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到最后一句話,寧纖碧的語速便放慢了,那“怎么辦才好”五個字更像是從牙縫里一個一個咬出來的。
兩個女人一下子就愣住了,再看寧纖碧,雖然還是像之前那般笑意盈盈,然而這其中的味道可就有些不對勁兒了。兩人既然被蘭妃派給六皇子,那也不是蠢笨的,稍微一想便明白過來:這事兒弄成這樣,還真是這般圓過去才是最好的結局。
不然的話要怎么辦?蘭花擺明了是寧死不去六皇子那里的,這要是傳出去,一個丫頭的賤命不算什么,可六皇子的名聲要怎么辦?兩女是蘭妃的心腹,心中也明白這六皇子如此咄咄逼人,多少有些自污身份的打算在,這是為了長遠做準備。然而囂張跋扈,貪愛女色這樣的名聲不算什么,可若是仗勢欺人逼死人命這樣的名聲可就不好聽了。更何況一個小丫頭,竟然寧死不去服侍六皇子,這六皇子究竟是個什么人?連丫頭都拼命反抗?這樣的疑問一問出來,當然不會有人真去尋找答案,只要不負責任的流言一起,六皇子在老百姓心中的形象和名聲算是全完了,之前當街攔馬救人的苦心也算是全都白費。
如此一來,要保住六皇子的名聲,當然就是說這丫頭瘋癲了,才會做出這出人意表的舉動最好。
然而一旦兩女接受了這個理由,那這親王府可就是沒有半分過錯了,她們怎么能甘心?六皇子是要拉攏親王府的,但并不代表他要忍氣吞聲。這若是不能把死丫頭給活活兒打死打殘,主子的威嚴何在?
寧纖碧一句話,就讓宮里兩個女人陷入了為難中。而這邊薛夫人和白采芝顯然也都明白了寧纖碧的用意。薛夫人雖恨蘭花不知好歹,但心里其實也對六皇子這直接要人的舉動有些惱怒。更何況看著蘭花可憐,心里也有一絲同情,所以天平很快就傾斜在了蘭花這一邊,甚至打量了寧纖碧好幾眼。似乎今天才真正認識了這個兒媳婦似得。
而白采芝心中雖狂喊著讓那兩個女人收拾寧纖碧,但理智卻也清楚這根本不可能。她嘆了口氣,正要說話,卻被那先前說話的女人搶了先,只聽她冷冷道:“原來是這樣,沒想到這丫頭模樣不錯做活伶俐,卻有個瘋病的根兒,既如此,六皇子身邊自然不能用這樣的人。打擾之處。還請夫人和世子夫人見諒。咱們這便告辭了。”
寧纖碧微笑道:“多謝兩位嬤嬤,無論如何,這丫頭到底是沖撞了嬤嬤們。回頭我必定好好教訓她。”說完眼看著兩女揚長而去,她這才長出了一口氣。藏在袖子中握成拳頭的手慢慢松開,手心里全都是冷汗。
薛夫人看了眼寧纖碧,又看了看四周圍著的婆子媳婦們,頓時就讓這些人打了個冷顫,轉眼便做鳥獸散了。
這里白采芝方上前笑道:“還是姐姐機敏,妹妹剛剛來,看見這景象,只嚇得手腳都不聽使喚了,想著趕緊把蘭花打發過去,別惹得六皇子再怪罪到咱們頭上就好。卻到底比不上姐姐這樣兩全其美的手段。”
寧纖碧看了她一眼,微微一笑,低聲道:“妹妹謙虛了,對于妹妹來說,你那手段才真正是兩全其美呢。”話音落,看也不看白采芝驟變的面色,她就上前向薛夫人微微福身道:“太太,這都是兒媳的錯,不該將蘭花的病瞞著太太,求太太看在她服侍您一場的份兒上,饒過她這一遭吧。”
薛夫人冷冷看著她,心里卻是嘆了口氣,漠然道:“罷了,既是蘭花有病,你給她安排幾兩銀子,攆出去吧,咱們親王府里也不要這樣的人。”
六皇子那里是不能得罪的,今天這事情雖然表面上是顧全了對方臉面,然而終究有得罪之處,這蘭花出去之后,是死是活就看她自己的造化吧。
此言一出,白采芝心中便是一喜,不管如何,這眼中釘終于還是除掉了。而蘭花顯然也立刻想到了自己出去后會有什么下場,堂堂六皇子被她駁了面子,能放過她嗎?一瞬間,她只覺得渾身冰涼,連忙掙脫了兩個婆子,跪爬到薛夫人面前連連磕頭,哭叫道:“太太饒了奴婢吧,奴婢只求在府里,哪怕是當牛做馬也好,太太饒了奴婢吧。”
“太太。”
卻見寧纖碧依然是笑吟吟的,將蘭花扶了起來,微笑道:“蘭花這病也不是不能治,太太既不要她,也好,免得什么時候再受了驚嚇。卻不如把她給了我,這些日子正在做這方面的藥,讓她試吃一吃,對兒媳來說作用不小呢,若真的上天保佑,將她治好了,將來也好做我的幫手,一起服侍爺。”
這話一說出來,別說白采芝大吃一驚,連薛夫人都冷笑了,此時院中沒有別人,她索性看著寧纖碧淡淡道:“哦?你還有這份兒心?千山那里不是有你就夠了嗎?”
