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當清晨,晨輝遍灑。
邪佛童子左近,神龕內外,千山湖畔,龐大的陰影如同活物一般,一點一點地籠罩了過來。
整個過程中,邪佛童子側著頭,吸吮著手指,靜靜地望過去。
在它目光所及處,陰影的主人邁著優雅的步子,落地無聲息,緩緩現身出來。
那是一只碩大無朋的大黑貓。
從千山泊里漁村第一夜,怪魚浮骨湖面,到明妃樓一擊而碎,再至前夜的貓叫聲音,這頭盤踞在千山泊,怪異到極點的貓終于現身出來了。
偏偏,只有邪佛童子一人得見。
黑貓大如屋宇,周身覆蓋著錦緞般發亮的黑色毛發,腳下如踩著棉花,落地永遠沒有半點聲息傳來。
最讓人印象深刻的是它一對眸子,如同兩輪明明,呈黃綠色,中有豎瞳,攝人心魄。
一靈鬼童子,一怪異黑貓,雙方相隔百丈,互相打量。
邪佛童子不住地吸吮著手指,好奇地打量著黑貓;
黑貓來回踱步,也在觀察著童子,駭人的眼眸中似乎也有著什么疑惑。
千山湖泊,神龕之前,落針可聞,極致的靜。
“啪”
邪佛童子把手指從口中拔出來,停止了吸吮。
這一個動作就如同砸了塊石頭到平靜的湖中,頓時激起千層浪。
黑貓停止踱步,后撤,俯身,好像被踩了尾巴一樣,一身黑毛炸起。
邪佛童子左看看神龕中一泓清泉,右望望黑貓。側著腦袋琢磨了一下,估摸著還是覺得楚留仙交代的任務比較重要,突然小手一揮,佛光籠罩在“門”上。
——關門!
一泓清泉不住地縮小著,頃刻間就從能容納楚留仙等人進入,到變成只有巴掌大小。
邪佛童子看都不看那邊黑貓一眼,原地一轉,化作一道煙氣,裹著縛鬼球“嗖”地一下從縮小到極限的“門”中鉆了進去。
它進入之后。幾乎連片刻間隔都沒有,龍首人身神像便恢復原本模樣。
百丈開外,黑貓放松下來,貓臉上人性化地露出冥思苦想之色。
“奇怪,怎么好像在哪里見過它呢?”
黑貓開口。傳出的竟然不是貓叫聲,而是字正腔圓的人聲。
它竟然會說話!
黑貓的聲音沙啞、破鑼一般,還遠不如它貓叫時候好聽。聲音傳出的同時,不遠處湖里面本來還游得歡暢的魚兒直接一沉到底,明顯是受不了它的聲音。
“算了。”
黑貓對它的聲音一點自覺都沒有,邁著優雅的步子,向著湖中走去。“不管了,玩具反正也夠了。”
它的身軀輕靈得如同羽毛一般,不過片刻功夫,就消失在廣袤的湖泊中了。
好半晌。“喵喵喵”,撒嬌般的貓叫聲傳來。
一個少女,懷抱黑貓,從千山泊中緩步而出。
若是楚留仙。千幻櫻他們在場,定然會脫口而出:憐兒!
然后呢。又會驚疑不定,懷疑自己是不是認錯了人。
這時候的“憐兒”,神情、姿態,與當日那個在千山泊中夜哭的湖女迥異。
她懷抱著黑貓走上了湖畔,將黑貓放下,輕聲道:“小黑,你又調皮了。”
這會兒黑貓哪里有之前一抓打碎明妃樓的威勢,在少女的腳邊翻著肚皮,露出柔軟的腹部,不住鳴叫著,把身子往少女的腳邊蹭著,仿佛對它來說,這便是世上最愜意的事情了。
少女在湖畔駐足良久,不知觸動了什么心緒,一滴淚珠兒滾落下來,砸在腳邊的礁石上,碎成了數十瓣。
奇異的一幕出現了,碎成數十瓣的淚水在落地前的一剎那,盡數華光流轉,碎玉一般,化作了一顆顆閃亮的珍珠……
時間,往前倒回一些,在島嶼的另外一頭,公子燁等人決計不會相信那黑貓會有如此乖巧,如此可愛的一面。
“該死的貓!”
“我他媽就沒有見過這么可惡的貓,它當我們是老鼠嗎?”
陳觀海,林滄海兄弟,在那指天罵地。
在他們附近,公子燁、王天龍等人,也是一臉晦氣,灰頭土臉地坐在地上。
這會兒他們也顧不得講究了,也講究不起來,入目皆瘡痍,哪里還有什么像樣的坐處。
也就是凰凰兒了,她的鳳輦還在,慵懶地躺在上面,眼皮都不耷拉一下其他人。
在公子燁等人身后不遠處,愛蓮居化作了一片廢墟,別說建筑了,連一朵完整的蓮花都找不到。
廢墟地面上,不難看到一道道溝壑般并排的裂縫,不用想也知道定然是那黑貓的杰作。
“那貓是該死。不過……”
一片長吁短嘆中,公子燁突然長身而起,道:“它也幫我下定了決心。”
王天龍一點都不覺得奇怪,只是有些猶疑地道:“公子燁,你確定了秘藏不在這里?”
