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純陽法器啊!”
一件半成品的純陽法器,除非當日在臥龍陰墟中那般特殊情況,幾乎再難有此機會。
楚留仙沉吟了一下,終于決定下手引導。
“我倒要看看,你是不是真的純陽法器?
如果是的話,又有何威能?!”
楚留仙一念及此,再不猶豫,一手按在朝陽法袍上日出圖案,一手并指點在眉心處,緩緩閉上眼睛。
他的心神并未沉入心湖當中,而是任由其發散開來,一點一點地接觸朝陽法袍。
在心神感應中,整個天地一片漆黑,只有朝陽法袍如一團為云氣包裹的暖日,在散發著淡淡的紅光與暖意。
隨著他的心神越是靠近,這暖意就越是融融,直欲讓人融化在其中。
第一個難關,毫無征兆地襲來。
“不行!清醒!”
楚留仙強自從那種幾欲沉睡的感覺中掙脫出來,連忙觀想大日如來真經,心神化身大日,方才從那種感覺中徹底擺脫出來。
“果然厲害!”
楚留仙一陣后怕,他不知道真的沉浸下去會是什么結果,但可以肯定的是,引導純陽法器徹底成型,塑造其法術威能的事情,定不得圓滿了。
興許是質同源故,在楚留仙觀想大日如來真經,心神化作一輪冉冉升起的大日后,朝陽法袍核心處那隱隱的抗拒不見,代之的是近乎雀躍的歡喜。
就好像小孩子孤獨一人玩著泥巴,忽然看到一個同齡人靠近過來,連忙招手歡迎,邀請一起玩一樣。
孤獨得越久。遇到同類的歡喜就越濃。
楚留仙的心神幾乎毫無阻礙地就穿過了遮蔽朝陽光輝的云團,進入了其中。
那是無邊無盡的海,一望無垠的陸,是浩瀚無邊的天……
一輪紅日,破開迷霧,躍出了地面,放出萬道光芒,遍及每一個角落,宣告著自身的存在。
置身其間。無論海陸之變化,天地之交接,日月之輪轉……,楚留仙毫無障礙地沉浸其中,融入其間。
他隱隱地能感悟到。這不是考驗,不是障礙,而是要讓他在這種狀態下,展現出自身對大日的理解。
日月輪轉中,楚留仙不由自主地開口:
“大日橫空永恒,不隨歲月流逝,不因地理輪轉。它就在那里,不管你見也不見。”
“轟”
黑夜中,某處大放光明,高懸在天際。永恒不墜。
不管見與不見,它就在那里。
整個心神世界不斷變化,楚留仙的化身時而飛入大日之中,與之同為一體。共享不朽;時而立身大地,雙臂高舉。一輪紅日墜落下來,大地化作焦土……
時間,似指縫間的流水,無論手掌攥得再緊,終究悄無聲息地流淌個干凈。
不知不覺中,九曜古船落下了星帆,掛上日帆,日曜如季風,瞬間兜滿了帆,推動九曜古船如箭而出,在空中留下云氣形成的痕跡,仿佛是長長的尾巴,搖曳虛空。
雙兒習慣性地在日出的一瞬間醒了過來,她下意識地翻身而起,就要去澆灌滿園朝花,動作都做到了一半才反應過來,她現在是在九曜古船上,陪著自家公子返回神霄府,而不是在早就住慣朝陽府中。
她出了一下神,就麻利地穿戴好溜下船來,想要去服侍楚留仙起身。
剛走出外室,望向內室,一團紅日光從中噴涌而出,撲頭蓋臉地罩在她的身上。
雙兒下意識地伸出白嫩的手掌交疊著擋在眼前,那種感覺恰似在漆黑的房中推開門戶,陽光爭先恐后地涌入,習慣了黑暗的眼睛一時睜不開了一樣。
“啊”
她剛剛驚呼了一聲,又連忙強睜開眼睛望向室內,生怕自家公子出了什么意外。
“咦?!”
一看之下,雙兒自家先怔住了。
哪里有什么紅日光,有什么刺眼亮,內室中平平常常,如尋常清晨時候光線。
楚留仙,施施然走出。
“公子?”
雙兒一頭霧水,能地趨近,上下為楚留仙打理身上。
“怎么了?”