寧纖碧眼都不眨一下,淺笑吟吟道:“如今兒媳還年輕,倒能服侍爺。只是年月漸深,兒媳慢慢也老了,那會兒蘭花卻是正當年,她又是伶俐模樣好,服侍爺自然比兒媳好,她又和兒媳貼心,這安排委實是兩全其美呢。”
“罷了罷了,你既這么說,那就讓她去你那里吧。”薛夫人打量了寧纖碧幾眼,覺著她不像說謊,心中稍稍有些安慰,暗道不管怎么說,她倒是看的明白,知道自己老了之后,千山身邊得有個知心人,嗯,雖有嫉妒之心,卻也不是無藥可救。這蘭花寧死不去六皇子那里,焉知不是心中認定了山兒?如此一來,將來我的兒身邊倒也有個貼心人。
這樣一想,和六皇子這點事兒就被薛夫人丟到爪哇國里去了,六皇子雖是皇子,但是和自己兒子將來的幸福一比,那也要靠邊站去。因此她便松了口,說完也不管白采芝面色青紅不定,張口欲言,她便轉身回房,一面道:“這真是怎么說?平白無故鬧了這么一場,我頭都疼了。”
事情至此,寧纖碧方大大的松了口氣。手里牽著蘭花回到凝碧院,直到進了屋,蘭花方終于確定,這一劫自己是逃過去了。不由跪在地上磕頭痛哭道:“奴婢謝奶奶救命之恩,若不是奶奶,奴婢這條賤命真是有死無生了,嗚嗚嗚……”
“起來吧。”寧纖碧連忙又把她拉起,這里海棠早打了水來,寧纖碧便去替蘭花查看額頭傷口,所幸那傷口不深,到底是小女孩兒力氣小,往石階上撞這體位也不對,不然的話,不死也要腦震蕩。
放下蘭花的頭發,命她先梳洗,寧纖碧一面就搖頭道:“你什么時候也學了這樣的烈性?竟敢當面拂六皇子的面子,你難道真的就不怕死?他要你服侍,太太也放你過去,你就過去唄,只要你小心些,難道六皇子還能吃人不成?何苦鬧成這樣?若不是我回來的早,在齊府只要再耽擱一會兒,你這條命也就真的交代了。”
蘭花洗去了頭臉上的血跡,海棠又細心替她用酒擦拭了傷口,再拿白布包起來。蘭花便抽噎哭道:“奶奶,那一日六皇子是如何對奴婢的,您不是也看到了?奴婢這手腕上的烏青還沒消去呢,素日里聽家里的婆子媳婦們說話,大宅門中,就虐待丫頭們至死的多得是。與其去了那里被生生折磨死,奴婢還不如死在這里……”
“好了。”不等說完,便聽寧纖碧輕叱一聲,只見她嘆了口氣,搖頭道:“日后這話不可再在人前提起。行了,你下去好好養傷吧,這兩日不用做活。”
蘭花千恩萬謝的下去了,這時沈千山才進了院門,對寧纖碧微笑道:“阿碧這一次做的很好,咱們親王府也不是任人踐踏的,六皇子這一回,委實有些欺人太甚了,真不知他怎么忽然就轉了這樣的性子。”
寧纖碧嘆口氣,暗道如今可以不用人踐踏,將來破敗之時,卻又要如何?只憑我,還能護得住蘭花嗎?若是現在就將她遣走,以六皇子那睚眥必報的性子,焉知將來他不會暗中找到蘭花報復?不過這些都是日后的苦惱,她此時關心的卻是另一件事,因此一面替沈千山接過大衣服,一面道:“如何?你可參透了這其中的來龍去脈?”
沈千山面色也凝重起來,輕聲道:“未曾參透,卻也有些猜測,只是不敢認定。罷了,在外面跑了半天,有些渴了,剛剛在暗處看著你,真是替你捏著一把汗,這會兒也過了晌午,趕緊讓丫頭們擺飯來吃吧。”
寧纖碧讓山茶去傳飯,一邊就笑道:“我處理這樣事最理直氣壯了,因為占著理字慈心,所以格外有底氣,千山不必替我擔心。只是先得罪了四皇子,之后這六皇子嘛,我估計你大概也要繼續得罪的,你還是想想該怎么辦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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