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說什么?!”
楚天歌大喝一聲,以其為中心,有氣浪滾滾而出,托住了雷兒及從他手中脫飛而出的青銅燈,倒卷回了他的面前。
輕輕地放下了童兒,楚天歌伸手接住了青銅燈,也就是他八弟子汪苦的本命燈。
近在咫尺,楚留仙分明看到楚天歌的手接住青銅燈的時候都在顫抖。
堂堂陰神無雙的強者,手竟然會抖,可見心中激蕩難以抑制,形諸于外。
“雷兒,你說!”
深呼吸了一下,楚天歌平復了下來,喝問出聲。
“我……我……”
被楚天歌一喝,雷兒竟是說不出話來,反倒是平時看來是愛哭鬼的電兒好一些,臉上猶自掛著淚珠兒呢,依然口齒清晰地講了出來。
原來,他們兩個被楚天歌懲罰去看守命燈閣,心中還是很不甘愿的,兩人抱做一團在那呼呼大睡。
不曾想,一覺醒來,他們兩個便看到所有的本命燈中有一盞是熄滅的,正是屬于汪苦的。
接下來的事情,大家都知道了。
楚天歌在電兒講述的時候,一時閉著眼睛,久久不語,好半晌,才緩緩開口道:“鋒寒,你去趟主峰,讓他們把情況弄清楚,馬上!”
“是,師父!”
古鋒寒片刻不敢怠慢,立刻狂奔而去。
轉眼間,楚留仙就看到一道流光從神霄峰上電射而出,徑直投向了遠處的另外一座山峰。
楚天歌的狀態不對頭,雷兒跟電兒更是覺得自己犯了錯,大氣都不敢喘,戰戰兢兢地候在一旁。
誰也不曾想到,在這個時候楚天歌突然說話了:
“留仙,你不是要給我看你的法術嗎?”
“師父……”
楚留仙大吃了一驚,沒想到在這般情況下,楚天歌竟然還會做出如此要求。
楚天歌眼中露出悲戚之色,顫聲道:“死者已矣,若是為敵所殺,報仇便是;要是無故而死,調查便是。”
“豈能以死者,而壞生者事?!”
“那是凡間愚夫所做,不是我等修仙者當為,光陰似箭,日月如梭,而仙路歧路,步履維艱,本就浪費不起時間,也本就沒有幾人能走到最后。”
“這是屬于吾輩的殘酷,未來的日子,你會看到更多。”
楚留仙沉默了一下,緩緩點頭。
要是換在其他時候,他未必能聽得進去,可是先前分明見得楚天歌傷心欲絕,此刻猶自能收拾心情道出這么一番話來,不能不讓他佩服,也不能不讓他銘記于心。
楚留仙以前所未有的恭敬鞠了一躬,道:“請師父指教。”
話音落下,如昨日里無數次的練習一般,楚留仙調動靈力,全力施為,三息上下,趵突泉涌。
這回借助的是他本身靈力,控制自如,但也失之威力,當然沒有當時沖破靜室,湮滅所有的威能,然而看著晶瑩的泉水噴涌而出,楚留仙還是心中有感。
那是對法術,對仙道本身的感動。
在施展法術的關鍵時刻,楚留仙突然出了神。
他的腦海里,毫無征兆地涌出了初見汪苦時候的情景。
那個時候的汪苦,一臉苦意本就讓人忍不住對他敬而遠之,其性子更是內向,哪怕是很想表示親近,到得口來還是詞不達意。
就是這么一個全無存在感的人,在這一刻,楚留仙的腦海里全是他。
初見時候模樣,張口結舌的尷尬,欲要親近卻不知道要怎么做的靦腆,所有的一切加在一起,還原了楚留仙只有一面之緣的八師兄汪苦。
楚留仙心有所感,手隨心動,不自覺地改變了法術的施展,掌心向上,手掌托起。
原本從地上噴涌而出,足有一人高的趵突泉先是攔腰折斷,楚留仙心中一驚,從那種情境中被驚了出來,緊接著便發現泉眼從地上,挪移到了他的掌上。
一掌之上,有泉水趵涌。
到了這個地步,楚留仙自不會中斷施法,不由自主地將手抬到了高處,一瀑如幕,從他的手掌上奔涌而下。
腦海中有靈光閃過,楚留仙若有所悟,手掌猛地向下一翻。
霎時間,水聚而霧起云凝,一朵方圓三尺許的雨云懸浮在一人高處,雨落如天哭。
“八師兄,一路走好!”