楚留仙淡淡地笑著,問道。
“沒,沒有。”
雙兒臉上飛出兩抹嫣紅,低下頭去,以幫楚留仙整理腰間飾物為掩飾。
興許是太長時間沒有為服侍公子起居了,嗯,一定是這樣。雙兒如是自我安慰著。
楚留仙沒有多什么,張開雙臂任由雙兒整理,隨后沖著她點了點頭,大踏步地走了出去。
雙兒并沒有如尋常時候一樣,小碎步地跟在楚留仙身后,好像是他的影子一般,隨時等候其召喚。
她歪著腦袋,疑惑不解:“奇怪,公子身上好像亮了很多。
身上是,笑容也是。
嗯,還有一種暖暖的感覺,好聞的味道。”
雙兒秀氣的眉頭蹙在一起,想不出一個合適的形容詞來形容那種味道,好半晌才一拍腦袋,“對啦,那是清晨的味道。”
什么是清晨?
朝陽初升,朗徹清新,有花兒舒展花瓣,葉片抖落露水,早起的鳥兒歡笑著追逐著,沒有正午的酷烈,夕陽的落寞,那是暖暖的,無盡可能,新的一天新的開始!
雙兒也不知道她在開心什么,總之覺得亮堂堂的,腳步都輕盈了起來,追著楚留仙的背影而去。
九曜古船的甲板上,楚留仙等人并肩而立,古船身都降低了速度,承載著他們緩緩飛行著。
下方,昏黃色的河水在席卷著,咆哮著,爭先恐后地從決堤處奔涌而出,如猛獸般撲向了四下逃難的人們。
這一幕,與楚留仙從龍川上回歸道宗時候何其相似,只是情況更要嚴重百倍,平民死難百倍不止。
不過是楚游龍的老辣,還是秦伯之世故,在場所有人無不是面沉如水。
“更嚴重了。”
楚留仙喃喃自語,想起那次楚游龍所說的話,回首問道:“還是沒找出辦法嗎?”
楚游龍點了點頭,無奈地道:“不止是我們,不少路修士都尋找過原因,始終找不到是什么導致了這一切?”
他兩手一攤,補充道:“無從下手。”
只是說話間的這短暫功夫,洪水追上了逃難的人們,浪頭席卷而起,前方是狂奔的平民。
落在最后的是一對母女。
小女孩跌倒在地,嚎啕大哭,母親掉頭回來,要去拉起女兒,眼看著下一刻,大浪就要將她們卷走。
“出手吧!”
楚留仙嘆息一聲,伸手遙遙一指。
他的頭上,一道清光冒起,隱約海嘯之聲甚至蓋過了下方洪水聲音。
山河珠懸浮而出,隨著楚留仙那一指滴溜溜旋轉著飛出,懸停于那一對母女的頭上。
原要將她們卷走的浪頭突然轉了一個彎兒,帶著身后的洪水繞過了那對母女。
從天上望去,好像在地面上多出了一個干燥的漩渦,任憑四面洪水不住地壘高,中間的母女依舊安然。
楚留仙既然出手了,楚游龍自然也不會坐看。
他嘆息道:“終究是無用。”
楚游龍堂堂陰神尊者,出手自非楚留仙可比,也不見得他動用什么法器,只是隨手一揮,卷出去的洪水倒卷而回。
再是一袖,崩潰的堤壩匯聚四面土石,重新圓滿。
洪水在咆哮,在怒吼,在堤壩里面不住疊高,卻不能再越雷池一步。
下方,原還在逃難的人們驚呆了,震撼了,遲疑了,絕大多數都跪倒在地上,沖著天上頂禮膜拜。
更有不少人在猶豫了一會兒后,竟是掉頭往回走,終究故土難離,沒有了眼前禍,便生僥幸心。
“哎,何其之愚。”
楚游龍收手回來,搖著頭,不以為然。
楚留仙等人都能明白他的意思,眼前之難不過是暫時緩解,終究還會復還的一日。
下一次,又有何人救?
楚游龍回過頭來,對楚留仙道:“留仙你看,終究是無用啊。”
楚留仙低頭,默然。
的確,等那洪水再此潰堤而出,死的人怕是一點都不會比這次少。
就在楚游龍以為楚留仙已經明白了他的意思,捋著胡須做欣慰狀的時候,楚留仙豁然抬頭,雙臂高舉過頂。
“轟轟轟”
他的兩臂間,一輪火紅在燃燒,似是朝陽在冉冉升起,懸于其頂。
“縱只能解一時,
亦不可不為之!”
“于我輩隨手事,
對蒼生乃生死難!”
隆隆話音,回蕩虛空,楚留仙搬運純陽,朝陽法袍在狂風中獵獵作響,朝陽出云圖案飛速亮起。
下一刻,隨著楚留仙雙臂一揮,墜日于河!
一輪紅日,墜落河水當中。
“嗤嗤嗤”
無盡水汽升騰而起,化作云氣隨風散去。
肉眼可見水位在不住地下降,紅光在不住地收縮,當九曜古船駛離這片區域的時候,水位重新降回了警戒線。
或許,一切終不可改。
但,正如楚留仙所言,不可不為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