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人看著寧徹宣和沈璧珍尷尬的臉色,不由齊聲哄笑起來。這里寧徹宣便和沈千城沈千越上前給長輩們挨個兒敬酒,敬到唐王妃時,這落魄后卻不失雍容華貴的女人打量著面前俊秀斯文的少年,心中忽然就是一動,然而轉念一想,卻又黯然搖搖頭,有些惆悵的將那杯酒喝了下去。
這一頓團圓飯當真是熱鬧歡樂無比。相形之下,白采芝的屋里就真是冷冷清清的都有些凄慘味道了。
“她竟然不派人來叫我,她竟然不派人來叫我,氣死我了……這個可惡的女人。”
盯著桌上的菜肴,白采芝恨得牙都快咬碎了,手里絹子被她扯得都變了形,眼看就要撕裂。香桐香藥連忙上前,香藥便勸道:“姨娘不用惱,剛剛奴婢去廚房,聽那媳婦的意思,好像海棠之前特意去吩咐她給姨娘預備吃食,也不是奶奶不來叫姨娘,似乎是太太……”
不等說完,就被白采芝殺人似的冰寒目光給凍得僵硬了一下,她這才醒覺,太太不讓叫,那是比寧纖碧不來叫還讓主子下不來臺的難堪和侮辱,自己竟然傻得說了出來,難怪主子這會兒一副要吃了自己的兇狠模樣呢。
“也罷,不來叫就不來叫。”卻見香桐笑吟吟上前,對白采芝道:“老太君雖然寵著姨娘,但到底如今您是這府里的人,若不是有個充分理由,還真不好就在伯爵府里長住著。如今有了這借口,咱們再添些油加些醋,只說因為病了幾日,太太便以為姨娘勢利,從此后不但不理不睬,過年團圓飯時都不肯讓姨娘上桌。有這樣的借口,老太君可不就是能把姨娘給留下來了呢?”
話音落。白采芝面上的神色總算好看了些,點點頭道:“香桐說的是,到時便這么說。哼!不來叫就不來叫,我可是巴不得和她們撇清了關系。”說完便仍恢復了從前優雅,慢條斯理道:“好了,趁著這會兒清靜,咱們正好安安心心的吃飯。”
雖如此說,心中到底是惱火的,那飯吃在嘴里,明明是熱乎乎香噴噴的。她卻只覺著冰涼苦澀,好不容易咽下去,仿佛就堵在胸口團城了一個鐵蛋般。上不來下不去,這個難受勁兒就別提了。因此只吃了兩三口,明明肚子里還餓著,卻是說什么也不肯吃了。
因默默在床上躺著,睡了一個午覺。再起來時,就聽院子里還是嘈雜歡笑聲一片,白采芝心里這個厭煩膩歪就別提了,翻個身坐起來,一扭頭,就見香桐香藥都不在屋里。從屋外傳來幾不可聞的交談聲,敢情兩個人正在門外看熱鬧,她心中更惱。高聲道:“給我滾進來。”
香桐香藥嚇了一跳,知道主子心情不好,連忙都走進來,香藥陪笑道:“看著姨娘睡著了,奴婢兩個不敢打擾……”不等說完。便被白采芝拿炕上枕頭砸了一下,那雖是稻糠的枕頭。卻也甚重,砸在身上也有些疼。香藥登時不敢再說,只站在一邊低頭委屈的掉眼淚。
“外面干什么呢?難道吃到這會兒還沒吃完?一個個是飯桶嗎?哼!若照這樣吃法兒,沒兩天就吃的精窮了。”卻聽白采芝惡狠狠道,她并不知百草閣是寧纖碧的產業,所以一心以為別看現在能支撐著,過些日子,那些偷偷送錢送物來的也不送東西了,看這家人還怎么過?看她們到時候還能怎么笑出來?伯爵府可也不是三房的,縱使三舅媽再怎么有心相幫,也不能管著這一大家子一輩子的吃喝拉撒睡吧?
沒錯,現如今的白采芝就是靠這樣的念頭撐著,她想等著看這府中人的下場,到時候再痛快的笑出聲,到她們面前狠狠踩一腳:都落魄了,還過得這么有精神頭兒,過得這么滋潤,襯得自己更加勢利凄慘。這簡直就像是針,是刀子,狠狠扎著白采芝的心,讓她覺得這幫人是那么的不可原諒不可理喻。若不是有這這么個盼頭兒,她真是連一刻鐘也不能在這里呆下去的。
“姨娘,這會兒都未時末了,宴席早撤了,如今外面的聲音是他們往后院搬煙花呢。”香桐心中無奈,明知道主子不高興,可被那雙眼睛盯著,她也只能實話實說,心里已是苦笑了,暗道姨娘想等著看人家冷清落魄,偏偏這卻是越過越來勁兒的勢頭,說出來,只怕又要添氣了吧?
