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天彩蝶,環繞飛舞。
看到自號說夢者,道人模樣的楚留仙,在無數的彩蝶當中面帶微笑,雙手揮動,引得所有彩蝶為之翩翩起舞,夢蝶和在場的一眾鄉民全都看得呆了。
“他這是想要做什么?”
長空之上,九曜古船,楚離人和凰無雙脫口而出,身后雙兒和秦伯緊張得握緊了拳頭。
楚留仙既然開始嘗試,就意味著七罪之訣的第一關已經開始,楚離人他們兩個勢必不能再參與進去,也只能遠遠地看著了。
同樣的話,從他們兩個人的口中說出來,卻是截然不同的意思。
楚離人是疑惑,擔憂;凰無雙是冷笑,幸災樂禍。
唯一相同的一點是,他們兩人都不知道楚留仙肚子里究竟打著什么算盤,賣著什么關子?
“他不會想要在這眾目睽睽之下,就借機擊殺夢蝶吧?”
凰無雙一臉看好戲的樣子,冷笑出聲:“初生牛犢不怕虎,不曾見識過當年鳳九哥哥的威風,我倒要看他怎么生離此地。”
楚離人眉頭一皺,卻沒有答話。
按規矩,真要惹出了鳳九,除非楚留仙殺出漢江鎮,飛回了九曜古船,不然他勢必不能憑著九曜古船這件巔峰純陽法器出手相助,那樣的話又如何能阻擋得了鳳凰于飛?
“留仙應該不會如此不智吧?”
楚離人暗暗作此想,緊接著,他看凰無雙一眼,突然開口問道:“凰無雙,鳳九公子真的在此處嗎?”
他心中不無懷疑。
在確定凰無雙的目標是夢蝶,是在此處后,他自然第一時間就聯想到了他那個時代的風云人物鳳凰于飛鳳九公子。
于是乎,運用各種手段,多方查探,楚離人想要提前確定鳳九的存在,以及其現在的身份,結果卻是一無所獲。
要是能確定那一點,楚留仙未必就沒有機會擊殺夢蝶,完成考驗,以楚留仙的手段之多,反過來借著鳳九怒火攻心時候,也未必不能將其戰而勝之,至不濟也能安全脫身。
可是,這最開始的一步,楚離人就做不到。
他完全無法鎖定鳳九的位置。
整個夢蝶山莊,乃至于整個漢江鎮,他全都查探過了一遍,雖然為了不引起鳳九的注意,他查探得并不如何仔細,但自問依然是如篩子篩過了一樣,卻始終不曾找到任何一個符合記憶中形象的存在。
到最后,楚離人不得不懷疑,鳳九公子是不是真的在這里?
凰無雙打的雙盤到底是如他和楚留仙兩人的判斷那樣,還只是簡單地想要騙出楚留仙一個仙緣來?
現在到了這個地步,楚留仙已經踏入局中,凰無雙應當也不會有太大忌諱了,楚離人于是干脆問了出來。
“在,他肯定在!”
凰無雙半點沒有隱瞞的意思,斬釘截鐵地道:“過往的每一個日夜,鳳九哥哥一步都不曾離開過那個叫做夢蝶的女人身邊。”
她的聲音中滿是恨意,卻不是對楚留仙,不是對楚離人,甚至不是鳳九,而是那個溫婉,善良的夢蝶。
幸好在場沒有一個棲梧鳳凰氏的男子,否則聽到向來視族中男子如無物的凰無雙這樣一口一個鳳九哥哥,自然而然,全無勉強,不知道當怎樣的嚎哭天地不公啊。
“怎么可能?”
楚離人搖頭,又不得不說凰無雙說得有道理。
鳳九公子若非一執如此,當年也不會破門而出,與棲梧鳳凰氏決裂。
“看著吧!”
凰無雙冷冷一笑,不再說話,緊緊地盯視著下方夢蝶山莊外發生的一幕幕。
在她旁邊,楚離人發現她的雙手緊緊地握在闌干上,涂成鮮紅的指甲幾乎要陷入其中而不自知。
“她在緊張,她在期待。”
“我明白了!”
楚離人恍然大悟。
原來,連棲梧鳳凰氏中人,也只是堅信鳳九必然存在,卻不知道他到底是以何種方式陪伴在夢蝶的身邊。
夢蝶的身邊,現在只有漫天的彩蝶飛舞,一臉驚慌之色的老家人和幾個青衣仆從。
仆從們多是少年人,眉清目秀的臉上盡是驚慌失措之色。
任是誰人,猛地一下看到這一幕近乎神仙的手段,想來都不會比他們的表現好上多少。
興許是因為生性與蝴蝶親近之故,夢蝶反而沒有太大的驚慌和抵觸,甚至歡喜地伸出手來,讓一只輕盈的彩蝶停落在她嬌嫩掌心。
只是她還是不明白,這些漫天的彩蝶翩翩起舞,與說夢者這個道號有什么關系呢?
楚留仙微微一笑,向前身前吹出了一口氣,叱道:“去!”
