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三章
“哈,我本想問問你要不要乘車一道回去,現在看起來沒這個必要了。”華容簡樂不可支。
安久動作一頓,轉身便翻上了馬車,扯著華容簡的衣領丟出車外。
形勢變化之快,令人措手不及。
華容簡好歹也是四階武師,哪是能這樣輕易撇下的,他幾個大步,飛身鉆進了車內,“我要與你說的不止一樁事,你那表哥,在城內散了消息,誰若是能說出你的下落,并且消息屬實,他就一輩子為那人醫病。”
莫思歸對情分看的十分淡薄,他在梅氏生活那么多年,說是與梅亭君關系最好,可是知道梅亭君死時,他絲毫沒有表現出應有的悲痛。他能做出這種事情,倒是出乎安久的意料。不過想想,應該是對她被毀的筋脈感興趣吧。
然而華容簡的話否定了安久的想法,“你不知道,他如此做是擔了多大的事兒,滿大宋消息最靈通的莫過于控鶴軍和縹緲山莊,他們早就關注莫小神醫已久,如今恰逢大好時機,誰不逮住機會?”
這兩個地方,都不是好相與之處。
刀口上舔血的人須得豁得出命,但是培養一個優秀的殺手不僅耗費財力、人力,時間至少也得七八年,死一個就是極大的損失,若是有神醫傍身,能減少的損失相當可觀,所以控鶴軍和縹緲山莊對莫思歸都是勢在必得。
“消息才散布出去半個時辰,我已經派人去通知他了。”華容簡道。
安久沒有道謝,目光探究。
她從旁人口中聽到的華容簡全是不好。流連花叢、斗雞走狗、圈養歌姬,他平時表現出吊兒郎當的做派確實像是這種人,可有時候,他辦事又顯得很精明。“你也抱著同樣的心思。”
“那當然!”華容簡自嘲道。“像我這種經常嫖妓的人,身邊備著一個神醫調理身體,你有什么意見?”
安久不予反駁,表示理解。然她卻不會將這話當真。
安久直直盯著華容簡臉,心生疑惑,與越多的人相處她便越覺得奇怪,明明剛開始她很厭惡莫思歸,討厭他喋喋不休,憎恨他的職業,可是后來不知道為什么,這種厭惡的感覺變淡了。再回憶起初見華容簡時,他是昏迷著的。當時安久還覺得他挺能入眼。可是后來幾次見著他醒著。都想動手暴揍一頓。
而對華容簡雖然不喜,卻一直都沒有除掉他。她很清楚,自己找了那么多不能殺華容簡的理由。其實是根本不想動手,如果她真的起了殺心。天王老子都擋不住。
華容簡被她這么盯著,非但沒有覺得尷尬,反而自我感覺很良好,挑了個自以為最風流的姿勢,一雙星眸熠熠的回望。
他斜斜靠在案旁,一手支著頭,發髻因方才掐架而散開,從指尖流瀉,然后與黑狐裘混作一起。仔細觀察,他唇形很有意思,中線兩邊有一點點下耷,但是到嘴角處又微翹,仿佛總是噙著嘲諷人的淺笑,這位他整體平添了幾分冷漠高貴之感,全不似平時開口時那般惹人厭無限冥途。
他這樣,的確是很吸引人的。
安久也懂得欣賞,于是不吝惜言辭,“你果然很有賣笑經驗,隨便這么一躺就值不少錢。”
華容簡表情一僵,心中默默安撫自己:華二,這女的嘴就這么欠,作為一個有修養的人,必須——要!淡!然!
他閉上眼睛,深吸一口氣,慢慢吐出來,咬著后槽牙道,“看在你長得湊合的份上,我忍了。”
安久對他的表現也給予了積極的肯定,“你很有職業操守,但是我不會給你錢,也不會給你睡,忍了也白忍。”
職業操守是什么玩意,華容簡沒聽說過,但是后半句他聽得很明白,心里頭不知怎的突然燒起一把火,一掌拍碎了面前的小幾,“梅十四,你到底是不是個娘們?這種話是你能說的嗎!”
“哪種話?”安久道。
“你說哪種話?”華容簡氣的血流從腳底板直往腦袋上竄,但是反問完這句話之后就愣住了,他氣的不是她挖苦自己,而是生氣她說話這么露骨。
到底為什么生這種閑氣?華容簡嘀咕一句,“真是吃飽了撐得。”
華容簡以前生氣就像鬧著玩似的,但安久能感覺到他這次真是動肝火了,也就沒有再說什么。
一路安靜。
快到城中時,華容簡首先打破沉默,“我以前覺得你是冰山美人,沒想到是個話嘮,話嘮就算了,說出每句話還都那么毒!”
經他這么一提,安久才察覺,自己現在似乎不像從前那樣封閉自己,至少能夠做到與人交流。
這都是因為梅久的緣故吧。
安久神色黯然。
說起來,這廝與梅久的屬性完全不一樣,怎么想到與他聊天呢?安久思來想去,覺得是因為習慣了有人說話的日子,梅久死了,自己就寂寞了。
“欸!欸!”華容簡見她沒有生氣,反而目露悲傷,心覺得是自己話說的太重了,忙坐到她身側,“我錯了,是我嘴欠,我是話嘮。”
他拍拍自己胸脯,一副英勇就義的表情,“隨你打,絕不反抗。”
安久向來吃軟不吃硬,況且還從未有人如此安慰過她,看著他這副模樣,不禁彎了彎嘴角。
她副相貌本就柔美,加上從靈魂里透出的堅韌,使得這淺淡的一笑就宛如巖石縫里開出了花,哪怕并不絢爛,卻有別有一種動人心魄的美。
華容簡呆住,回過神來,發現自己竟然忘了要說什么。
只見她不傷心了,又開始胡扯,“你這人也是,只許州官放火不許百姓點燈,說話難聽,還聽不得旁人說。”
道上馬蹄聲急促。
一個熟悉的聲音急急喊道,“華二郎!”
華容簡未料人來的如此之快,微微打開窗扇,“莫小神醫。”
“梅十四呢?”莫思歸切切的問。
“她啊……”華容簡正在考慮要不要捉弄一下他,卻被安久扯開。
她從車窗里探出頭,看清馬上的莫思歸的樣子不禁吃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