果然,白采芝一聽這話,就覺著心口一疼,連忙伸手捂住了,咬牙道:“他們倒是樂呵,三個男人還在宗人府里呢,還放煙花?呵呵,生怕人瞧不見是不是?好啊,讓他們樂吧,樂吧,到時候自然有人看不順眼,只怕上頭那位聽見這個,心里也要不自在的,到那時,我看他們怎么辦?怎么辦!”
香桐和香藥對看了一眼,暗道還是不要把這煙花是太子府送來的告訴姨娘了吧?不然真的只怕要氣昏過去的。剛想到這里,卻見白采芝已經下炕,穿鞋來到門前,推開門就到了廊下,冷冷看著那一院子的人來人往,目中似要噴出火來,好像這樣做,就可以把那些來來往往穿梭的人都給燒死似的。
“姨娘,外面冷,這會兒都飄雪花了,快進來吧。”香桐和香藥生怕白采芝知道真相,連忙出來勸,卻聽她冷笑一聲道:“怕什么?我便要在這里看看,看看他們怎么樂……”不等說完,忽然看見一個高大男人提著兩只大肥公雞走進來,她以為自己看錯了,然而擦擦眼睛,確定那個男人確實是鄭黎,不由冷哼一聲道:“真是個天生的勞碌命,之前都差點兒死了,鬼門關里把命救出來,這會兒不說好好養著,倒是上趕著來干活了?呵呵,搶著在主子們面前表現嗎?也不怕把自己的命弄沒了,這哪里是干活?分明是作死。”
香桐香藥大氣兒都不敢喘了,知道主子表面冷靜,心里已經是惱怒的要瘋了:那鄭黎都養了好幾日,只看人家這精神抖擻的模樣,哪里像是作死?白采芝這么說,根本就是不講理。
下一刻,她們便聽到一個聲音笑著道:“好了,也只有這些。太子殿下說了,今日天冷,夜里只怕還要下雪,因此還要送一些柴炭過來,只因為要等內務府那邊送好的,所以倒沒和這些東西一起,傍晚的時候大概就能到了,還要少爺派幾個人往下卸。”
接著寧徹宣的聲音也響起道:“好,我知道了,管家回去替我們謝過太子,等日后我姐夫回來了,再親自登門親自道謝……”
寧徹宣又說了些什么,白采芝已經完全聽不見了。數九寒天,她只覺著身上一陣陣發熱,不知不覺間就是雙腿一軟,香桐香藥正看著寧徹宣和太子府管家說話,一個沒注意就讓主子癱坐到了地上。
兩個丫頭知道自己犯了錯兒,只嚇得面色煞白,連忙扶起白采芝,就聽她顫聲問道:“剛剛……剛剛是不是我聽錯了?這些……這些東西是太子送過來的?從太子府送過來的?煙花?那頭豬?還有柴炭?”
這話真是有些語無倫次,香桐香藥都有些奇怪,她們倒也預料到主子知道真相后會有些失態,只是沒想到會這樣失態。因一時間都疑惑了,互相看了一眼,香桐方小聲道:“是啊姨娘,都是從太子府送過來的,聽說是太子府總管親自帶人送了來,整整一車東西呢。”
白采芝身子又是一軟,這回香桐香藥連忙扶住她,香桐急急道:“姨娘,您怎么了?可別嚇奴婢們啊。”
白采芝這時候卻真是驚疑不定了:怎么回事?太子府竟然送了這么多東西過來?太子和皇后不是都被軟禁了嗎?他這會兒不應該如履薄冰小心翼翼的嗎?為什么還會大張旗鼓送來這么些東西?這樣豈不是坐實了和沈家勾結的罪名?還是說?這會兒太子已經不害怕這個罪名了?他為什么會不怕?破罐子破摔了嗎?不,不對,那是太子啊,還沒有被廢,他怎么敢破罐子破摔?若不是破罐子破摔,他這樣的明目張膽送東西,是說?得到了什么消息?沈家……沈家并不是沒有東山再起的機會?甚至說,這個機會就在眼前,所以太子才又忽然的就急著拉攏起沈家,趁著這會兒還沒起復先用出雪中送炭的手段來?
白采芝越想越心驚,越想就越覺得自己猜得沒錯。沈茂原本就是皇帝最信任的閣臣,沈千山挽狂瀾于既倒,解除滅國之危,功大于天。還有皇后,雖然不得皇上歡心,可那也是做了將近三十年的皇后啊,一直屹立不倒,豈能這么容易就被打入冷宮?莫非不單單是要起復沈家,就連太子和皇后,也不知用了什么手段,讓皇帝又傾倒于他們這一邊了?對,定然是這樣,定是太子的地位又穩固了,沈家作為最大的支持者,恢復從前風光就在眼前,所以太子才會這樣肆無忌憚大張旗鼓的送了這么多東西過來。
可憐的白姨娘,她猜錯了開頭,卻猜對了結局。所以沒有最悲劇,只有更悲劇。還是那句話,不做死就不會死啊。
為白姨娘的悲劇命運來點粉紅票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