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幾何時,她乘坐的轎子也是跟在迎親隊伍的后面,她也是看著前面迤邐而行的隊伍,看著那高坐馬上的俊逸少年,心中暗暗定下決心,要得到他的心,他的愛,要在再一次走上這條路的時候,讓他陪在自己的身邊,把絕大部分的心神都用在自己身上。而那個清高愚蠢的女人,就盡管讓她揮霍掉這男人的一片癡心好了。
然而現在又如何?她們三人再次踏上這條路,然而一切都和當初沒什么不同。他仍是伴在她身旁,這么長的一段路,自己默默看著,看的眼睛都痛了,卻沒有看到那男人回過一次頭,只怕他是根本把后面還跟著一個姨娘的事情都忘了吧?他的眼里除了那平凡愚蠢的女人,還會有誰?
想到這里,白采芝怒火中燒,她恨沈千山有眼無珠,放著自己這根仙草看都不看一眼,卻對一根狗尾巴草顧憐有加。她恨寧纖碧虛偽狡詐,之前明明是對沈千山不屑一顧,卻在嫁入王府后一步一步算計著,到底還是牢牢把握了這男人的心。當然,她這樣想的時候,是絕不會想著沈千山原本就喜歡寧纖碧,寧纖碧若真要得到對方的寵愛關心,又何必一步步算計,欲擒故縱?有那個必要嗎?她只能將寧纖碧當做一個狠毒狡猾的小人,所以才會把善良老實的自己給算計了,只有這樣想,她的心里才會平衡一些。不然,若是自己步步算計,寧纖碧卻是無意中得了所有,成為最后贏家,那真是氣也要氣死了。
過了前門大街,很快便到了伯爵府外。彼時府中人等早得了消息,余夫人。也就是當日的余氏,如今她卻是三品誥命了,自然該以夫人相稱,這會兒正帶著闔家子侄女媳在二門外迎候。
若論長幼,她身為母親,似乎也不該如此隆重迎接女兒,何況還帶著家族中的女眷們。然而一切都是因為沈千山世子的身份,寧纖碧雖然還沒有封世子妃,卻是一品的誥命,何況還有沈千山親自相送。這身份差異,自然要比長幼之序重要得多。
此時就連曲夫人和元氏,也都在這些迎候的人當中。曲夫人也就罷了。從前三房不顯山不露水時,她倒也沒做過什么過分的事情,之后更是因為寧纖碧開解耿氏和寧纖巧,而讓她對三房這邊親近了許多,如今這幾年。她和余夫人的情分越發熱了,此時自然要在這里顯擺一下兩房交情。然而元氏,那素日里是個最拔尖兒要強的,當日也和女兒一起做過那飛上枝頭的美夢,誰知最后竟然還是落了空,她也曾氣得大病一場。今日出現在這里。倒叫人詫異。
余夫人也是這樣想著的,曲夫人在旁邊看了,心中明了。便趁著元氏回頭和寧纖月說話的時候,貼在余夫人耳旁小聲笑道:“有什么好奇怪的?如今不是那會兒相爭的時候了,五姑娘也早嫁為人婦,各人都有各人的結局。難道她還因為往日那點糾紛,放棄這巴結世子和姑奶奶的機會?”
她這一說。余氏倒也明白過來。說到底,她們終究是一家人。當利益各歸各處,不再相爭時,自然是要拋了從前那些恩怨,重新團結起來。不說別的,就說寧纖月,從前是多要強的人?寧纖碧出嫁之時,她都沒出來,之后更是聽說幾天食水未進。可如今又如何?臉上竟沒有一絲不忿之情,可見這嫁人后的兩年,在大宅門里經歷了許多勾心斗角,也是越發成熟圓滑了,更體會到娘家得勢的好處,因此今日才能心甘情愿的在這里迎候寧纖碧吧。
一念及此,不由得也是唏噓不已,忽見一個媳婦走過來笑道:“大太太二太太三太太,世子和姑奶奶的車已經到了,此時正往這里來呢。”話音未落,余夫人已經是激動地落了淚,就要再往前去,卻被曲夫人勸住了。
稍頃,寧纖碧和沈千山白采芝在丫頭仆婦們的簇擁下過來,母女久別重逢,不由得彼此各自緊走幾步抱在一起,尚未說話,余夫人已是珠淚滾滾。
曲夫人和元氏等自然上前相勸,拉了余夫人道:“盼星星盼月亮盼了侄女回來,這會兒又哭的什么?倒叫侄女傷心。”那邊寧纖月寧纖巧寧纖云等也都湊過來,紛紛扯著寧纖碧笑道:“你素來是堅強的,什么時候竟也成了淚包兒?看把三嬸惹得,眼淚都止不住。”
眾人嘻嘻哈哈說笑一番,人群后頭的男子們方過來給沈千山寧纖碧見禮,寧徹守寧徹宇寧徹寶等人從前也是與沈千山相熟的,蔣經更不用提,邊疆兩年,他是伴著這一對夫妻一路走來的。寧徹宣此時卻被寧纖碧摟在懷里上下打量著。
好一陣子,總算都廝見過了,余夫人便道:“只顧著在這里說話,老太太還等著呢,快過去,不然老人家該等急了。”說完聽寧纖碧問起寧德榮,她便笑道:“你還問我?我還想問你呢。如今讓那百草閣勾著,三老太爺簡直都不肯回來住著了,鎮日里就在那邊。你今兒回來,我之前也是特地讓經哥兒去傳的信,結果他老人家說,在邊關一路回來,才分開幾天,還不十分想念,就不回來了。你聽聽,這是什么話?老太太也說,哪是不想念,分明是從邊關回來京城,又得以安安穩穩的在百草閣看病,所以樂不思蜀了。索性也不用去念叨了,老人家自是怎么高興怎么來的。”
寧纖碧也只是隨口一問,聽說寧德榮沒回來,也不在意,這一次她本就有意趁著回家來去一趟百草閣,反正總能見到的。倒是看見蔣經,有一肚子話想說,然而此時當著這么多人的面兒,這話如何能說的出來?