一點點靈光浮現出來,伴隨著那口氣吹向漫天彩蝶,緊接著每一只彩蝶扇動翅膀的時候,都會揚揚灑灑下無數的光點,美麗的身影都變得朦朦朧朧起來,向著四面八方飛散開來。
一只只彩蝶落向呆若木雞的一個個鄉民身上,一個個下人身上。
下一刻,或是緩緩軟倒,或是倚靠在桌椅上,或是幾人倒在一起分不清彼此手腳;有的呼聲大作,有的磨牙聲聲,有的一驚一乍,有的酣睡如死……
一瞬間的功夫,在場百余人,在彩蝶落下的瞬間,盡數被帶入了沉沉的夢想當中。
“呼——”
楚留仙長吁出一口氣來,這還是他第一次附加“入夢引”法術在這么多的彩蝶身上,一次性地帶這么多人入夢,其難度之大連他都沒有太大的把握,只能說是勉力一試。
“若非是這次在修煉佛門大法:夢中證道時候有所感悟,這樣施展入夢引的成功可能性不足三成。”
楚留仙心中動念,卻不影響他的作為,他微微一笑,沖著少數沒有在法術包括范圍內的人,包括夢蝶和她身后的幾個人家人道:“請看。”
他伸手一指一個抱樹而眠者,道:“他在夢里面,渴望得到隔壁鎮子包子鋪老陳填房的青睞,在他看來那就是一根粗壯的大樹,一棵能結下香噴噴包子的大樹。”
抱樹而眠者的頭頂上,浮現出一個光暈氣泡來,是他夢中景象……
一棵大樹,結滿了包子,此人幸福無比地在樹上蹭著,每蹭上一下,就有一個香噴噴地包子落下來供他大快朵頤……
“這個孩子整個被在外忙碌的父母關在家里面,每天里只能聽到滔滔漢江奔涌的聲音,他最大的愿望就是變成一條魚兒,能自由地在漢江中暢游。”
氣泡景象里,一個清秀的七八歲男孩上半身是人,下半身是魚尾,正在搖動著尾巴,在無邊寬廣的漢江里自由自在地游泳,有著波濤都掩蓋不住的歡笑聲音……
“這兩個男女做的是同一個夢,他們的父母多年齷齪成仇,不愿意兩家結成親家,棒打鴛鴦,用不了幾天時間就要將他們分別與他人定親。他們心中的想法就是在事情無可挽回的時候,一起到鎮子外的老樹下,一起上吊共赴黃泉,誰也不能再把他們分開。”
夢境中,一男一女全身素白,一根白綾將他們緊緊地聯系在一起。兩人一起抬頭看著天,頭頂上空被兩株枝枝葉葉都糾纏在一起的連理樹遮擋得嚴嚴實實的……
耳中聽著楚留仙一個個娓娓道來,眼見著夢境中或悲或喜諸般愿景,夢蝶的神色隨之不住地變化著,或憐憫,或歡喜,或失落,或憧憬……,無法用簡單的言語來描述。
“你呢?!”
忽然,楚留仙的聲音充滿磁性,好像如那一直在上空處盤旋的彩蝶一樣,就要將她帶入夢境當中般。
“我?”
夢蝶臉上露出茫然之色,帶著揮之不去地失落道:“我不知道,我忘了。”
“有一天,我醒來,就發現我忘了好多好多,我忘了自己叫什么,忘了自己來自哪里,又想要去哪處?
忘了我要想什么?
忘了什么很重要,很重要的事情……”
說這番話時候,夢蝶一臉的茫然,還有——渴望!
楚留仙微微一笑,目光深邃地道:“那就讓我來告訴你吧。”
話音落下,那些盤旋在空中的彩蝶忽然掉頭向下,沖著夢蝶以及她身后那些家人們俯沖過來。
夢蝶無措的看著這一幕,不知道自己該拒絕還是接受,又怎么拒絕,怎么接受?
眼看著,漫天的彩蝶就要落在她的身上……
楚留仙瞳孔驟縮!
楚離人呼吸摒住!
凰無雙幾乎要將闌干捏碎。
所有人都知道,最關鍵的時刻到來了。
突然——
漫天的彩蝶,在落下來的一瞬間凝固住了。
它們一一保持著或扇動翅膀,或搖動身軀,或翩翩起舞的姿態,就那么詭異地凝固在空中。
下一刻,一道蘊含著熾熱之焰的刀光閃過天地,閃亮了所有的眼睛,恍若是鳳凰飛過,鳳翅掠過了長空。
霎時間,落英繽紛一般,彩蝶們醉酒一般跌落下來,它們身上附帶的靈光湮滅一空。
上百入夢鄉民肩膀上、頭頂上、衣袂上的彩蝶,也無一例外地跌落,落滿了一地鮮艷如秋葉。
“出現了!”
同樣的三個字,在同樣的時間里,出現在了不同的三個人口中。
楚留仙、楚離人、凰無雙。
楚留仙是“果然”,楚離人是“失落”,凰無雙是“狂喜”!
“鳳凰于飛,鳳九公子!”
“沒想到竟然是你!”|
楚留仙目光越過夢蝶的肩膀,落在她身后一個人的身上。
一個誰也沒有想到,連楚離人和凰無雙這樣的有心人都忽略了的人身上。
“大膽!”
楚留仙目視的那個人一瞬間挺直了身軀,暴喝出聲。
佝僂的身軀可以挺直,布滿了皺紋的臉龐卻舒展不開,昔年的天下第一美男子,無數女修的香閨夢里人,竟然是一直站在夢蝶身后老實巴交的老家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