑,討一個說法,她能給自己什么說法呢?他柔聲地說道,“或許我再也不會回到北京,回到這里了,也或許這是我們最后一次見面。我只是想得到一個說法而已,一個說法而已啊。你告訴我有沒有真心的愛過我就可以,不管是還是否,我都想知道這個結果。我知道,你靠近我是為了暗殺我的叔叔,你是有目的的接近我,利用我,這我都知道。可是,我也知道,你跟我羞澀的接吻,我們的牽手,我們在無人的時候數著天上的星星的時候你躺在我懷里說過,將來要生好多個孩子,這都是假的嗎?”
王亞東右手搭在李三金的肩膀上,無奈地說道:“如果一切都是假的,感謝你給了我一個神話故事,一個我理想中的神話故事。”當他起身走到門口的時候,聽到李三金微弱的哭泣聲說:“對不起,亞東。”他頓了一下,站在門口沒有打開門,李三金繼續說:“對不起,我利用了你,我這一生最對不起的人就是你,要是有來生,我愿意做牛做馬報答你。亞東,對不起,我是真的對不起你,對不起……”
“唉。”王亞東嘆了口氣打開門,馮尹彬站在走廊中,說道:“走吧,小東。”
“她會死嗎?”
馮尹彬很奇怪的眼神看著他,王亞東瞬間反應了過來,苦笑道:“她要是死的話,讓她少承受一些痛苦行不行?繼華大哥?”
“這我能答應你。”
忽然里面傳來一聲響聲,眾人涌入房間,卻見到李三金滿臉鮮血撞墻而亡,腦漿四濺,馮尹彬探了探呼吸,道:“死了。”又郁悶地看了一眼會議室,白紅色的腦漿崩裂四處,看來打掃的人需要一番膽量了。
王亞東表情悲痛,搖著頭,將李三金抱了起來,道:“尸體交給我吧。”
“你要做什么?”
“我把她埋了。”
馮尹彬想了想,道:“我讓兩個人陪著你吧。”見王亞東要拒絕,又道:“這是規定。”
坐著近衛總部的小汽車,王亞東來到了北京成交亂葬崗,他用鐵鍬挖了一上午的泥土,車里兩個近衛總部緝偵司的密探想要幫忙卻遭到拒絕,挖好了坑之后,王亞東小心翼翼地將李三金的尸體放入其中。他對著尸體說道:“三金,三金,你這個笨姑娘啊。”蓋好了土,在亂葬崗處多了一個新墳而已,連墓碑都沒有。
“王哥,咱們現在去哪?”一個密探問道。
“軍官司,我要看看我的新職務。”王亞東已經恢復了情緒,淡淡地說道。
汽車直接開往國防部軍官司,一個科員拿著他的檔案袋審視了一遍之后點了點頭,說跟我來吧。畢竟朝中有人好做事,課員帶著他直接找到軍官司司長浦定,百忙之中的浦定也親自接待了他。浦定早就接到了王茂如的電話,王茂如在電話中要求一定要歷練王亞東,不要送去什么上海廣州這樣一輩子都不打仗的地方,他的侄子要在最危險的地方歷練。
浦定便笑著看著王亞東說道:“你的情況你叔叔都說了,他叮囑我們在軍官司這里絕不能走后門。”
“不,請長官把我分派到最危險的地方。”王亞東聲若洪鐘地說道。
浦定笑了笑,道:“已經分好了。”
“是西域嗎?”
浦定搖了搖頭,道:“不是西域,是川康軍區睚眥軍團,你被分配到第四十四師團盧燾響所部,即將駐軍西藏。”
“是。”王亞東道。
浦定笑道:“你先稍等一會兒,他們現在在給你制作檔案,做好檔案之后你就不再是外交部的武官,而是國防部陸軍軍官了,一切自然是大不相同。比起武官來說,陸軍軍官要承受更多的歷練和磨難,你要有個心理準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