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臺上落針可聞,所有人目光匯聚處,楚留仙灑然自若,步步前行。
三日之后,他能否在開壇講法的時候做到萬眾矚目尚不可知,至少在此時此刻,他是所有人目光的焦點。
那個小胖子不再擠眉弄眼,露出沉思之色;
程乾不敢上前搭話,裹足不前。
在場所有人都隱隱覺得,有什么東西,突然就不同了。
不等眾人想清楚不同的到底是什么,楚留仙穿過人群,回首沖著眾人點頭示意,便離開了云臺。
且不提那云臺上書癡孫敬等人的復雜想法,楚留仙離開云臺后,徑直下通天峰,回朝陽府。
朝花爛漫,碧桃人面,有清風送暗香浮動,這些都不能讓他停住哪怕一刻的腳步,直接入得廳堂。
楚留仙回來的時候,雙兒正在四處掃灑,干得熱火朝天。這些他經常出現的地方,雙兒從來不讓其他人插手,都是親理。
沒有理會雙兒的行禮,更沒有注意到她臉上的郁郁之色,楚留仙直接坐在主位上,身后是天上白玉京畫卷,旁邊有火樹銀花璀璨。他隨手端起幾上的香茗,一口飲盡,隨即皺起了眉頭。
茶是涼的。
平日里,雙兒都會算準他回來的時間,準備好洗漱、香茗等,楚留仙回來后隨手取用便是。
楚留仙自不會因為這點小事與雙兒計較,皺了下眉頭也就罷了。
放下茶盞,他便陷入了沉思當中。
豪言已放壯志在胸,除此之外,還得有扎實的東西。
想要對得住在云臺上所放的話,楚留仙必須在后面三天內,依著這段時間的收獲,開發出一門全新的法術來。
普通的法術還不行,不說驚艷全場,至少要讓人挑不出毛病來。
若是不然,道宗今年最大的笑話,三天后就會在第一時間內傳遍整個宗門,傳遍所有的世家大族,一點夸張沒有。
“煙花易冷。”
“后顧無憂。”
“顯圣投影。”
楚留仙手指關節有節奏地敲擊在茶幾上,一個個地回想這段時間學得的十個法術。
這些法術或是引氣,或是真靈法術,各有玄妙,皆非外界易得。
其中,“煙花易冷、后顧無憂、顯圣投影”三門法術是楚留仙印象最深,也最感興趣的。沉默地坐在那里,他心中無數的想法春筍般冒出,又秋葉般地凋零,竟是無一可行。
正自煩躁間,“哐當”一聲響,耳邊又傳來了雙兒的驚呼聲音,楚留仙皺眉望去。
只見得,雙兒手忙腳亂地把倒在地上的椅子扶起,手足無措地看著楚留仙,潸然欲泣模樣。
楚留仙本就思路堵塞,難免遷怒于雙兒來回晃的身影,要知道平時這丫頭可是識趣得很,看到他陷入沉思該當早就乖覺地退下了才是。
今天這是怎么了?
楚留仙心中煩躁,又見她鬧出如此動靜,眉毛一豎就想發火,斥責的話到了口邊,又被他生生地壓了下去。
“沖一小女孩兒發火算什么?!”
楚留仙搖了搖頭,深吸了一口氣,盡量柔和地問道:“雙兒,怎么會如此毛躁,可是有什么事情發生?”
雙兒做事向來精細,其實秦伯總是嫌她來路不明,有意換了她,只是實在沒有挑剔處,始終不得理由罷了。
楚留仙或許是同命相憐故,畢竟他其實也算是“來歷不明”一撥,也就沒有支持秦伯。
“公子……”
雙兒低下頭,以細若蚊蚋的聲音說道:“音圭被奴婢弄壞了。”
“音圭壞了?”
楚留仙一奇,雙兒這丫頭可是極喜音圭的,做到無事可做的時候,她就會坐在音圭前面,聽了這個聽那個,總是能從中得到無盡的新奇。
一眼瞥過去,不遠處音圭如常地擺放在桌案上,乍看沒有什么,凝神一看就看出了蹊蹺來。
音圭本有不少浮點飄移,此刻如同渾然一塊玉,通透是有,浮點卻無。
“不知道怎么壞的……”看楚留仙觀察音圭,雙兒慌了,聲音里帶著哭腔,“早上奴婢忙完后,就發現它壞掉了。”
“哦,壞就壞了吧。”
楚留仙不以為意,對雙兒來說或是天大的事情,于他而言,不過是一個玩物損壞罷了,不當得什么。
“可是……”
雙兒急得小臉都漲紅了,“可是”了半天又說不出所以然來。
楚留仙念頭一轉,便知道她為何如此了。
她無非是想說不是她弄壞的,又怕楚留仙以為她推卸責任,故而說不出口。
楚留仙好笑地搖了搖頭,不知怎么回事,經此一鬧他心情反而輕松了一些,隨意地問道:“那音圭壞之前,你做過什么不尋常的事情嗎?”
“不尋常的事?”