楚留仙心中默念著,束手退后,停下了法術。
片刻之后,這朵雨云方才耗盡了威能,消散在了神霄峰頂。
有淡淡的霞光縈繞如虹,若隱若現。
“真好啊!”
楚天歌抬起頭了,凝望了片刻,再看向楚留仙的目光中,帶著黯然,更多的是贊賞。
“你很好,這個法術為師當年也是十日習成,卻不能如你一般舉一反三,推陳出新,化腐朽為神奇。”
“這一點上,為師亦不如你遠甚。”
“今天,老天奪走了我一個弟子,卻也讓我看到了另外一個弟子的成長,吾心甚慰。”
受到楚天歌的贊賞,楚留仙想歡喜,想謙遜,想解釋是因為八師兄汪苦而心生感觸……,但這一些,楚留仙全說不出口,只能以沉默應對。
沉默,在神霄峰頂持續了很久,久到幾乎以為會一直到世界的盡頭。
好不容易,古鋒寒身化流光,徑直落了下來。
平時這是決不允許的事情,此時自是無人會與他計較,古鋒寒面沉如水,道:“師父,弟子已經打聽清楚了。”
“說。”
楚天歌雙目炯炯有神,直如兩顆小太陽,被束縛在眼眶中迸射出怒火。
“主峰調查的結果是,昨日,千里之外的濟水畔,八師弟和九師妹的老家,為暴雨席卷,至濟水水位暴漲,決堤千里,生靈涂炭。”
“八師弟不忍見洪水肆虐,父老慘死,于是施展祈天法:赤地千里,力盡而亡。”
楚留仙一直靜靜地聽著,聽到“祈天法赤地千里”的時候,忍不住挑了挑眉頭。
這幾日鉆研法術,他也曾了解過祈天法,深知這個法術的恐怖。
祈天法是真靈法術當中,最能改變天象的法術,以人力而形成天威,著實是厲害無比。
這個法術即便是在真靈法術里,也是極其難以掌握的,而且因為其反噬極強,修仙者往往不敢多加練習,故而除了天賦異稟之輩外,少有人能夠掌握。
汪苦,并不是什么天才,更從來沒有在祈天法中展露過什么天賦來。
這一點,楚留仙不知道,楚天歌和古鋒寒卻是心中有數的。
“不對。”
楚天歌斬釘截鐵地說道:“以苦兒的性子,不會行此冒險事,強行施展此法。”
“這里面,怕是還有情由。”
古鋒寒深以為然,道:“徒兒也是如此想的,想八師弟未入宗門前,過得可不怎么好,不當會為了那些人如此犧牲才是。”
“這里面有問題!”
楚天歌踱步了幾下,斷然道:“鋒寒,留仙,你們兩個即刻前去,迎回苦兒的尸體,再把事情調查清楚。”
“我楚天歌的弟子,死則死矣,可其中若是有人做出了什么,也休想我會當做沒看到。”
楚留仙和古鋒寒自無二話,躬身應命。
楚天歌稍稍平復了一下情緒,接著道:“濟水離天道山不過千里,你們兩個盡管放心前去,若有危急,鋒寒你知道該怎么做了?”
楚留仙心里明白,楚天歌這番話怕是為他所言。
千里距離,凡人或以為遠,可對楚天歌這樣以陰神夜游無雙當世的人來說,又算不得什么了。他如此吩咐,分明就是怕那伙人再對楚留仙下手。
見得他們應下,楚天歌悵然說道:“為師深知苦兒少年多舛,心魔深重,在前段閉關時候,特意為其創一法術,今日方才完善,本想等他回來再傳授與他,不曾想……”
他搖了搖頭,接著道:“罷了,這個法術,為師便傳與你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