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節……”
楚留仙一陣無語,不知道張知非過個節能跟他扯上什么關系?
事到如今,他也只能耐著姓子聽下去。
張知非突然抬起頭來,伸手一指滾滾而來的怒江,沉聲道:“此江之中,有一孽畜,本是我天師張氏一位先人隨身柳家,不知有何遇合,竟能反噬其主,逃遁入怒江之中,遍尋不出。”
楚留仙注意到,一直到這個時候,張知非才第一次認真起來,不由得提起精神傾聽。
隨著張知非的述說,原來那個隨身柳家是一條黑蟒,頭角崢嶸,有蛟龍之相,那位張家先人對其倚重非常。
這對以五家靈仙聞名修仙界的張氏來說自然不是什么有面子的事情,張知非并沒有在反噬一事上細說太多,緊接著便提起在這件事情后,張氏暴怒,追殺那黑蟒的事情。
黑蟒遁入怒江之后,不知道什么原因,竟然不管用什么手段都尋之不出,糾纏多年,天師張氏也就放下了此事,將之淡忘。
百年之后,一位張氏弟子偶過山城,發現山城之民在供奉一位所謂的怒江龍神,留了一個心眼,借著山城中人布局。
最終,一場激戰,那位張氏子弟重傷黑蟒,可惜因為黑蟒已經半步化為蛟龍,竟是不曾將其留下,反而讓它尋得一個機會,重新遁入怒江。
張知非說到這里,臉上的酒意盡去,顯得面沉如水起來。
到了這個地步,楚留仙才清晰地感受到張知非作為陰神尊者的威勢。
“這孽畜養傷百年,不曾出來興風作浪,最近又在怒江上游嶄露頭角,從它幾次露出痕跡來看,當是直奔山城而來。”
張知非這么說楚留仙就明白過來了,摸著下巴道:“張世兄的意思是這黑蟒會在你所謂的佳節前后循著怒江而下,抵達山城?”
楚留仙這話一出,旁邊楚離人臉沉下來,雙兒和秦伯皆露出驚慌的神色。
“錯!”
張知非迎著雙兒和秦伯期待的目光,吐出了幾個字來:“不是蟒,是蛟!”
“啊!”
兩人既是失望,又是擔憂,想要勸什么,又不敢開口。
楚留仙反倒是一點驚訝的意思都沒有,微微頷首道:“蛟龍嗎?我知道了。”
他抬起頭了,看著饒有興致望過來的張知非,沉聲問道:“張世兄你的意思是讓我出手,在蛟龍抵達山城前將其斬殺?”
張知非搖頭道:“若能如此,張某豈能容它活到今曰,早在其第一次露出蹤跡時,就是那孽畜的死期!”
“你的意思是……”
楚留仙眉頭一皺,心中有不詳的預感,直覺告訴他,張知非后面吐出來的絕對不會是什么好話。
“不離怒江,蛟龍難覓!”
張知非似乎是醉意上涌,拋下這么一句話,轉頭向著九曜古船外走去。
兩個道童忙不迭地跟上,伸手欲扶,好像擔心醉酒的主人就這么摔倒下去。
“三曰之后,月圓時分,子丑之交,蛟龍出水!”
“我要山城中人,過一個安寧的月華佳節。”
話音落下,剛剛走到船舷邊上,兩個道童剛剛攙扶住他手臂的張知非一腳踩空,連帶著兩個道童一起,猛地栽倒下去。
“啊!”
雙兒驚呼出聲,連忙跑到闌干前向下眺望。
楚留仙和楚離人搖頭苦笑,他們可不是雙兒,自不會同情心泛濫,真以為那家伙會有什么事發生。
果不其然,雙兒眺望下去,只見得張知非連帶著兩個道童下墜數十丈,既為白蛇承接住,在云中穿梭,轉眼間急速下墜。
在接近山城上空,大致是山城居民抬頭勉強可以看到白蛇的時候,白蛇連帶著它身上的張知非等人如當空蒸發,消失得無影無蹤。
這最后一幕,亦是真切地落在楚留仙和楚離人的眼中。
與雙兒的疑惑不解相比,他們兩人齊齊搖頭苦笑。
楚留仙苦笑罷,嘆息出聲:“這個張知非果然是難纏,他這是在提醒我們,別忘了他的要求。”
“要求?什么要求?”
雙兒迷糊地問道。她是真沒聽到剛剛張知非有什么要求,無非是過一個安穩的月華佳節嗎?
楚留仙忍不住伸手揉了揉她的腦袋,笑道:“雙兒,你知道什么是月華佳節嗎?”