說到這里,他的聲音轉為干澀,艱難地吐出:“你確定,我們是被給愚弄了?”
這話,王龍天的確是難以出口,旁邊其他人的臉色也難看了起來。
幾天忙碌,差點把愛蓮居的地都給翻到了天上去,竟然是被人給戲耍了?這讓人如何接受?
公子燁點了點頭,道:“我一直覺得好像有什么地方不對勁,只是抱著僥幸心理,不愿意承認而已,那該死的貓,算是幫我下了決心。”
“可是……”王天龍這般粗豪之人,也患得患失了起來,“萬一……”
“沒有萬一!”
公子燁一揮手,道:“別忘了,我們的對手是!”
“何等人物,怎么可能會一經受挫,就打了退堂鼓?不對。絕對不對,我敢肯定,跟之前無數次一樣,我們又被他給耍了。”
眾皆沉默,雖然不愿意承認,還是不得不承認公子燁說得在理。
,蓋壓同輩,若是受不得挫折,輕易放棄之人。那他們之前也輸得太過冤枉。
真要死抱著僥幸不放,那不是在小看別人,那是在侮辱自己。
正說話間,鳳岐從不遠處一塊青石后面轉出,走了過來。
在他身后不遠處。千幻云一臉蒼白,一臉受驚般的表情,緊隨其后。
公子燁迎上,著急地問道:“找到了?”
“消失了。”
鳳岐這個回話,不僅沒有讓公子燁失望,反而他臉上的陰霾頹喪之氣頓時消散。
“好,非常好!”
公子燁朗聲大笑。“我們還沒有輸,,你想不到吧?哈哈哈”
大半天后,清風吹斜陽。公子燁、凰凰兒、王天龍、鳳岐、千幻云、牛大牛二兄弟,古伯靜女,觀滄海兄弟,一行人涌至漁村之外。千山湖畔。
在“憐兒”與黑貓靜立過的位置,公子燁俯下身去。面露疑惑之色地從地面上撿起碎玉般的珍珠。
“這是什么?”
鳳岐疑惑地看著靜靜躺在公子燁掌中的碎珠。
公子燁不答,沉思片刻,忽然伸手向著湖面上一招,數滴湖水隨著他的動作,懸浮到了面前。
一滴,兩滴,三滴……
湖水一滴滴地滴落下來,砸在礁石上,碎成數瓣晶瑩。
鳳岐先是不解,繼而恍然,不敢置信地道:“鮫人?”
東海有鮫人族,滄海月明時候,淚化明珠。
公子燁搖了搖頭,道:“誰知道呢?或許是其他的什么存在吧。千山泊,對我們來說,還有很多謎啊,比如……那只貓!”
提起那只可惡的黑貓,心機深沉如公子燁,不由得也露出咬牙切齒的表情。
他們幾人在研究憐兒淚,千幻云卻在惴惴不安,忍不住拉住鳳岐的衣角道:“鳳岐哥哥,小櫻真的被捉走了嗎?她真的有危險嗎?”
鳳岐有些遲疑,公子燁接口道:“是的,你昏迷過去的時候,我們親眼看到的。”
“可是……”千幻云疑惑地道:“我感覺小櫻在突然消失前,她好像很好啊。”
公子燁在笑,聲音卻轉冷:“你別忘了,那可是!”
“誰知道他有什么手段,誰敢說能沒有辦法欺騙你們的‘心有靈犀’?”
千幻云只好點頭。
她沒有注意到,鳳輦上,凰凰兒冷笑聲聲,狀極不屑。
公子燁趁熱打鐵,問道:“千幻云,你感應到你妹妹消失的地方是在哪里?快點,遲則不及。”
千幻云還在迷糊著,被公子燁一嚇也害怕起來,連忙閉上眼睛,仿佛是在感應著什么。
隨著她的舉動,在千幻云的頭頂上空,融融狀的霧氣浮現出來,若有一道銀白色的絲線在其中游走。
“嘣!”
銀線陡然繃緊,千幻云睜開了眼睛,伸手一指:“就在那里!”
齊刷刷地,公子燁等人目光順著她所指的方向望去,只見得神龕沉默,空無一人。
公子燁上前查探了一番,在神龕,在地面上,都找到了一些痕跡,面露微笑,自語出聲:“,我捉住你了。”
一群人呼啦啦地聚攏過來,反倒是把千幻云給擠到了后面去。
公子燁、凰凰兒、古伯三人復雜尋找方法,王天龍他們則在外圍著急地繞著圈子。
時間一點一點地過去,片刻過后,公子燁他們三人同時起身,相視點頭。
公子燁目視著凰凰兒,問道:
“你來,還是我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