雙兒托腮想著,掰著手指頭細數,“沒有什么啊,就是帶神女峰的巧兒姐姐到府里來看花……”
“唔”
雙兒說到這里反應過來,連忙以手捂嘴,隨后又慌亂地放下,道:“公子,奴婢只是讓巧兒姐姐看花,沒讓她進來啊。”
楚留仙愈發地覺得好笑了。他是知道那個巧兒的,是道宗七脈之一神女峰一名女弟子的侍女。
他之所以知道這事,還是因為雷影曾對他稟告過。
原本雙兒交個朋友不值當雷影匯報,只是那個侍女和其主人的出身卻大不尋常,乃是出身十大宗門之一,下三宗光明山的嬌女。
光明山與道宗自不能相提并論,但也是世間有數的大宗門,巧兒和她的主人完全沒有必要拜入道宗。
這其中,興許有什么值得注意的東西。
雷影這么一說,楚留仙也就這么一聽,留個印象罷了,并不曾在意。
楚留仙越是不說話,雙兒就越是害怕,眼看淚珠子都要滾落下來了。
“好啦,雙兒你繼續說下去。”
楚留仙擺了擺手,要不是突然感覺到心情輕松,他也懶得繼續聽下去。
雙兒捏著衣角,繼續回憶道:“后來,巧兒姐姐送了奴婢禮物,是一塊很漂亮的石頭,奴婢就把它放在火樹銀花那里,想著公子看了說不準也會喜歡呢。”
“其他的也就沒什么了啊。”
楚留仙漫不經心地瞥了一眼火樹銀花,果然見得在樹下土壤上擺放著一小塊拇指大小的奇石。
奇石九彩,在火樹銀花光輝映照下,光暈迷幻般美麗。
“咦?”
楚留仙眉頭一挑,脫口而出:“一氣元磁石?!”
他的驚訝,不是因為這塊石頭,而是在認出這塊奇石一瞬間腦海中一閃而過的靈光。
“該死,是什么?!”
楚留仙長身而起,繞著火樹銀花踱了幾步,那靈光閃現和消失都集中在極其短暫的一瞬間,竟是捕捉不住。
他突兀地停下了腳步,將那塊一氣元磁石拿在手中端詳了一番,的確是最尋常的一氣元磁石不錯。
此石,天地間惟有一處出產。
在極北之地,有下三宗之光明山存在。這個大宗門之名,源自其根基重地小光明境。
小光明境上空,終年有奇光異彩籠罩,或如云霞,或似仙跡,九彩斑斕,變化無方,絢麗無極,號稱天下最美麗的三大奇景之一。
小光明境的大地,除了萬年不化的冰雪外,便是這一氣元磁石。
一氣元磁石,同時也是小光明境最大的出產,淬煉此石以為靈材,可以煉制出帶有元磁之力的法器。
如此之法煉制的法器往往成套,憑借著彼此間元磁之力的影響,能成套御使,威力不可小覷。
楚留仙想了想,突然開口問道:“雙兒,你是在什么地方發現音圭壞的?”
既然想不明白,那就從最根源的地方,從最開始的推導。
雙兒不明所以,本能地答道:“就在這里啊。”
楚留仙點了點頭,握住音圭的手緊了緊,一個念頭浮了出來:“難道會是這樣?”
他沒再說話,只是默運靈力,將其從掌中逼出,一層層地裹在掌中一氣元磁石上。
肉眼不可見地,靈力如羅網,奇石成飛蛾,羅網漸密,網中飛蛾再不能見得天日。
旋即,奇異的一幕出現了。
隨著楚留仙動作,原本死寂沉沉的音圭“啪”的一聲,靈光乍現,表面一個個重新浮現出了金色的光點,如同蘇醒過來的魚兒,重新開始游動。
“啊,好了。”
雙兒差點蹦起來,回頭就看到楚留仙一臉的若有所思,連忙以手捂口不敢高聲。
其實,現在雙兒即便是大聲地唱歌,楚留仙也會聽之不聞。
他已然進入了一種渾然忘我的境地,腦海中有狂風掀起了巨浪。
“音圭顯然是被元磁之力影響,故而不能正常使用。一氣元磁石之所以被激發出元磁之力,當是火樹銀花之功。”
“元磁之力……元磁之力……元磁之力……”
楚留仙的腦海里,若有七道異彩,分呈赤橙黃綠青藍紫,在不斷地拼接組成,最終化作一道虹橋,橫跨天際。
十場聽道所學是那異彩,元磁之力則是異彩成就彩虹的粘合,合在一起便是虹直通向彼岸。
彼岸花開,那是法術之花!
“我明白了!”
楚留仙將手握得緊緊的,一氣元磁石陷入掌心而不覺,直覺得豁然開朗,臉上有神光在浮動,那是徹悟之光。
“雙兒,通知秦伯,不惜代價,收購一氣元磁石送到我閉關的靜室來。”
“另外,吩咐下去:此后三天,誰也不見,我要閉關!”
話音剛落,楚留仙旋風般地離開,徒自留下雙兒呆若木雞,一臉茫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