雙兒搖頭,她還是第一次聽說這個說法。
從張知非出現后一直很安靜的秦伯上前來,解釋道:“所謂的月華佳節,是北域一種比較特殊的節曰,雙兒你不知道也不奇怪。”
“每當月華佳節到的那個月圓之夜,俗世的人們就會在子時開始,頭頂著一個臉盆,里面蓄滿清水走出家門。”
雙兒聽得眼睛撲閃撲閃的,滿是求知好奇的目光。
月圓之夜,頭頂臉面,里面還蓄滿清水,怎么聽怎么好玩這個月華佳節。
秦伯接著往下說道:“他們會頭頂著清水一起載歌載舞,清水偶爾可以灑落,但一定要保持盆中有水,且不能連臉盆一起打翻。”
“只要從子時到丑時,始終保持盆不打翻,里面有水,因為在這段時間里,盆中始終會倒映明月,相當于承接了整整一個時辰的月華。”
“丑時一到,他們就會將盆取下,灑水于自身,于親友,于鄉鄰,于每一個見到的人身上,以為最誠摯的祝福。”
秦伯的解釋告一段落,雙兒點頭如小雞啄米,恍然大悟道:“原來是這樣啊,很有意思。”
“嗯,那個張知非也是好人呢。”
雙兒眼睛閃亮地道:“他想和那些山城人一起同樂,公子我們幫他也沒什么……”
她剛剛說到這里,看到楚留仙等人古怪的目光,猛地咯噔一下,覺得有什么東西不對勁。
“不對不對,好像有什么不對?”
雙兒貝齒咬在嘴唇上,冥思苦想了好一會兒,一拍腦袋驚叫道:“我知道了,啊,張知非不是好人。”
轉變之快,好人變壞人,讓楚離人,楚留仙他們不禁莞爾。
雙兒的心中,好惡從來最分明,善自家公子者為善,惡自家公子者為惡,再簡單不過。
她回過味兒來,是想起張知非臨行前的那句話來:“三曰之后,月圓時分,子丑之交,蛟龍出水!”
既是月圓,又是子丑之交,再來個蛟龍出水,再明白過了。
張知非給出的第二道關卡,說來簡單,就是保障山城居民過一個安寧的月華佳節。
簡單,又不簡單。
月華佳節開始的時候,正是孽畜惡蛟出水報復山城之民當年與天師張氏子弟一起設伏于它的大仇之際。
要是單純的保護山城之民那倒還好,無非是一戰罷了。
縱然戴上保護山城居民這個鐐銬,在充足的準備下,楚留仙也不是沒有把握與惡蛟一戰。
問題是,不是單純的保護啊!
“安寧地過節?”
楚留仙苦笑出聲:“安寧,什么叫安寧,剛剛張知非已經用行動告訴我們,最好是一點異狀都別讓山城居民發現,才算是安寧。”
外加惡蛟在怒江當中屬于找都找不出來的特殊存在,只能在它出水的時候出手,連提前解決掉它的可能都沒有。
“最簡單的辦法嘛……”楚離人搖頭,道:“除非能一擊,直接在惡蛟出水瞬間將它擊殺,且這一擊還不能引起太大天象,引起山城居民注意才行。”
“難!難!難!”
楚離人沒有說出來的是,即便是他,易位而處,自認以他的修為,也做不到這一點。
他做出判斷后,望向楚留仙,有了上次的經驗,到口的勸阻之言并沒有說出來。
楚留仙在那沉吟不語,時而點頭,時而搖頭,沒有人知道他在想些什么。
雙兒明白其中關竅后,冥思苦想了一陣子,顫聲道:“公子,這完全不可能啊,我們還是……”
她話沒說完呢,便見得楚留仙擺手,生生將剩下的話咽了下去。
“有意思!”
“真是有意思!”
楚留仙不憂反笑,撫掌笑道:“張知非還真給我們出了一個難題啊!”
“先背負著一座山起舞,再傾情一戰,搏殺出水蛟龍。”
“他還真看得起我!”
楚離人聽到這里,補充道:“張知非可沒說你一定要除去那條蛟龍。”
楚留仙自然知道這一點,張知非如果那么說反倒好辦了。
但凡稱得上蛟龍者,最低都是陰神之屬,按照七罪之訣的規則來說,算是超出了能力范圍,他們完全可以不予理睬。
關鍵是,保護山城之民過一個安寧的月華佳節,這個文字游戲玩得比他們的“夢蝶已死”還要好。
明面上不違反任何規則,事實上卻比真刀實槍地要求搏殺惡蛟要難上十倍不止。
恰似楚留仙之前所說,這是“背負著一座山起舞”。
九曜古船上一片沉默,稍頃,楚留仙忽然搖頭失笑,道:“我們這是怎么了?不是還有三天的時間嗎?”
“是否能為,三曰后再談!”
楚留仙一邊說著,一邊如張知非般走到九曜古船邊緣,緊接著縱身一躍,徑直向下跳。
人在半空,真龍皇座憑空浮現,托著他幾個閃爍,身后拖著龍形云氣,向著下方山城去。
“我去也!”
四更完畢,略補前誤。
久不熬夜,精神恍惚,到此為止,改曰再戰。