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一章
一華服錦袍的公子從車窗里探出,一手支在窗欄上,似笑非笑的望著她。
隔了十來丈的距離,他便高聲道,“欸,十四,想好了嫁給我沒有呀?”
態度之親昵,直教人以為他倆有點什么私情。
若不是他突然出現,安久都快忘記有這么一號人了!而她最奇怪的是,自己一身男裝,低低的斗笠幾乎遮住整個面龐,她就想不通這紈绔是怎樣認出她來?莫非一直跟蹤她的不是魏予之的手下,而是華容簡派來的人?
往來的行人見是華二郎,紛紛駐足朝安久這邊張望,瞬間形成了圍觀之勢。
華容簡下了馬車在眾目睽睽之下朝她走來。他比幾個月前黑了點,著了件深藍色暗紋錦袍,外罩著件黑狐裘,沉穩的顏色使得他看起來成熟不少,可是那副人見人厭的模樣不減反增。
安久看著便胖揍一頓。
“嘖嘖,你怎么弄的一身狼狽呀?”華容簡笑容滿面,一副幸災樂禍樣子,頓了一下,好像又想到什么,惋惜道,“聽說你們家遭難了。”
“是,遭難了!”安久面無表情的朝他頭上扣了一個屎盆子,“莫非是你求婚不成,惱羞成怒,所以暗地里報復!”
華容簡干過的混賬事數不勝數,聽到這話的人無不心生懷疑。
“就為了這點事我至于嗎?我凡是問梅氏要你,梅氏敢不給?”他說著竟是走過來親自給安久牽馬,信誓旦旦的保證,“惹美人生氣的事,我是絕不會做的。”
“是嗎?是哪個混蛋一言不合就與我動手?”安久冷笑道。
不過,安久顯然低估了華容簡不要臉的程度,只見他抬頭,一臉驚訝的望著她。義憤填膺的道,“哎呀呀,真是夠混蛋!快告訴我,我幫你教訓他。”
華二親自給一名女子做馬夫的消息飛一般的傳遍了整條大街,一會兒工夫,已經有不少好事者圍觀。
安久何曾被這么多人注目過,她精神緊繃,忽然感覺不到那個跟蹤者。
“滾!”安久扯回馬韁,加快速度,把華容簡拋在身后。
“喂!”華容簡轉身同身邊的小廝道。“解馬解馬!”
“郎君,不去瑞云樓了啊?”小廝道。
華容簡沒好氣的道,“野女人重要還是媳婦重要!一點眼力見都沒有!”
小廝見他發火,忙跑過去解開馬車上的馬匹,華容簡不等裝上鞍便翻身上去,馭馬跟了上去。
安久尋了一家客棧,付了錢,讓小廝把馬牽走,自己進了房后把門反鎖。從后窗翻了出去。
華容簡跟到客棧,敲了半晌的門,見無人應門,便一腳將門踹開。
屋內行李還在。華容簡解開包袱胡亂翻了翻,“就這種破爛還值當背著!”
安久離開時只帶了楚定江給的令牌和銀子,還有隨時貼身放的匕首,她身上也只有這三樣值錢的東西。其余一些衣服、大氅、斗笠都擱在客棧。
華容簡在屋里轉了一圈,發現所有窗子沒有打開,但唯有一扇未上拴。“竟然從我眼皮底下跑了!”
說著,推開窗戶翻出去。
外面白晃晃的日光照耀,華容簡在屋頂上嘭嘭嘭的踩著瓦片招搖過市。
若是世家子弟瞧上哪個門當戶對的娘子,定然是低調行事,悄悄派人過去議親,待有了結果再正式公諸于眾,但是華容簡不僅不低調,還有本事鬧的滿城風雨。
兩個時辰過去,小半個汴京城都知道華家二郎君終于起了成家的心思,并傳言他看上的女子是個母老虎。
華老夫人聽說此事之后喜極而泣。
時下狎妓之風在文人墨客中十分盛行,大都看做是韻事,并不以為恥,華容簡喜歡流連花叢倒是小事,可是他還在小倌樓養了個男人,以至于外邊傳言十分不堪。汴京也有過世家子弟與男子相戀,因家中阻止,竟然雙雙殉情,華老夫人一直為此事戰戰兢兢,如今兒子想開了,她哪能不興奮,莫說是母老虎,就是母夜叉她也歡歡喜喜的迎進門。
安久卻對這一切渾然不知。
她尋到府衙,拿著楚定江的令牌準備進去,忽然聽見嘭嘭的聲音。
“哈,這滿汴京就沒有我華二找不到的人。”華容簡遠遠的大喊,“梅十四,你別跑,我們好生談談!”
街上的人聞聲駐足。
從前安久精神力感覺不出華容簡的內力,現在能辨別他只有四階。
實際上,這在世家子弟中已經算是高手了,而安久看慣了階、化境,心以為他果然是不學無術。
華容簡從屋頂上躍下來,“我有事同你說。”
安久習慣隱藏在黑暗之中,習慣做一個透明人,華容簡然知是有意無意,總是把她暴露在眾目睽睽之下,讓她無法招架。
“跟我走。”華容簡難得認真的說了一句話。
“走。”安久把令牌揣進懷里,干脆的答應。
安久本打算跟他到一個僻靜的地方,直接將其打暈,可是走了一段路之后,她發現自己錯了,跟著這種高調的人,根本沒有什么僻靜可言,于是只好壓低斗笠遮住自己的樣貌。
跟著華容簡上了馬車,安久強大的精神力依舊能感覺到四周無數道目光。
華容簡倒了一杯水遞給她,“壓壓驚。”
安久垂眼,他修長干凈的手捏著一只鈞瓷茶杯,從車窗透過的一線光,落在他手背上,隨著馬車的行駛微微換晃動,落在茶水中折射出晶瑩的光。
安久移開目光,不理會他。
“還生氣呢!我這段時間仔細的想過了。”華容簡誠懇的道,“跟你動手我很后悔,也很難受。”
特別自來熟,明明沒見過幾面,卻像是認識幾年的朋友一樣,讓安久渾身不自在。
他嘆了口氣,仰頭飲盡茶水,無限憂傷的懺悔道,“想我華容簡風雅無雙,無雙,竟然和一個女人打了架,最重要的是,我竟然沒有贏!”
安久唇角微抖,“你如果不想說正事,最好閉嘴,別逼我動手。”
華容簡頓時一掃憂傷,彎起眼睛,“君子動口不動手,莫粗俗,動嘴可好……”
兩聲悶響,卻是安久一拳塞到華容簡臉上,他的腦袋又磕到車壁。
“梅十四!打人不打臉!”華容簡怒了,從此以后不英俊瀟灑了可怎么辦,“若我破了相,多少姑娘傷心你知不知道,你就不怕遭天譴!”
“你是賣笑還是賣身,需要一張臉皮籠絡人心。”安久嗤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