一行人來到姜老太君的住處,沈千山和寧纖碧上前給老人家見了禮,寧徹宇等人便拉著他去前院了,雖然寧世泊不在,但寧世瀾寧世源都在,自然是要和沈千山好好套套關系,女眷們則都圍坐在姜老太君這里說話。
余夫人正和寧纖碧說話,便見曲夫人走過來笑道:“且把侄女兒借給我說會兒話,你想和她說,什么時候不行?”說完不由分說把寧纖碧拉過去,余夫人知道她是擔心寧纖眉,有意從女兒這里打探消息,自然也不去阻止。
果然,曲夫人便是打聽寧纖眉的事情,聽寧纖碧說現在看來,也沒什么大事,又說過些日子去太子府探望二姐姐,她便擦了擦眼睛道:“好孩子,還是你有心。從太子出事以來,你大伯父謹言慎行,生恐給那邊添了麻煩,遂都不肯讓我過去了。前些日子,那會兒你們還在邊關沒回來,我實在沒奈何,又想知道你二姐姐的境況,就去王府見了外甥女兒一趟,想著看看她能不能幫我去探探你二姐姐,結果……”
說到這里,曲夫人不由得嘆了口氣,搖頭道:“唉!結果就不必說了。總之,這人情冷暖是有的。那還只是個姨娘,還是在咱們府里養大的,這會兒竟巴不得劃清了界限似得。你如今這個身份,比她何止高出八萬里地去,還能有這份情意,伯娘……伯娘心里記著了。”
寧纖碧少不得寬慰了曲夫人幾句,她卻也無心替白采芝說好話。卻聽曲夫人又道:“外甥女兒是這樣一個勢利的人,只怕心思也不會單純到哪里去,我聽說她如今在王府中掌著二房中的管家之權,又籠絡了你婆婆,你須得小心防范著,我知道你是個好孩子,只是這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無啊。”
寧纖碧一聽這話,不由得心思一動,假裝為難的嘆氣道:“伯娘金玉良言,侄女兒銘記在心。只是她終究是表妹,我又能如何?只怕還不等怎么樣,就要有人說我獨占夫寵,竟連自己妹妹都不肯照顧了。實在我如今也無奈,伯娘有什么不知道的?我們家那位爺,他晚上要去哪個房里,那是我能做的起主的嗎?”
聽見寧纖碧這話,想到白采芝受沈千山冷遇,曲夫人心里便覺著好受了不少,因由衷笑道:“傻孩子,這可是正經大事,別說表姐妹,就是親姐妹,又有幾個相讓的?何況男人們喜歡哪一個,哪是咱們女人能做起主的?你放心,我也知道你那個姑姑和外甥女兒的品性,若是她們在老太太面前有什么話,我必然替你分辯的。本來么,當日人家王府里要她嗎?是她們母女兩個自己不尊重,定要去做這個妾侍。真真我現在和你母親說起來,還忍不住心寒齒冷,這可是自家人,便為了勢利這般不要臉,連姐妹姑嫂的情分都不顧了,你就沖這一點,也該知道你那妹妹是什么樣厲害的人。”
寧纖碧也不過是等著她這句話,聽曲夫人這樣說,也便放心了,又隨意和曲夫人說了兩句,時間到了晌午,元氏便張羅著擺宴,一家人聚在一起,高高興興的用了晌飯,余夫人總算是盼到了獨霸女兒的時間,于是牽著寧纖碧的手自回去說話,白采芝和寧玉蘭則留在姜老太君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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